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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6章 第 26 章

    灭火的水大量从头顶喷射而下。

    在那一瞬间——

    泷泽生砍断了男人的手筋, 迫使那只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泄力,随后硬生生扭动身体,让那把能将他对半切的刀划出了身体。

    喷溅的鲜血被水一稀释, 落在地上更是湿滑一片。泷泽生的耳边捕捉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极有默契的, 他窝在地上蜷缩起了身体, 一记耀眼刺目的光球从他头顶飞速掠过。

    是咒力控制极其精细的术式顺转·苍,在保证伤害范围不波及泷泽生的情况下将男人逼退。

    泷泽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大力拉起抱在了怀里, 他语气急促的说道,“我没事, 不是致命伤,硝子刷一下就能把我治好。”

    他的脸颊贴上了五条悟脖颈的皮肤, 温热的,柔软的, 连呼吸的颤动都能感觉到。

    五条悟瞪着一双似在燃烧的眼睛, 吐出一句, “什么鬼东西。”

    站在他面前的——是本应该死去的伏黑甚尔。

    天与咒缚就算□□再强也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五条悟脸色冷得吓人,“通灵?”

    “呦。”对面状态明显诡异的男人轻浮的打了个招呼,“这么一看,这一幕特别的似曾相识啊。”

    似曾相识?

    哈哈, 可不是似曾相识吗?

    泷泽生的大脑因为大量失血出现了眩晕,却远不到失去意识的地步,伏黑甚尔的出现让他想起了五条悟最狼狈的时候, 也是他离任务失败最近的时候。

    那一天他绝望的要死了。

    泷泽生在五条悟的耳边低声问, “能打赢吗?”

    “哈,你在开玩笑吗?”五条悟微微瞪圆了眼睛, 死死的盯住伏黑甚尔,周身的气势翻涌,屋子被轰穿的破口处灌进来寒冷的夜风,撩过当代最强冷色的额发,“我能把他给你的伤十倍还回去——!”

    ***

    那真是一场天花板级别的战斗。

    普通人无非匹及的高速移动发生在两人之间,五条悟自在天与咒缚手中吃了亏后便加强了体术的锻炼,他能杀伏黑甚尔一次,就绝对不会败第二次。

    泷泽生被闻声赶过来的乙骨忧太接手,浑身染血的模样吓坏了他,说话的声音都染上了哭腔,“泷泽老师,你不要死!”

    “放屁。”泷泽生趴在他背上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声,“我又没死,你不能说点儿好的!”

    他龇牙咧嘴的安慰道,“放心吧,这种程度的伤我能撑三天三夜都不死。”

    被训了的乙骨忧太抿紧唇,语气要哭不哭,“很痛吧,这种伤一定很痛,可惜我不会治疗,我不能立刻治好你……”

    泷泽生搂紧他的脖子,因为这份真切的担心有些想笑,“有硝子在,你强揽什么活儿。”

    他瞥眸望着有光亮闪烁的地方,那是五条悟的咒力。

    心情格外复杂,泷泽生想到了令他不悦的经历。

    他埋下头,乙骨忧太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怎么了,泷泽?”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我唯一绝望到想死的时候。”

    乙骨:“?!”

    他以为泷泽生低下去的声音是因为他要撑不住昏厥了,于是努力的想找些话题让他打起精神,“是发生了什么?五条老师在和那个人打,他是谁?和我们有仇吗?”

    泷泽生抬手落在了他的发顶,没轻没重的拍了拍,“别紧张……悟能打过他的。”

    硝子也被吵醒,发现出事的位置不对后便赶了过来,他们在半路上相遇,泷泽生被原地放下,反转术式立刻便在他身上起效。

    泷泽生靠在乙骨忧太的怀里,放松的把全部重量都压在了少年身上,他牵起一个苍白的笑,“麻烦你了,硝子……我好像是来你这次数最多的。”

    “嗯,原来你有这个自觉啊。”棕发女性不客气的数落他,“明明能力没那么菜,但每回都是最倒霉的那个。”她抽空问道,“谁搞的?”

    “那个天与咒缚。”泷泽生嘶了一声,乙骨忧太正小心的帮他擦着脸上的血,“应该是被通灵的,感觉意识并不完全清醒,可能不是本人,但他死前的执念应该不是杀我啊?我都已经在他手里落那么惨的下场了。”

    家入硝子了然,“怪不得没人发现他进来。”

    高专的结界根本拿毫无咒力的天与咒缚没办法,泷泽生短短几息之间便落得如此狼狈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次啊……你的确很凄惨。”

    “什么?真的是仇怨吗?”乙骨忧太哑声道,“那个人曾经就伤过泷泽吗?”

    泷泽生仰了仰头,看到乙骨的神情后有些怔愣。

    他掐上黑发少年的脸,“你那是什么表情,生气了?”

    “因为他伤了你啊!”乙骨忧太提高了音量,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伤了你,他差点儿杀死你!”

