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安刚把花处理完。
把没有营养的枝条剪掉, 重新松土施肥，浇上一些定根水，然后把剩下的工作都交给阳光和时间。
只要花朵还保留有生机, 环境一旦改善, 总会蓬蓬勃勃地重新生长起来的。
料理完几盆花后, 她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中午。
是时候该准备午饭了。
褚念文那个小胖子一大早气冲冲地出去了, 不知道中午还要不要回来吃饭？
时安安想了想，一脸淡定地出门, 准备去拐角的小卖部买两桶泡面。
叫她做午餐,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前世加今生, 时安安唯一不懂也不擅长的就是厨艺。
要不是褚念文随时可能回来，她连泡面都懒得买, 随便吃点水果就当是减肥了。
拎着泡面回来的路上，何远道准时出现, 在街角等她。
他低声汇报褚念文这一早上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事情。
来津城的目标就是彻底纠正褚念文的性格, 时安安随时随地都派人跟着褚念文, 监督他的动向。
不过时安安提前说了, 不到必要时候，绝对不出手干预。
她等着褚念文自己吃苦头。
“五少爷去典当行，把自己的游戏机卖了, 换了三千块钱。出门后他立刻去了一家餐馆，点了九个菜花了九百, 没吃几口就走了。”
何远道的语气很无奈。
他也没想到，褚念文居然这么铺张浪费，不把钱当回事。
属实是让人听了都会血压飙升的程度。
就连褚云轩也不敢这么浪费吧？！
时安安冷笑一声。
她往上提了提手里的泡面：“哟, 那我这泡面可真是委屈他了。”
何远道又说：“从餐厅出来后，五少爷去了一家黑网吧，想要查清楚和褚家有关的新闻——天罡的黑客们早就准备好，成功入侵了他的电脑，把准备好的假新闻展示给他。看五少爷的表情，应该是信了。”
做戏做全套，在现在这个信息时代，光是口头编编是没效果的。
天罡早就准备好一支强大的信息队伍，随时准备黑进褚念文能接触到的所有电子设备。
从网上查到褚家破产的消息，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
时安安点点头，表扬：“做得不错。”
何远道继续：“在黑网吧里面，五少爷着了别人的道，被几个人合伙把书包和外套都偷走了。他刚换的两千多块钱全部都在外套里面。”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快，甚至有一点点幸灾乐祸在里面。
没办法，褚念文就是这么个不讨人喜欢的小胖子。
看他吃瘪还挺开心的。
时安安扬眉：“书包都偷走了？”
她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什么，“是不是典当行老板的手笔？”
褚念文书包里肯定有不少好东西，但是他外面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小胖子，一般人不会想到他身上有很多钱。
如果不是知道褚念文有钱，没有人会费这么大的功夫去偷一个十岁小男孩的书包。
敏锐的时安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典当行的老板。
估计是褚念文年少无知，在典当行老板面前露了富，被惦记上了。
这片区域很混乱，开店的人手里有些不干不净的买卖很正常。
何远道面露惊叹：“太太料事如神。”
他派去监视的人跟踪那几个偷窃褚念文书包的人，亲眼看着那些人走进了典当行，把书包交给老板。
老板拿褚念文外套里的两千多块钱作为酬劳。
简直就是极致黑吃黑。
时安安对褚念文今早的遭遇很满意。
一切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
经此一役，褚念文手里应该再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吧？
看来，她的泡面没有白买。
不过……这种立身不正的典当行，还是不要开在这里惹人生厌了。
时安安沉声吩咐：“明天，我要看到典当行倒闭，老板进监狱。”
能做出这种事的店，肯定有累累前科。
随便查一查，就能送他去吃牢饭。
时安安又说：“还有那个黑网吧，一起端了。”
网吧里发生这种盗窃事件，老板肯定需要负管理责任。
“是，太太。”
何远道点头，转身离开。
