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鸡飞狗跳的一家子
    太元殿


    “母后, 还疼吗?”


    只见周珩之半跪在脚踏上,仰着头十分关切的问着陆燕芝。


    说着话, 他一只手托着陆燕芝的脚, 一只手慢慢的转着她的脚腕。


    周珩之肖似陆燕芝,宗之美少年,皎皎临霜雪。


    若是单拼相貌, 只怕这京中能打的不超过一掌之数, 但他的父亲又是周重邛,叫他平添了几分英气,不过十四岁, 几近与陆燕芝一般高。


    大晋朝皆知这位大皇子脸色肃然,神情淡漠。


    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和他的父亲启徽帝一样,简直平白就能看进人心里去, 因此少有人敢在他的相貌上有口舌。


    眼下,他跪着, 宝蓝色的锦袍落在地上也顾不得,只是抬着头, 眼里含着关切。


    “不疼,不疼,珩之你快起来。”陆燕芝说着话, 脸色像是粉敷过,脚趾不由的蜷了蜷。


    这孩子的手心不似他的容貌一般色若春花,倒是同他的父亲一般,生了许多的薄茧,甚至连力气也像。


    看着清凌凌的少年,竟然也有一把子力气。


    刚刚他等不及御辇来, 直接抱起了陆燕芝就回了太元殿,一路上脸不红气不喘,瞧着没比抱一只猫费力气。


    而陆燕芝这会儿想抽出脚往后躲,但周珩之抓着他,她想缩都缩不了。


    见周珩之还跪着不肯起,陆燕芝连忙拉着他的胳膊,想拉他起来,:“我刚刚就是走的疾了,崴了一下,刚刚那一下疼过之后就不疼了,没伤着筋骨,珩之你不必担心。”


    “也不必叫太医再过来,若我疼肯定是半点也耐不住的,但我真的好好的,不必这么兴师动众。”


    周珩之低头仔细看了看陆燕芝的脚。


    除了他抓着的地方有些红痕,其他的地方没有鼓包也没有青紫。


    他轻轻地揉了揉,陆燕芝也不疼,他这放下心来,亲自取了鞋袜正给陆燕芝穿着,外头就有人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好端端的,怎么又在御花园里摔着了?”


    启徽帝一走进来,就看见了跪在榻前给陆燕芝穿着鞋袜的周珩之。


    他在原地站了站,随后才慢慢走过去。


    就知道稍微一闹腾就会惊动圣上,陆燕芝正想开口解释,就见周珩之挡在了她的身前。


    他对着启徽帝拱手道,:“都怪孩儿,刚刚在御花园里瞧见母后时突然出声,惊着母后,母后起身时不慎崴了一下。”


    启徽帝:......


    这小兔崽子每次都这么护着,搞清楚,这可是他的夫人!


    启徽帝直接上手拨拉开了周珩之,自己走到床榻边,很自然的就半跪在了脚踏上,准备亲自看看。


    这次陆燕芝机敏的躲开了,她蹬掉鞋缩在了被窝里,瞪着眼睛看向了周重邛,都怪圣上你,当着儿子的面也不忌讳,搞得他有样学样。


    启徽帝:......


    好家伙,这他,他可是夫人的夫君...


    启徽帝抬头看向陆燕芝,正准备解释些什么,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声:“无量天尊,母后身子可好?”


    听见这声音,启徽帝闭了闭眼,血压上来了。


    坐在榻上的陆燕芝却赶忙应道,: “好呢,好呢,延儿你怎么来了。”


    众人往门口看去,只见从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青白色道袍并绣着闲云野鹤的小童。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拂尘,宽大的道袍袖间走路时风一吹还有些鼓起。


    最绝的,还是他眉心正中央有一粒红痣。


    配着他取全了陆燕芝和周重邛的好样貌,倒真似天上的金童下凡,平白有几分仙气都散在四周。


    这便是陆燕芝的二儿子——周延仙。


    周延仙很快就走到了过来,他看似不紧不慢的踱步进来,实则脑门上都有了细汗,他对着两侧的人想了个稽礼,:“父亲,大哥。”


    随后他的眼神就落在了陆燕芝的身上,:“母后。”


    仗着身量小,走过来时左右这么微微一挤,就到了陆燕芝的榻前。


    陆燕芝连忙取出来帕子,揽着儿子擦着他额间的细汗,:“母后没什么大事,你不用听宫里那些人说风就是雨的,如今天气忽冷忽热的变脸的快,你匆匆忙忙的出一身汗可不行。”


