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蕴几乎是被暴力地往面包车厢里拖拽, 到了车门口,她才迟钝地察觉到不妙,开始挣扎。
却根本敌不过成年男子的力量, 水蓝色的旗袍裙摆被面包车车门的利器所割破, 手包也在混乱的动作间掉出车厢。
舒蕴右侧小腿被利器割到, 传来剧烈的疼痛, 鲜血混着细尘,顺着她凝白的小腿往下淌。
舒蕴此时却根本一点也顾不上。
车子疾驰而去, 舒蕴回头看见周围无数的黑衣保镖,急冲而来。
有的不顾生命危险,从车头车身拦截,却敌不过飞快的车速。
她就这么在几十个保镖的看守下, 活生生被掳走。
车子开得太急太快,身旁的人因为不稳的车速四处晃动, 舒蕴被他们碰得踉跄了下,身子往一边歪去。
稳好身子,再抬头的时候, 不慎与后视镜对上。
那里面男人的眼神, 冰寒冷冽,熟悉而令她心生胆颤。
舒蕴几乎是在一瞬间便知道了这些人的来历。
副驾驶上的男人直勾勾盯着她, 忽而勾唇, “舒大美女,看来这是认出我来了?”
舒蕴避开那道射在身上直令人胆寒的视线,不回应。
那人也并不在意, 揣着一口蹩脚的中文继续开口。
假惺惺的安慰着,“不用担心。我们的目标可并不是你。”
说着,他点燃了根烟, 也不往嘴里放,而是轻飘飘吹了一口,烟雾顺着他的吐息往四下落。
他粗噶的声音如刀片划过喉咙,令人简直难以忍受,“这个时候,远在中国京北的,如雷贯耳的,如今霍景联合大名鼎鼎的霍大总裁,霍景司,依照他的势力,应该已经知道你被劫走的消息了吧。”
他刻意用了很多恭维霍景司的词汇,舒蕴却只觉得令人作呕。
假惺惺得不行。
烟味传到舒蕴这里,更加让她心生皱眉,觉得恶心。
霍景司也经常吸烟,可是他身上却总是浸着橘子味儿的淡淡烟草香,格外令她喜欢和沉迷。
车厢内空间逼仄,各种味道交杂,舒蕴忽然感到无法忍受的难受。
舒蕴暗自捏紧手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车身一片晃荡间,锁骨的项链轻动,有细微的凉意蹭到皮肤上,舒蕴忽然想起那晚在南城,霍景司说的关于戒指的话。
让她除了洗澡,什么时候都不要摘。
她不觉得霍景司当时口中应她前面调侃他的“戒指里有宝贝”,是他的承诺。
这戒指被霍景司改造过,舒蕴忽然想起当时和康泽调研回酒店的路上遇到车祸,霍景司赶来的比救护车还要快。
她不动声色地将项链藏好。
随后舒蕴开始不露神色地观察四周,刚才将她掳进车里的,正坐在她两侧,加上主副驾驶,总共有四个人。
车内许久没人说话。
一片骇人的静寂下,舒蕴忽然听见副驾驶传来那人格外清晰的声音,“你猜他会不会来救你?”
舒蕴指尖动了下,缓而轻地深呼吸,脸上满是鄙夷,刻意装着轻松,“我早就和他分手了,你不知道?”
“他那种薄情的人,根本不可能来救我的。”
前面那人闻言,忽然动作狠厉地将手中未燃尽的烟头捻灭在副驾台上。
男人回过头,一双遍布旧伤痕的眸如鹰隼般紧盯上舒蕴,“你以为我傻的?”
“我只给霍景司十个小时的时间,如果他到时候真的不来,至于你?”
他恶意地从上往下看遍舒蕴,视线露骨,唇角笑意恶劣玩味,“先j后杀怎么样?”
舒蕴知道他大概率只是在吓唬自己,却还是被他的视线恶心到。
而正如他所说,他们真正的目标是霍景司。
舒蕴掐着指心,装作自然地问,“你们是想问霍景司那没良心的人要钱?”
“钱?”那人讽刺地笑了笑,“小姑娘你把我们想的太简单。”
“钱自然要,最想要的,”他刻意顿了下,声线发哑透着狠毒,“当然是霍景司的命。”
当时霍氏内乱,他受雇于霍景司的远房表叔,被命令铲除霍景司。
当初霍景司只身临岛,孤立无援,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却没想到被他轻而易举地逃脱。
而这次之后,他迎来的是彻骨的惨痛回忆。
他拼死逃出生天,对世俗欲望早就没什么感觉,只想要这背后的罪魁祸首像他当初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舒蕴听见那人的话,心下一颤,险些呼吸不过来,而锁骨间细链上的那枚,或许可以挽救她生命的戒指。
在此刻忽然成了一把刀。
一把也许会杀死霍景司的刀。
...