时安安继续往家里走。
她出来的时候没有锁门，只是把门合上了。
回家的时候，果然褚念文已经蹲在院子里面哭唧唧。
他的脸上全是泪水和鼻涕，脸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
看见时安安回来，褚念文顾不上自己早上才和她吵过架，抹着眼泪告状：“大嫂！我的钱被偷走了！我的书包也被偷走了！”
他那些定制版的铅笔！
他那支镶钻的圆珠笔！
他那盒可可爱爱的曲别针！
都没了，都被偷了！
褚念文这会心都已经稀碎稀碎了。
时安安心里想笑，脸上表情则是毫无破绽的惊讶：“被偷了，怎么回事？”
褚念文：“……”
不是很想回忆起整个过程。
他只是简短地说，“出去玩的时候没注意，书包被人偷了。”
“哦……”
时安安点点头。
她把泡面放在桌上，转身去接水烧水，顺便安慰褚念文，“没事，钱没了还可以再赚。饿不饿？吃桶泡面开心一下？”
褚念文：“…………”
堂堂褚家五少爷，有朝一日居然沦落到吃泡面！
再想起自己之前在黑网吧里看到的那些视频。
褚念文更想哭了。
他干脆把头埋进手臂，肆无忌惮地大声嚎哭起来。
时安安淡定地塞了两团纸巾在耳朵里，面不改色地烧开水。
不一会儿，两桶香气喷喷的泡面就做好了。
时安安走到依然哭得忘我的褚念文身边，捅了捅他的手臂：“快来吃。”
褚念文不想吃。
他浑身上下所有毛孔都写满了拒绝。
但是……
但是他好饿啊！
早餐根本就没吃多少，这会他已经快要饿到晕厥了！
而且……
泡面的味道闻着似乎还挺香。
左思右想，褚念文还是决定向自己的胃妥协。
他站起身，有些扭捏地走到桌边坐下，打开泡面的盖子。
扑面而来一股诱人的香气，褚念文的泪水都被憋回去了。
他有些笨拙地拼好叉子，大口大口吃起来。
时安安坐在旁边，低头专心地吃着自己的泡面。
过了好一会，褚念文大口吃面的动作突然停住。
他眨眨眼，豆大的眼泪“啪嗒”一声滴落在桌面上。
褚念文带着哭腔问时安安：“大嫂，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身无分文，还被迫住在这种破破烂烂的地方，褚念文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看不到任何希望。
时安安淡定地回答：“赚钱很难，但总有办法。你三个哥哥都在努力打工了，我相信他们总有一天能凑到云轩回国的机票钱。”
褚念文眼睛一亮。
等大哥回来了，是不是褚家就能恢复往日的声望——
结果时安安接下来的话直接粉碎了他的希望。
时安安很诚恳，“等你大哥回来，家里就有四个人打工了，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褚念文：“……”
呜呜呜呜一点都不好！
他的眼泪流得更多了。
吃完面后，褚念文恹恹地进了屋，一个下午都没出来。
时安安也没去理他。
她知道褚念文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一切。
她一下午也没闲着——他们带来的东西还有一些没收拾出来。
整个下午她都在收拾东西。
小院的角落里堆了很多之前用来装行李的纸箱。
等到三兄弟快要下班的时候，时安安差不多收拾完了。她站在院子里，若有所思地看着角落里的纸箱。
她突然给老五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工作。
时安安走到卧室门那里敲门：“老五？”
褚念文无精打采的声音传出来：“什么事？”
时安安说：“我收拾出来很多纸箱，你要不要拿去卖掉？隔壁那条巷子里就有个废品回收站——”
她的话还没说完，褚念文再次狂躁起来。
他的喊声隔着门板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不去！就算我死在这里，我也绝对不去卖垃圾！”
他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尊贵少爷！
怎么可能去干这种活！
“哦……”
时安安有些遗憾，自言自语，“本来还说卖纸箱的钱给你自己用，你不去那就我去了……”
“砰”一声，门开了。
顶着一对核桃一样大的眼睛的褚念文出来了。
他咳了咳，有些尴尬地补充：“……不是钱的事，主要是我怕大嫂搬不动。”
被迫光速打脸自己。
但褚念文也是没办法。
现在他最缺的就是钱。
哪怕一块钱都不能放过！
他走到院子里，打量着角落那堆纸箱子，心里在思考这些能卖多少钱。
时安安在他身后说：“至少能卖个三十块吧。”
这让褚念文很是意外。