    半倚在陆燕芝的怀里,听着陆燕芝细声细语的说教,周延仙满足的半闭着眼。


    他先是屏住呼吸,随后使劲的吸一口,恨不得这一口气将身侧淡淡的馨香都吸干净。


    因为憋气和吸气,周延仙甚至微微还有些头晕的感觉,但这种晕乎乎的程度刚刚好,有种飘然欲仙之感。


    就是这个味道,像是松软的阳光的甜香又伴着雨后初晴时清苦的味道。


    周延仙的嗅觉极其的灵敏,他也极度喜爱,甚至有些痴迷于幼时就在母亲身上闻到的味道。


    其实他能嗅到这抹清苦是他父亲身上的味道,但杂糅在陆燕芝的身上却刚刚好。


    自六岁搬出太元殿后,无论周延仙之后寻了多少调香大师,废了多少时间和无数的香料,都调不出这个气味。


    周延仙慢慢的睁开了眼,就看见大哥看过来的目光,周延仙忍不住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你年纪大了吧,不能往母后怀里钻了吧?


    他的这位大哥,生的动人却冷的更冻人,标准的苛以待己,严以律人,只有对母后才软的和团牛乳糕似的。


    按照母后的话来说,他大哥就是极其喜欢‘内卷’的那一拨人,卷的周延仙无法,只能另辟蹊径。


    一个太完美的大哥,说真的,没有那么的讨人喜欢。


    结果还没等周延仙再和香香软软的母妃使劲贴贴,一个极其富有活力和穿透力的声音就穿了过来,:“母后!母后!”


    周延仙...笑意渐渐收敛,倒是一旁的周珩之看着周延仙,微微的勾了勾嘴角。


    好气!


    “公主,公主,慢些。”


    和个小炮弹一样冲进来的元英公主直奔着床头就过来了。


    瞧见人,她极其响亮的喊着,:“父皇,大哥,二哥,母后怎么样了?怎么好端端的晕倒在御花园了?”


    “元英,母后好着呢,都不过是宫里的传言。”


    元英是陆燕芝最小的女儿,她跑到榻前,直接蹬掉鞋就利索的到了榻上,周延仙悻悻然的被挤了出去。


    元英来回检查着陆燕芝的身上,在她的印象里,她的这位母后当真是春水合着玉捏做的人,稍微磕碰一点儿都不行。


    偏偏元英长的反倒是最像周重邛的,她的脸蛋与嘴生的像陆燕芝,但眼睛就是标准的浓眉大眼,不似娇滴滴的女郎,反倒自带英气。


    小女儿那是怎么喜爱都不为过,陆燕芝对着她也是十足的耐心。


    这会儿母女两个就贴贴,元英伸手紧紧地抱着陆燕芝,将脸埋在她的胸前。


    这是两个哥哥都没有的待遇。


    当然,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父皇可以试试。


    周珩之和周延仙注视着床榻上的这一幕,启徽帝凝视着周珩之和周延仙注视着陆燕芝的一幕。


    他刚刚来的匆忙,手上还捏着一份奏折,从袖中取出了这份奏折,启徽帝的手指在上头点了点,这是周记淮从闽中送上来的奏折。


    他又看了看盯着陆燕芝眼睛眨都不眨的大儿子。


    当初陆燕芝生的艰难,甚至因着周珩之不足月就生下来,当真是给了他全部的爱。


    人对从来没有的东西总是十足的向往和贪婪,这样热烈又温暖的爱意叫周重邛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甚至有时在夜里,他也会忍不住让陆燕芝给他也补足这份温暖。


    不知是不是在陆燕芝的肚子里吃乱七八糟的药吃的多了,周重邛能察觉到周珩之的心性其实略有些阴晴不定和阴鸷。


    但周珩之在陆燕芝的面前遮掩的很好,又确实有在努力的克制自己,周重邛也就给足了他时间,甚至也在慢慢引导他。


    这世上千人千面,周重邛也无意想让周珩之按着什么模子似的变成一个什么性子的人,只要他能控制的住就行。


    但这控制的方式.....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头?


    搞清楚,这是他的夫人,怎么都想着来拼命的从他的夫人身上攫取爱意呢?