舒蕴在登机前失踪的消息很快传到霍景司那里。
此时中午刚过十二点,景彦择昨天刚从国外回来,他出了电梯,还在走廊上,便听见总裁办公室里传来劈里啪啦的物件落地声。
夹杂着隐忍的低声怒喝。
景彦择“啧啧”几声,以为是集团高层那些老顽固又有谁不小心惹到霍景司了。
怎么这厮当上景家掌权人之后,脾气反而越来越大了。
景彦择刚想推门进去,门忽然从里边打开。
霍景司一袭黑衫,向来矜贵淡然的男人此刻好似风度尽失,神情难掩焦急。
此时特助在景彦择身后闻风而来,语调清晰快速,“霍总,最近一班直达临岛的飞机,是在下午三点。”
下午三点。
霍景司目光随即落在景彦择身上。
直接开口,“表哥,尽快帮我调一架飞机,并申请去临岛的航线。”
霍景司后面的话景彦择没太注意听,注意力全被他对他的称呼吸引过去。
啧,这人都多少年没叫过他表哥了,实在是罕见。
景彦择心中啧啧称奇,顿觉好笑地开口,“几天不见,这是天上下红雨了。怎么突然转性了。”
“你只需要告诉我。”
霍景司凝眉,略有不耐,不想和景彦择废话,“到临岛的飞机和航线,最快需要多久?”
景彦择开始意识到霍景司是真的有事相求,先不说霍景司需求机型的调度。
临岛位于中国境外,此次航线申请跨越领空,太过突然,他现在事业大半专注在集团内部,已许久没有经手。
尤其最令人棘手的是,霍景司所需机型的特殊,这所有叠加起来,根本困难重重。
短时间内怎么可能实现。
所有想法在大脑中流转,景彦择最后试探开口,“你想要多快。”
“最快。”
霍景司声线冷冽,语调坚决,“不惜一切代价。”
“三个小时可以?”
两个小时,是景彦择这边以往的最快速度。
加上这次实在太过特殊,需要和临岛那边进行详细沟通,因此他又多加了一个小时。
“太久了。”
霍景司不耐,眉头紧皱起,“我等不了。”
“...”
景彦择觉得霍景司根本是疯了。
正常的私人飞机航线申请在国内都需要一天,国际航线有时候甚至都需要几周的时间。
而他这已经是缩短后的时间,几乎到达极限。
景彦择已经许久不插手景家那些事务,因此他这边的关系也只是有限。
除非霍景司去找景榕,他从十八岁起就没再正眼相看过的人。
霍景司何尝不知,没有犹豫,当即拨通了景榕的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来。
没等那边出声,他直接开口问,“您今天背着我去见舒蕴了?”
“景司,”景榕那边似乎意识到什么,软下声开口,“妈妈没有别的意思。”
“你别误会。”
“我不管您有没有别的意思。”
霍景司开门见山,“请您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调集京北这边可以马上飞往临岛的飞机,同时我需要临岛整个地区实时的卫星云图,上传到战.斗机上。”
说完自己的诉求,霍景司又问,“最快大约需要多久?我只有一个小时可以等。”
明明用着谦卑恭敬的词儿,霍景司态度却一如既往的强势。
满身的气质凛冽,如地底的修罗过境,充满肃杀之气。
听到霍景司提出这样的要求,措手不及,又令人难办。
景榕十分诧异,“怎么了?怎么这么突然?”