他看向这堆纸箱子，忍不住再次确认，“能卖三十块？”
这不就是一堆毫无用处的废纸箱吗？
真的能卖那么多？
时安安很肯定：“没问题。”
褚念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矫健地提起已经捆好的纸箱，对着时安安挥挥手，迫不及待地出门了。
一路小跑到废品站，把箱子称了称，收废品的大叔果然给了他三十五块钱。
褚念文捧着这些钱，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
这跟天上掉钱有什么区别？
虽然只有三十块，还不够他平时吃两个茶叶蛋的。
但是——纸箱子这种东西可是到处都有，随处可捡啊！
他只要每天都花点时间去捡纸箱，手里的钱不就越来越多了？
总有一天，他能凑齐买手机的钱，把自己账户里的余额全部都提出来！
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褚念文问大叔：“大叔，除了纸箱子，你这里还收什么吗？”
大叔指了指身后堆的各色垃圾：“纸箱子，空瓶子，塑料制品，不要的衣服……这些都行。”
褚念文一下子来了精神。
他把三十五块钱贴身藏好，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趁着这会天色还亮，在这附近转了一圈。
这周围有不少垃圾堆，每个垃圾堆里都有纸箱和塑料瓶。
他挑了一些干净的捡起来，很快就凑了一小堆，抱去找收废品的老板。
老板很爽快，又给了他十五块钱。
捧着五十块，褚念文感觉自己今天的形象无比高大。
他，居然靠自己，赚了五十块！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啊！
照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月，他应该就能凑齐买一个低端手机的钱。
只要是个智能机就行，能上网能下载应用就行。
褚念文越想越开心，一路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家。
他的三个哥哥也回来了，这会正在各自忙碌着。
褚念风和褚云乾正在洗菜——菜是他们回来的时候顺便买的。
褚念白正在厨房里研究煤气罐。
听见褚念文回来，褚念白从厨房里伸出头，对着褚念文挥挥手：“五弟，过来一下。”
褚念文走过去。
褚念白从旁边拿起一个盒子，放进他手里，面含微笑：“这是我今天专门买的，给你。”
褚念文低头，看清自己手上拿的是什么，神情一怔。
褚念白还有些不好意思：“是个杂牌子，没办法，你二哥现在手里也没什么钱。你先将就着用着吧……”
他给褚念文的是一部崭新的手机。
当然，这已经提前征得了时安安的同意。
褚念文的表情很呆滞。
他没想到，自己刚才还在考虑该捡多久的垃圾才能买到手机，转眼褚念白就给他送了一部。
褚念白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感慨：“这段时间，大家都会很辛苦。老五，加油。”
大嫂为了整治你，可以说是很拼了。
你可一定要争气，早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啊。
说完这句，褚念白没有继续，转身回厨房去继续研究了。
褚念文站在原地，转过头，神色有些莫名地看了看自己的肩膀。
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褚念白掌心的温度。
这好像是第一次……褚念白用这种掏心掏肺的口气跟他说话。
他的双手紧了紧，感受着手心里手机盒子的坚硬触感。
明明盒子很轻，他却觉得手里好像很重。
是一种他很陌生的，有些沉甸甸的心情。
这一刻，褚念文才发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褚家兄弟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很多改变。
他转头去看院子里，褚念风和褚云乾两人坐在一起，正在认真地剥豆角。
一边剥一边交流着什么。
褚念风：“你今天坐地铁真没带拐杖？站那么久累不累？”
褚云乾：“不累，人多得要死，我整个人都快悬空了，一点都不费力气。”
褚念风：“哦……我坐公交还好，没那么挤。就是司机开车太狂野了，转弯时候一个漂移，我没抓稳，差点直接从窗户里飞出去。”
褚云乾：“你要是真飞出去了，那不得上新闻？”