    启徽帝看着周珩之,这个孩子极其聪慧又自律,甚至还有些莫名的缺乏安全感,他总是拼命的先抓住身边的所有资源来充实自己。


    更要紧的是,周珩之极其的敏锐,启徽帝甚至在两年前就截住过这孩子暗地里发往闽中的人。


    周重邛一直在等周珩之来问,但这孩子就此蛰伏,这两年一丁点的动静都没有。


    有时周重邛都忍不住在想怀康帝那晚缠绵病榻时发出的呓语,他说周家皇室的男人,对权势的追逐那是刻在骨血里的。


    周重邛扪心自问不敢辩驳,但他以为自己的儿子会好很多,但眼下看来,到底是事事不能尽如人意。


    像是察觉到什么目光,周珩之偏过头对上了周重邛的视线,他抿着唇笑了,那双极像陆燕芝的眼眸微弯。


    周重邛表面上是严父,却到底对着这双眼睛下不了狠手。


    嘿,周重邛也乐了,他这好大儿,对着他的心眼子也半点不少啊。


    得了,老叫这孩子在宫中憋着就会忍不住使心眼和他抢夫人,不如放出去摔打一番。


    周重邛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奏折,上头是周记淮描述的闽中,这个曾经的荒蛮之地,如今已改头换面。


    他是去不了了,周记淮也一心扑在闽中的建设上不肯回来。


    都是‘狠心’的人啊。


    周重邛看着周珩之玩味的笑了笑,既然这么好奇你大哥,不如你自己去亲眼看看吧。


    转头看着陆燕芝的周珩之余光瞥见了周重邛脸上的笑意,垂在袖中的手慢慢的捏紧了,总觉得他父皇又在盘算着什么。


    见陆燕芝当真无事,周珩之去了校场,今日难得的禁军教头有空,他已经耽搁了许多的时辰。


    内殿,陆燕芝抱着元英在睡觉。


    “父皇。”


    临出殿时,周延仙凑到了周重邛的身旁,周重邛点了点头,:“怎么了?”


    周延仙抬头看着周重邛,眨巴着眼,这模样就和陆燕芝撒起娇来一模一样。


    对着这样的陆燕芝,如今的周重邛可以说是毫无底线,分分钟被拿捏。


    他抱起了周延仙走到了小榻旁,伸手将那碍眼的小拂尘放在了桌上,随后摸了摸小延仙的头,:“说吧,父皇听着呢,想说什么都行。”


    “父皇,您知道元敖元先生现在在何处吗?”


    “元敖?”


    周重邛挑高了眉毛,他看着怀里仙气飘飘却又野心勃勃的二儿子,笑着问道,:“你还知道他?”


    “元先生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儿子十分敬仰.....”


    觑着周重邛的脸色,周延仙极其自然地张口就来,:“至于元先生的本事,我也是从边关回来的关将军那听来的。”


    “你呀!”


    周重邛伸手拍着周延仙的屁股,:“小骗子,和你大哥一个样,就会惯着你母后,你母后嘴里的元敖就差能呼风唤雨,飞升上天了是不是?”


    但说着,周重邛想着元敖的模样,也忍不住有些出神。


    元敖的年纪较周重邛小些,但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周重邛本来对这些神鬼莫测的事半分也不相信,但元敖送给陆燕芝的那道符篆,当真已经燃成了灰烬。


    连太医都觉得十死无生、那样凶险的境地里,陆燕芝平安的生下了周珩之。


    “父皇?”


    周重邛是不愿意见周延仙有一日忽的也白了头的模样。


    他也神色极其自然的张口就来,:“他不肯和他的兄弟一样进京,如今优哉游哉的也不知道云游去了哪里,父皇也找不到他了。”


    “是吗。”


    周延仙紧紧地盯着周重邛看了几眼,在周重邛看过来的时候,他乖乖的趴在了周重邛的怀里,嘴里叹道 :“好可惜啊。”


    看来得去求求他的母后,大哥太厉害了,但谁能保证大哥一直不变?


    母后生的那么软乎乎的,若是大哥再娶个厉害的媳妇,万一就和曾经周大哥娶进王府的苏氏一样,那么的叫人防不胜防,大哥却偏心自己的媳妇怎么办?


    周延仙也不愿意什么都得从他大哥那讨来,力量总得握在自己的手里一点才有用,他得想想办法,总得有个能抗衡的地方。


    抱着人的周重邛忽的叹了一口气,这些孩子怎么就没一个生的和芝芝一样性子的?


    就是元英,都因为身边一个老嬷嬷劝她学女红而不是学马术直接将人打发了出去。


    不过小小年纪却又果决又坚持,有次晒伤了都惹得陆燕芝哭了一场,元英这才收敛了许多。


    得想个办法,


    他阻止不了这些孩子往前走的决心。


    但万一真的闹到宗府圈禁的时候,他夫人的眼睛都能哭瞎了。


    周重邛心里反复掂量着,抱着周延仙慢慢的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