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佟说完话才骤然反应过来。
……糟糕。
林佟知道自己太心急了,抬头小心地去看五条悟的表情。
五条悟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幽蓝的六眼轻轻垂下，浓密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留下些许阴影。
林佟看着他,脖颈上小巧的喉结上下一动,放低了声音道：“其实、也没那么想看……”
他话才说到一半，就感到一只手扶在了他的后腰处,几乎是钳制着他向屋内走去。
“来都来了，就看看吧。”
五条悟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林佟心里咯噔一下。
他有些不安,但现在再说什么也来不及了,林佟只能顺着五条悟的力道走进屋内，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
也许是为了保护文物，这间屋子里的灯光格外幽暗。林佟的视线转过一圈,发现屋子内整齐放着数自地面到天花板高的巨大玻璃柜,上面咒术的幽光闪烁，其中果然放着数百件物品，根据物品的新旧程度依次摆放开来。
林佟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先是走到了展示柜的最开端,隔着玻璃柜门往里看。
那里面放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铜镜，镜面上雕刻着栩栩如生八幡神女,看起来有些年头,神女眉眼低垂,面孔已经有些模糊。
“……这是什么？”
五条悟靠在门口,神色莫测地看着他，闻言才慢悠悠地抬脚走来，伸出长臂勾住林佟的肩膀，低头看了看里面的东西：
“这是传说中菅原道真随身携戴的镜子。”
五条悟勾了勾唇，揽着林佟道：“据说其镜面可以照出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闻言,林佟有些惊讶：“真的吗？”
五条悟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也许。但是几千年前的东西，说不定是哪个人随便找了个破镜子，谁知道。“
林佟默默看了一会儿，从那镜子上收回眼神，又向下一个看去，做出仿佛只是在漫无目的地随意游览的样子。
五条悟对这些东西看了不说上万也有几千遍，看上去没什么兴趣，半阖着眼，一只手勾在林佟肩上陪他一件件看过去。
林佟的视线细细扫过每一件物品，不轻也不重，目光中没什么情绪，缓缓走过大半边展柜。
下一瞬，他的视线在一支狼毫笔上顿住。
这是五条律的东西。林佟一眼便认出来。
他的视线从笔杆上特殊的五条家纹上滑过，这只笔看起来被频繁使用过，笔杆上的纹路已经有些模糊。
林佟脑海里出现修长的手指环住这支笔，在纸上落下墨迹的样子，嘴角下意识地拧紧。
他定定看了半响，开口道：“这只笔的主人……最后怎么样了？”
五条悟低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五条律最后活到九十多岁，寿终正寝。”
闻言，林佟缓缓松了口气，有些欣慰。看来他折腾这么大一通也算是有点用——
然而下一瞬，林佟骤然愣住，感到有什么不对。
五条悟一口说出了他的名字。
在五条家漫长的历史中，家主少说也有上百个，五条悟怎么会一眼就知道这是谁的——
林佟猝然回过头，便看见五条悟正垂眼看着他，神情似笑非笑。
林佟缓缓睁大了眼睛，开口想说些什么，却乍然被五条悟搭在肩上的手抚上后颈，两根手指状似不经意地在那块软肉上摸了摸。
林佟骤然浑身颤抖，嘴里的话瞬间噎在了嗓子里。
五条悟垂眼看着他脸上略显僵硬的神情，不紧不慢地伸手拿出一个卷轴，放在了林佟身前的展示柜上。
画卷徐徐展开，在看清上面的画后，林佟骤然愣住。
他看着画上站在樱花树下，没有描上五官的人影，刹那间屏住了呼吸。
“眼熟吗？”
五条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垂眼看着楞在展示柜前的林佟，双手按在柜面两侧，微微俯下身。
他身材太高大，一个动作就将林佟紧密地环在了臂弯间。
林佟这才猛地从怔愣之中惊醒，偏过头看向五条悟近在咫尺的双眼，声音滞涩地道：“我、我可以解释——”
五条悟把这种东西都拿出来了，林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对方恐怕早就查到了五条律，今天这不过是请君入瓮，让他自投罗网。
林佟勉强镇定住神情，抬眼看向五条悟：“我上次意外跳转到了那个时代，和他只是偶然遇见、唔——”
然而五条悟显然不像听他解释，抬手便是一道噤声咒封住了林佟的声音。
“等会儿再听你解释。”
五条悟微笑着，用修长的手指在唇角碰了碰。接着，他上前一步。
林佟顿时睁大了眼睛，脚下失去平衡，顿时一下子俯趴在了冰冷的展示柜上。
那张展开的画卷离他只有一线之遥。
林佟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接着便感到一只宽大的手隔着衣物，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你知道吗？”五条悟俯下身来，轻轻在他粉红的耳廓上吻了吻，轻声道：“自从我们做过之后……你这里的咒力变多了。”
林佟眼神困惑，不安地在五条悟手下挣扎了两下，然而下一瞬，按在他腹部的手掌下散发出咒力发动的蓝光。