    “我这不是没事儿……”泷泽生低语,“有悟在呢。”

    泷泽生没有感觉到太多的愤怒,原因很简单,伤到是他自己,不是五条悟或者其他人。

    那个时候就不是了。

    因天与咒缚差点儿结束的那天,泷泽生刚完成了任务,带着伤回本家复命,随后收到了系统疯狂拉响的警报。

    那个警报音前所未有的刺耳,他的伴身系统急切的在他脑子里说,【泷泽,五条悟要死了!——这次不一样,这次的危险指数是满格的!】

    一遍又一遍,吵得泷泽生心慌,他用了此生最大的速度赶了回去,泛滥的恐惧感让他双手发麻,却同时将奔跑的速度提升到了极限,在快要进高专的时候。他看到了天空中一大片乌压压的蝇头。

    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

    心间的疑问扩大着那份不能填补的不安感,腹部的伤口隐隐有裂开的趋势,泷泽生暗骂一声真是不争气,无视它继续跑。

    忽的胸口一凉,泷泽生猛地停住,伸手在胸前摸了摸,衣服完好,没有受伤,但冷刀子进入的感觉虽然只有一瞬,却绝对不是错觉。同时,脑内的雷达就像坏掉一般吵闹个不停,泷泽生听到系统宣告道,【第一血,他受伤了。】

    五条悟一直不知道的是……他只要受伤,泷泽生便能感觉到。

    泷泽生可是保护陪伴他而存在的工具人。

    再近一些,一切已经目能所及,可清晰映入泷泽生眼底的是令他目眦欲裂心脏骤停的一幕——

    尖刀扎进五条悟的脖颈,紧接着没做任何停留,狠绝的从脖颈斜劈向下。

    “哗啦——”

    □□撕裂的声音犹如恐怖故事的背景音,空气中飞溅的血液却不止一个人的。

    前来刺杀的伏黑甚尔微微睁大眼,略微不可置信的看着突然闯入视野的泷泽生。

    那双翠绿的,生机勃勃的眼睛,此时正怀着滔天的怒意望向他。

    刺入六眼身体里的咒具被他生生用手掌握紧截住,一把说不出材质的阴冷长刀贴着命脉刺破空气,禅院甚尔险而又险的避开,只能抽出天逆鉾,暂时放弃接连的攻击。

    可惜了,还差一刀子捅进六眼的脑子,不过现在差不多也是致命伤了。

    伏黑甚尔拿大拇指抹去肩膀上渗出的血液,他瞳中的惊异之色没有退去,饶有兴趣的看向正惶恐的抱紧五条悟的青年。

    “悟……”泷泽生颤抖的唤了一声,搂着五条悟的腰才没让他脱力倒下。

    “咳……”大量鲜血从五条悟的喉中涌出,他下意识按住了泷泽生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力气很大,却在短暂的接触后努力推了泷泽生一下。他似乎连说出几个完整的音节都不能立刻做到。

    泷泽生知道,这是在让他跑。

    五条悟觉得他打不过这个家伙。

    但那又如何,泷泽生怎么会跑。

    “呦~”把这细节收入眼底的伏黑甚尔将天逆鉾抗在肩上,“这是在上演兄弟情深呐。”

    泷泽生没搭他的话,现在气得脑子发懵,将五条悟简单安置好后就握紧咒具准备开干。很明显,不把他撕票他们没法找硝子治疗,而脑海里的系统也在敦促着……如果逃掉了,放这人大摇大摆的进了高专的门,会发生影响五条悟的事。

    影响悟的事?什么事?

    【是不利于他人格的事。】

    泷泽生无暇考虑这个,对面不知谁请来的杀手显然很有和他沟通的欲望。

    “你是那个…啊,想起来,六眼身边的小鬼。”伏黑甚尔唇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这不是挺好的吗,他死掉了,你就自由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原地消失,是普通人肉眼无法捕捉的快速移动。泷泽生瞳孔一震,本能的抬手格挡,虎口立刻传来麻木钝痛的打击感,那双与他对视的,相似的绿色眼眸含着冷冽的杀意,以及漠然的讽刺。

    “谁派你来的。”泷泽生嗓音嘶哑,因为过于紧绷的情绪而喉咙发紧,“出了多少钱,我给你三倍!”

    “呦,挺阔绰嘛。”伏黑甚尔轻浮道,“不过干我们这一行的还是得讲究信誉,接下来的任务不能因为目标一句话就把甲方卖了。”

    沟通不成,泷泽生便不再和他废话,咒具长刀每一下都对着禅院甚尔的要害砍去,他竭力捕捉着天与咒缚的动作,几秒之间便过了数招,一记将他踹飞的踢击竟然是给了他摆脱缠斗的喘息时间。

    泷泽生张嘴呕出了血沫,腹部有大片的深色晕染开来。

    斜劈的咒具紧随而来,泷泽生瞪大眼,锋利的刀尖却在触到他的前一秒偏开,像是自侧面受了力。

    伏黑甚尔盯着自己的武器,转眸看向了五条悟。

    六眼正死死的盯紧了他,溅在面上的血珠在他的脸颊上淌过触目惊心的痕迹,连睫毛都沾染上了鲜红,他维持着发出咒术的手势,眉眼间的怒意与杀意磅礴,湛蓝的瞳仁几乎要瞪裂开。

    伏黑甚尔神色莫名,“受着伤也要拼命护他,你们之间的主仆情实在让人感动。”

    踏马的这人什么毛病,从开始就阴阳怪气的,跟他们有什么仇怨吗?