霍景司强忍不耐,低声重复,“舒蕴和您见完面,失踪了。”
景彦择也听见这边母子两人的对话,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着手联系临岛那边,得知霍景司已经联系好景霍两家在那边的分公司,正在各处查找行迹可疑的面包车辆。
就在他来之前。
接到舒蕴出事电话后。
霍景司和景彦择在临岛的势力终究有限,在霍景司的要求下,景榕也已经和临岛那边进行了沟通,临岛那边很配合。
布下了天罗地网,以咖啡厅为中心往四处扩散,加紧排查踪迹可疑的面包车。
“知不知道是哪些人?”景彦择问。
“如果没猜错的话,是当初我和舒蕴去临岛,那群被那个人派去追杀我的人。”
后面的事情,当时顾忌着舒蕴,怕她会害怕,霍景司也抽不开身,便没亲自参与。
现在看来,一定是哪一环没有清理干净,才造就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你别担心,”
上次的事情景彦择知道,大概了解了这次事情的经过,他宽慰霍景司。
“他们既然没有清理现场,还留下舒蕴的手包和衣服,应该不会伤害舒蕴。”
再次听到有关舒蕴当时被劫走的情况,霍景司眼眸幽深,神色愈加冷冽。
几乎不敢想,舒蕴当时被那群疯子扯进车里的时候,该会有多疼,有多害怕。
霍景司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人的目标是他。
可是谁也说不准,当时把舒蕴掳走后,是刻意没有清理现场,还是惮于四周闻风而来的保镖,根本没有时间清理。
亡命之徒。
舒蕴现在在他们手里,霍景司根本无暇权衡这些,怎么可能不担心。
一个小时后。
飞机在景氏偌大的私人停车场降落,霍景司和景彦择快速通过舷梯,进了机舱。
“能找到具体的位置吗。”
景彦择看向自从进了机舱后就一直没说话的男人。
霍景司神色严肃,一边观察着卫星云图,一边动手操作。
男人指尖细微的颤抖,想起当时改造戒指时油生出的想法,忽觉幸运。
又后怕。
幸好,当时他往戒指里加了微型的定位追踪器。
很快,舒蕴的位置被定位,且还在不断移动。
他放大那块,面包车似是沿着临岛环海公路一路南下。
霍景司指着那处,吩咐身旁特助,“让临岛的人跟上他们,距离远一些,不要惊动那群人。”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特助回来禀告霍景司,“霍总,临岛的人已经跟上,夫人那边也已经和临岛那边联系好,警察也在后面赶过去了。”
夫人,是景榕。
期间,霍景司岿然不动,神色专注地观察着卫星云图上缓缓移动的黑点。
听到特助了话,霍景司也只是“嗯”了声,视线依旧不离正前方的卫星云图。
飞机跨越大半个中国的时候,云图上的黑点忽然短暂消失了一瞬,而后又重新出现,最后静止不动。
霍景司豁然起身,亲自和在后面不远处跟着那群人为首的队长联系。
得知一切正常。
面包车照常往他们的目的地行驶,队长回忆,如果有什么特殊之处,似乎是车上掉下来个什么小的物件。
队长特种兵出身,目力极好。
如此细微之处,被他察觉。
霍景司心间骤然一痛,从刚才便忽生的预感在此刻得到验证。
他的阿蕴,怎么就这么聪明,却又这么傻。
速度到达临界值,最后到达临岛境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
根据舒蕴所戴戒指的定位,在卫星云图上依旧显示在刚才的地方,好在他们的人已经跟上,那群人的目的地位于临岛最南边的一处破败仓库。
霍景司选了几把小巧力足的手.枪,装好子弹,整理好。
全程,景彦择看着他动作,仿佛察觉到什么,没有说话。
一个小时后,到达歹徒所在地点,景彦择沿窗往下看去,附近树木丛生,荒无人烟。
而后,他注意到仓库周围已经布满车辆,保镖,和临岛的警察。
只是碍于霍景司和景榕的意思,并没有靠近,也没有打草惊蛇。
飞机盘旋在仓库上方,这边并没有合适的停机点。
特助前来请示。
“他们不会伤害舒蕴,”
景彦择攥上霍景司的胳膊,是制止的意思,“我们在这儿下不去,不如让警察进去救人。”
“但是你也知道,”霍景司转眸,看向景彦择的神色很淡,“他们的目标是我。”
如果霍景司不出现,那群人的目的达不到,看见周围早已遍布警察,恼羞成怒之下做出什么来,都是有可能的。
霍景司心意已决,一手甩开景彦择,而后沉声命令特助打开飞机舱门,放落滑降索。
舱门打开,风声呼啸而来,霍景司驻足,回头,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叫景彦择表哥。
“如果,”霍景司顿了下,继续,“如果万不得已,帮我照顾好舒蕴。”
景氏,霍氏,霍景司没说,知道如果有什么,景彦择会代他,将责任履行到底。
而舒蕴,他一定会将她毫发无伤地带出来。
从小到大,霍景司没叫过景彦择几次表哥。
却好像每一次,都是和舒蕴有关。
他也从不求人。
前半生唯一妥协,是当时远在伦敦,舒蕴在国内名誉受损,鞭长莫及之下的权宜之策。
如今第一次求他,求景榕,是如今舒蕴被人劫持,危在旦夕。
事已到此,景彦择也知道这次彻底再劝不了霍景司。
他眼睁睁看着霍景司单手利落地抓住滑降索,长身顺着绳索往下落。
直至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