林佟骤然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热*意。
在五条悟的掌控下，本来聚拢在他小腹处的咒力瞬间窜入四肢百骸，林佟无声地发出一声崩溃的哭吟，顿时脱力，要不是被五条悟从后面扶着腰，他能直接滑到地上去。
绯红的血色迅速攀上他的面颊，林佟哽咽着喘息两下，抗拒地向前伸出手，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混乱间抓住了画卷冰冷的玉轴。
五条悟见状，动作顿了顿，接着垂眼笑了笑，看着林佟低声道：“你想抓着？那就抓着吧。”
一滴汗水自他俊美的脸上滑过，五条悟勾起嘴角，默
默加大了咒力输出，满意地看见林佟连垂在柜角边的发尾都颤抖起来，抓着画轴的透薄手背上绷起青筋。
“拿好了。”五条悟嘴边的笑意更深，伸手捋过汗湿的额发，六眼中闪过幽光：“要是掉了的话……可是要受惩罚的。”
·
五条家中，零星的几个侍女站在和室外，听到里面轻微的响动，神情有些不安地彼此对视几眼。
“不管怎么说……在这个地方……”
“……真是对祖宗大不敬……”
“家主真是的……为什么不能等到回房……”
些许的窸窣议论声从侍女中间传出。五条家上下都知道五条悟不喜欢下人侍奉，今天破天荒地叫了人，居然是为了在祖宗圣地里做这种事情。
侍女们感觉她们对家主大人仅存的少许滤镜又碎了一些。
在这种地方做那种事，难道会更刺激吗？
侍女们面无表情地想。有些时候，她们真的搞不清楚这届家主的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声音低了下来。接着，和室们发出轻微的响动，五条悟的帅脸于门后出现。
他一手撩过额前汗湿的白发，赤*裸的上身带着薄汗，结实的肌肉在呼吸间散发厨热气，垂眼看向门口呆立的侍女：“我要的东西呢？”
侍女瞠目结舌，抬着头看向眼前从发丝到脚趾都散发着浓郁性*魅力的五条悟，一时间惊得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家、家主大人”
呆立半响后，在五条悟询问的视线下，侍女才终于反应过来，双手举过头顶奉上散发着清新气息的棉被：
“在这！”
差点咬到自己舌头的侍女感到手上一空，听到五条悟说了一句’谢了’，接着和室门’砰’地一声关上。
另外一边，正呆呆捧着干净衣物的侍女见状不知所措地转过视线，和她对视一眼，困惑道：“衣服……不需要吗？”
两位侍女面面相觑。
没等她们疑惑太久，和室门再次被打开，五条悟迈着长腿跨出，怀里抱了一个被锦被牢牢包裹住了人影。
侍女们只能看见那从被子下露出的几缕乌发，极其缱绻又轻柔地垂下，随着夜风轻轻摆动。
俗话说贵人不顶重发。
看着那缕发丝，侍女们恍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被子里的人似乎是骤然接触到了冷风，不适地动了动，接着她们就看见五条悟立即低下了头，高大的身躯弯下来，向被子里人低声道：
“别动，小心着凉。”
闻言，被子里的动静立刻消失。接着，侍女们便看见两条白皙的手臂从被子下探出，温顺地环住五条悟的脖颈。
侍女们看着那双连指尖都精致无比的手，视线抬高，在看到那节小臂上的点点吻*痕时终于像被烫到了般垂下目光。
……看来家主大人确实很喜欢那个人。
如果不是将一个
人肌肤的每一寸都细细吻过，又怎么会留下那种痕迹？
侍女暗自想到，然而又很快联想到禅院家，顿觉大祸临头。只希望这位未来的主母是个好相处的，不要像在禅院家一样，轻飘飘几句枕头风就让家族里的高层死了一大半。
·
不久后。
林佟红着眼圈，垂着眼睛靠在床边，被五条悟拉过一只手，在订婚文书上留下一个手印。
五条悟光着上身坐在床边，一手轻轻捋过林佟铺散在床上的乌发，另一手举高文书，抬头对着光打量上面并排的两枚指印，勾起嘴角笑了笑：
“还蛮好看的。”五条悟放下文书，牵过林佟的布满吻痕的手，在少年纤柔的手指上落下一吻：戒指就不换了吧？△[(”
林佟疲惫地抬起眼睛，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上比一般情侣戒指都要大的钻石，罕见地有种被套路的感觉。
林佟看着那枚戒指，想起之前在和室内五条悟是怎么一句句质问他为什么要和五条律订婚，他咬紧了牙关不承认，还要把写了两人名字的请帖凑到他眼前，逼得他不得不在混乱中点头答应了许多自己都没听清楚的事情。他越想越生气，但是连瞪五条悟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垂着眼躺在床上，连呼吸都很轻。
五条悟放下手上的文书，翻身走上床，伸手将林佟揽入怀中，长手长脚将少年整个圈在怀里，右手一下下滑过怀中人丝绸般的长发。
林佟熟练地在他怀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将头靠在男人温暖的颈窝上，在后脑舒适的抚摸下眼皮逐渐发沉，睫毛一下下地打架，就快要被哄睡着了。
然而就在这时，五条悟突然开口道：“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林佟没听懂，勉强睁开一点眼睛，小声道：“……你说什么？”
五条悟轻快的声音响起：“就是之前，要带我去另一个地方的事情。”
林佟骤然被吓醒，惊诧地抬起眼看向五条悟，便见对方朝自己弯了弯璀璨的六眼：
“那件事，还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