45.寂照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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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午时,昏暗的破屋才堪堪整理出来,露出几分干净模样,即便如此,空气里弥漫一股烦闷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岁忧兴奋地指着窗棂上的木板:“姑娘,可要拆了?”

    陆奺辞点头。

    这屋子不透气,若要住上一段时日,拆掉木板是必要的。

    她边想着走到门前:“岁忧,我去找殷三娘要些油纸糊窗。”

    岁忧正拆得高兴,一手拿出一掰,一寸厚的破木板如同薄纸般折断落地,挥洒的木屑扑了她满脸。

    “好——啊呸,呸,呸!” 岁忧忙着驱散木屑灰。

    陆奺辞一只脚就要踏出去,一顿,折回换了帷帽,又拿了些细碎银子,这才出门去。

    午时的阳光充裕,洒进庵堂里,落在稀碎的屋瓦、茂盛的杂草、了无生气的女子之上,平添了一层冷光,让人感受不到半分温暖。

    陆奺辞围着转了一圈,也没找着殷三娘。

    恰在此时,有人扣响了木扉,她犹豫再三,上前拉开一道口子。

    来人一身短衫,披了件兜帽,遮住大半面容,只窥见苍白见骨的下颚,再往挪点,不算坚实宽厚的肩膀上挑着担儿。

    那人明显一怔,左右瞧了下,疑惑问:“殷三娘呢?”

    他的嗓音异常沙哑,像是粗粝的沙石滚地摩擦。

    陆奺辞正欲开口,身子一斜,重重被撞开,她险些跌在地上,仓促抓住一旁的门框,才稳住身子。她有些恼怒地看向门前,便见殷三娘热络地跟那人说笑起来。

    “袁爷,今日来送得挺准时啊。莫不是想我了?”

    那人粗爽笑了两声,顺手摸了殷三娘腰间一把,“可不是。要不今......”

    “死鬼,讨厌!” 殷三娘状似娇羞地打断他的话,眼神瞟了一眼陆奺辞,“有人在这,咱私下说。”

    袁爷嘿嘿笑了几声,卸下扁担,将那两竹篓搬了进去,殷三娘殷勤地扯着袖口给他擦汗。袁爷直起身,顺手把她揽入怀里,目光瞟向站在角落里一直未出声的陆奺辞,“这是新来的?”

    殷三娘指头点了下他胸口,酸溜溜道:“袁爷不多瞧我两眼,看她一容貌尽毁的女子作甚?”

    “容貌尽毁?怎么个毁法?”

    “昨儿我见了,哎呦,满脸的红疹疱,溃烂流脓呐,才从教坊里来到这里。” 殷三娘指尖画着圈,又心不甘地道,“不过,这人是要回去的。坊里的姑姑特意交代过。”

    袁爷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儿?”

    殷三娘摇了下他手臂:“怕是要脏了您的眼。” 袁爷不悦地推开她,大胯几步到了陆奺辞身前,伸手便要掀了她的帷帽。

    眼见那只粗糙的手就要碰到猫帽沿边,陆奺辞淡定地向右挪了几步,袁爷抓了空,当即恼怒道:“贱人,来了这儿,还妄想回去?我今儿倒要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

    他飞身扑去,陆奺辞早已不是从前那副羸弱不堪模样,她佯装慌乱地四下躲避,实则看准时机踢了一块破木板到他脚前。

    袁爷“砰”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他的兜帽彻底掉下来,一大片黑色胎记覆盖在右眼处,向外延伸到了鬓边。他慌忙地拉起帽子,喘着粗气,好半天才平息下来。

    殷三娘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来,不料换来一句“滚开”,只见他暴躁地推开人,不善地看向陆奺辞,盯了半晌,阴笑着哼了一声,才怒气冲冲地走出庵堂。

    殷三娘吓得唇角发白,好半天才回过神:“陆姑娘,你不该惹他的......”

    她的语气里充满担忧,想要说些什么,又极其害怕地咽了回去。

    陆奺辞淡然地挪开竹盖,白纱布兜着一个个白面馒头,个头看着大,只是不见热气冒出,她拿起两个,是凉的。

    庵堂里躺在地上的女子忽地都站起了身,疯狂地涌向竹篓处,抢夺着馒头,狼吞虎咽地啃食起来。

    陆奺辞被挤了出来,她递给一个给殷三娘,“还好拿了两个。”

    殷三娘也不客气,伸手接过就塞进嘴里,很快一个就没了,她又瞅了下陆奺辞手里另一个,言下之意不言而语。她没有吃饱。

    陆奺辞塞给她:“我们带了些糕点,可以垫肚子。你吃吧。”

    殷三娘这才接过,三下两口吃完了,余后打了个响嗝。

    陆奺辞蹙眉问:“这送饭的是谁?每天送几次?”

    殷三娘拍了拍胸口:“送饭的叫袁天,是这附近的村民。每天送一次,让我们饿不死就行。” 她扯下腰间的水壶,喝了几口,又道:“我给你说,这饭呢,要在她们之前先拿了自己的,不然就没得吃!”

    陆奺辞若有所思地点点,“为何这袁天如此嚣张?”

    殷三娘奇怪又好笑地瞥她一眼:“这里住的是教坊女子,你看看她们,又疯又病的,平常人家哪里敢接这个活儿。袁天面容有损,找不到活干,接了教坊的活儿,有口饭吃。只是嘛......” 她眼里闪过悲凉,笑得却很大声,“这里地处偏僻,管也管不着的地儿,袁天在这里作威作福,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奺辞又道:“官府不管吗?”

    殷三娘嘲讽道:“官府替良民作主,可我们是贱籍呀!哈哈哈哈哈哈——”

    “贱民死了就死了,谁人在乎?!”

    陆奺辞抿唇不语,半晌才问道:“三娘可有油纸,我想糊窗。”

    “糊窗?” 殷三娘不解地看向她,“你那屋子都封死了,哪里需要?”

    “我们把板子拆了,屋子太闷了,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