褚念风：“……喂喂喂，你这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在远处看着这一切的褚念文，有些困惑地皱起眉。
在他的印象里，从来没见过三哥褚云乾这么放松的模样。
以前三哥都是阴沉沉的，谁都不喜欢，谁都不亲近，就好像一只惹人厌的刺猬。
现在他居然也会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了吗？
至于四哥褚念风——
褚念文已经好几年没见过这个哥哥了。
他还以为褚念风打算一辈子都留在N国，再也不回来。
现在两个哥哥就在他眼前，这么亲密自如地谈笑着。
简直是褚念文梦里都不可能会有的场景。
褚念白再次从厨房里探出头，大声问：“剥好了没？我已经会开火了，马上就可以开始炒了！”
“好了好了！”
褚云乾回答，准备站起身把豆子送过去。
褚念风先他一步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坐着，我来。”
“哦。”
褚云乾点点头，脸上溢出笑意。
褚念文整个人都看傻了。
这叫什么，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他们褚家居然也有这一天？！
……就，感觉很奇怪。
但是他好像不反感这种氛围。
褚念文呆呆站了一会，才抱着惊叹的心情走回房间，拆开褚念白给他买的手机。
手机盒子旁边是一张电话卡，应该是褚念白为他补办的。
褚念文激动地插好卡，打开手机。
第一件事情就是下载某付宝。
他的某付宝里面可是存了十几万呢！
在焦灼地等待中，某付宝下载完毕。
褚念文迫不及待地登录。
然后，他茫然无措地看着账户余额上一个大写的“0”，陷入了困惑之中。
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他确认这是自己的账户。
但是余额已经一分都没有了。
褚念文的冷汗唰一下子冒出来。
他手颤抖着，急忙又下载了几个银行app。下完登录进去一看，他的心彻底凉了。
他名下所有账户，余额全部都变成了零。
简而言之，他现在是真的身无分文，沦为赤贫。
-
褚念白炒好了菜，叫时安安和几兄弟出来吃饭。
褚念文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他捧着手机，眼里含着泪：“我的账户里，一分钱都没有了……”
所有褚念文能想到的账户，在一夕之间被全部清空了。
连一分钱都没有给他留。
时安安端着碗，一脸淡定：“债主们手段太厉害了。不只是你，我们所有人的账户都被清空了，一分钱都没有。”
一边说着，她一边拿出手机，给褚念文展示了一下自己手机的余额。
同样也是一个大大的零。
褚念文感觉自己的天空彻底塌了。
之前那些怀疑、侥幸，在这一刻全部化为泡沫。
他呜咽着问：“所以，褚家真的破产了对不对？我们，我们以后会一直住在这种地方？”
这简直比死还要可怕！
泪眼朦胧中，他看见三个哥哥齐刷刷点头。
他们脸上似乎并没有很难过。
褚念白温柔地笑着：“五弟，钱没有了可以再赚，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好。”
褚云乾冷哼：“我们都有手有脚，又不是残废，不会少你一口饭吃的！”
褚念风咬着筷子：“老五，二哥做的菜其实也挺好吃的，我觉得比家里的厨师做得还好。”
褚念文擦了擦眼泪，呆呆地看着他们。
他真的不理解，他们三个为什么能这么淡定，好像破产很无所谓一样。
反而显得他的悲伤很不合时宜。
最开始的茫然过后，他怒了。
连饭也不吃了，褚念文大吼一声：“你们喜欢当穷鬼，我可不喜欢！这什么破院子，什么破饭菜，连个像样的鱼和肉都没有，简直就是猪食！我吃不下去！”
吼完这句，他转头就跑，径直跑出了小院。
临走前还重重甩门，看起来很不满。
院子里的三兄弟沉默下来。
他们都有些尴尬。
果然老五是个很难搞的人。
褚念白辛辛苦苦做的四菜一汤，竟然被褚念文说成是“猪食”。
太不给哥哥们面子了。
他们齐刷刷看向时安安。
时安安低垂着眼，神色淡然地安慰他们：“不用着急，这才是第二天。”
褚念文是什么脾气，她心里有数。
要把他拧回正道，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褚念风很担忧：“大嫂，老五他……真的会变好吗？”
时安安微微一笑。
她说：“我不能保证他会变好，但我保证他一定会吃够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