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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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鹤的城市中心存在不过二三百年的历史,在古代并没有这个叫法,后改的。

    保留在远郊的阏氏陵才是正根儿。

    某朝代匈奴某王的正妻,不但容颜艳冠群芳,而且骁勇善战,多次带兵征讨中原。

    她活着的最后一年是个夏天,本已踏平异域边关的幗国英雄,突染不明原因的热病,溘然长逝在异乡。

    天气炎热,如果把她的灵柩运回到故乡安葬,恐怕不太可能,只得“就地取材”。在侵·占而来的土地上,给她开辟出了大片陵寝。

    阏氏陵——由此而来。

    至于“延鹤”的由来,有县志可考证。

    “延”走谐音,“鹤”呢?

    在阏氏陵与延鹤的中间,有一座太乙观,据说,当年太乙真人骑鹤路过此地,平息了强悍的匈奴人的掠夺之心。老百姓为了纪念仙人,才营造了庙宇进行叩拜。

    蔓延儿时没少听奶奶讲述老辈子的故事,长大了,阏氏陵淳朴的民风和恬淡的风景,令他心驰神往。

    这里是奶奶的娘家所在地,城里头,只有他们祖孙三人相依为命,但在乡下,奶奶的本家可是“望族”。

    多了没有,百十来口子,却不在少数。没到一个节日,村子里的宴席都得摆到官道上去。

    这种心与“神灵”的交汇,不是血缘能解释的。

    粗糙如勾凇,他就从不喜欢乡下的一草一木,大城市的尘世繁华与边缘恋歌则是他追逐的梦。

    艺术是敏感的结果,是悲天悯人的哀愁,这个教不得,也强学不来。

    天色擦黑,孑然一身的蔓延,对着粒粒夏星慨叹:我来了,再也不想走了。

    不走成吗?

    才接到蔓延电话的燕寨大叔,还穿着闪着油光的围裙,搓着两手,朝大道的尽头焦急万分地翘首。

    “大叔!”

    犹如看到亲人一般,蔓延奔跑起来,到了近前,抓着大叔一双胖胖的手臂,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眼角有泪飞溅。

    “延呐,你大婶正宰了只鸡,在锅里炖着。”

    “我能吞掉一整只吗?”

    “吃多了,夜里渴,睡不老实。”

    “少放盐不就好了。”

    官道旁边有一家灯火通明的店铺,灰墙红瓦,“铁锅燕”的招牌闪闪亮。

    门口一棵乘凉的紫槐下头,摆着张矮桌,一位胖大婶从门里忙到门外。

    “婶婶!”

    燕荣大婶一手举着点燃的蚊香,一手端着盘水果,听见少年的叫声,成串地答应着。

    蔓延把蚊香接过来,蹲下身子,探着头,把它放到矮桌下面。

    “小凇没一块来吗?”

    “他有小课,来不了。”

    蔓延抓过一个桃子就吃,我说这话不亏心吗?

    乡下人的苗子,却不稀罕这块土地,如果不是给奶奶绑着,打死他也不会来。

    “学好啦?!”燕大叔帮着媳妇儿摆桌子。

    “再不好好学习,就等着跟我们开店吧。”

    勾凇可不是做生意的料。

    直肠子的货,硬碰硬的撞击,才有火花。

    燕大叔是奶奶几个外甥之一,别的本事没有,做民间小吃可是最拿手。

    燕家铺子经营了祖孙三代,上过国家电视台的纪录片频道,也是省旅游局重点推广的地方特色招牌。

    前头的铺面招待八方游客,后带有个小挎院,住人,兼作储存仓库。

    吃过晚饭,燕氏夫妻把蔓延赶去休息。虽说在车上睡了一路,离解乏可就差远了。

    洗了澡,套上件旧T恤,躺进夏凉被,拿过手机看消息。

    那对狗友确实听话,没一个出声的。

    他有给奶奶报告去处,但鲜梣居然没打一个电话过来,这倒着实让人有说不清的失落。

    昨晚的新室友,还没上铺下铺地走一遭,他就逃跑到乡下,黏人的家伙不该追问一下吗?

    蔓延黑掉屏幕,“避祸”避得就是他,干嘛苦巴巴地还指望着人家粘上来。

    睡吧,再想他,他就是八爪鱼。

    在阏氏陵苦挨的日子好像没有以往的甜美味道。同样的风景无限,处处却像在看鬼打架。

    夏日里不是该雷电交加么,接连着两天的阴雨连连,让人犹如置身江南水乡。

    今天早上,大叔大婶要去城里看待产的闺女,蔓延一个人守家。

    趁此机会,“铁锅燕”要放假三天,告示牌早放在大门口。

    大叔养了头牛,每天就放在沙洲的岸边吃草。

    不用管,如果跑得太远的话,村里人都认识它,自会帮着把牛赶回来。

    蔓延坐在岸边,看着牛儿在沙汀喝水,心里没有来由的空空落落。

    风景如画的天与地,都只是他一个人的。

    欣赏得到空气中寂寞的忧伤。

    无人分享的时光。

    如果是鲜梣的话,他会喜欢他的喜欢吗?

    他吹了几声口哨,那头牛听到了,停止喝水,抬头看看放牛娃,再接着啃草。

    “对牛弹琴”就是这么回子事。

    头上飘的雨,再细如牛毛,时间久了,也会打湿人的。

    蔓延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子,站起身,打算牵牛回家了。

    忽地,从远远的对岸走过来一道黑色的人影。

    随着轮廓的逐渐清晰,蔓延的心跳在加快。

    那人弯下腰去脱鞋子和袜子,把东西拎在手上,然后涉水,朝他而来。

    隔着一道道密如织的雨帘,山水已忘。

    你的衣服半湿。

    我的也一样。

    你的心在冷水里浸泡过。

    我的心在阳光下光彩熠熠。

    三天的时间。没有见面。没有消息的打扰。

    乍一现,在蔓延,是漫长等待之后平静的恢复。

    他以为,鲜梣一定是从奶奶那里得来的消息。

    但他不会追问。

    鲜梣也没解释自己能出现的理由。

    “我从没来过属于你的阏氏陵。”

    那你现在是撞大运撞到我头上了?

    “爸爸他们在考察这里,是有做预算,但我会竭力反对董事会对它进行的规划。”

    蔓延听得明白。

    你们鲜氏集团要是敢破坏这块净土,我们将会老死不相往来。

    “我饿了。”

    我不信你独自一人漫游到此。

    蔓延往前走了两步,回头一看,鲜梣打赤脚跟着自己。

    他扯下外衣,再脱下里面半湿的背心,递给鲜梣。

    “没事,反正湿也就湿了。”

    “擦脚,穿鞋。”

    鲜梣摆手,“不用擦——”

    “我不想跟你啰嗦。”

    蔓延的嘴角努力地压压着,“草丛里有蛇有鼠有蒺藜,如果你是受虐狂,当我没说。”

    鲜梣的两肩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接过他的T恤,有点不知所措,要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