    泷泽生面色冷凝的盯紧了他,立刻爬起来调整身形,确保自己能以最大速度到达五条悟的面前。可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的瞬间,伏黑甚尔的身影再次消失不见,他比无形的风还要快。

    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泷泽生朝五条悟扑去。

    白发少年竭力支撑起身体,大量失血与窒息令他意识朦胧,可同时意志正逼迫着他保持清醒。

    六眼的视野内,此时的一切都犹如电影的慢镜头般清晰,可总是运转的思维产生了片刻的凝滞——无法躲避的攻击,泷泽生义无反顾的挡身,以及穿他胸口而过,扎进大脑的天逆鉾。

    “嗬呃……”

    生……

    在逐渐暗淡下去的世界中,五条悟只能泷泽生重伤的画面。

    “啧。”

    伏黑甚尔甩了甩武器上的血,瞥了一眼倒在一起的两个人,“连摔倒都得垫着他,你被五条洗脑得这么彻底吗?我倒也不想杀你,运气好的话,你能比这家伙先等来救援。”

    他离开时无声无息,泷泽生阻止不及。

    但眼下,五条悟才是他最在意的事。

    悟……

    泷泽生无声的念着这个名字。

    他自小看到大的孩子生息了了的躺在他的身侧,头上流出的血蔓延进他的掌心,泷泽生心口发凉,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正抑制不住的流着眼泪。

    伤口的痛楚这时候才密密麻麻的传来,却远不如心脏一阵阵犹如紧缩爆炸的痛苦,泷泽生意识寡淡的去握五条悟的手。

    怎么办,他死了吗,我失败了,系统……

    【我早就说过,他会迎来一次很难逃过的刺杀。】系统冷冷道,【但是你也别太难过,毕竟你已经用了全力,我们无法给你安排一个天与咒缚的壳子,你已经能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极限了。】

    泷泽生无声的张了张嘴,巨大的悲哀感咚咚的敲击着他的大脑神经,这份情绪里却没有任何是和自己的工具人职业相关的——任务,积分,评级,全都是无须在意的东西。泷泽生一错不错的注视着五条悟,一息间,他什么都没再思考,什么都没再深究,忽觉什么都无所谓了。

    什么都无所谓了。

    泷泽生努力的挪动身躯,凑到离五条悟更近一些的位置,犹如感受他的体温一般抵上白发少年的额头,滑过眼眶的滚烫液体落在他微阖的眼睑上。

    什么都无所谓了……

    泷泽生只有这一个念头。

    什么……都无所谓了

    ***

    这份绝望感让泷泽生现在想起都心有戚戚,难以释怀。

    他瘫坐在高专公共休息区的沙发上,被治疗后还恍惚有着自己被开膛破肚的感觉,泷泽生有气无力的抱着靠枕,“那天我昏倒后,好像下雨了。”他说,“因为扑在脸上的风有潮湿感。”

    硝子平静道,“是悟的眼泪吧。”

    泷泽生猛地睁圆了眼,呆呆的望向她。

    “干嘛这么大惊小怪。”家入硝子瞥了他一眼,弯起眼睛,“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那天他把你带过来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

    悟……哭了?

    “我的模样很惨吗?”

    “不是看到你吓了一跳,我是被悟吓到的。”

    那个疯狂的,失态的他。

    “是啊,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五条悟的声音忽然在身后传来,泷泽生的肩膀压下来一个人,个子修长的青年毫无形象的隔着沙发的靠背扑在泷泽生身上,“我那天超级害怕的。”

    “悟?那个天与咒缚呢?”

    “解决了哦!”

    “这么快吗?”

    “那家伙是被通灵的,通灵体本人保留着意识,但大概是因为吃了天与咒缚的身体一部分于是有了他的记忆,我把他送去审了。”五条悟勾着唇蹭了蹭泷泽生脸颊,“好累好累~忽然被大半夜叫起来打架,五条老师要严重失眠了~~”

    泷泽生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要睡吗?如果事情不紧急的话先休息?”

    “不~要。”

    五条悟手一撑翻过了沙发,坐在了泷泽生身边,歪在他肩膀上,语气随意道,“睡觉要做噩梦了。”

    是要做噩梦的。

    泷泽生歪头蹭了蹭他的发顶。

    的确是场噩梦,起码对于泷泽生是。

    濒死的那次他被悟及时送去了硝子那,但醒来花了时间。睁开眼的时候,他和窗边的五条悟无声的面面相觑,场景就跟按了定格键一般。

    泷泽生表情怔愣,而五条悟吓了一跳般慌张,“你哭什么啊生!”

    泷泽生当着他的面大声抽泣,于他而言是劫后余生的莫大喜悦,他说道,“踏马的你吓死我了!”他把被子一掀,大步朝五条悟走去,用力抱住了他,“什么跟什么,我还以为咱俩玩完了!我们连遗言都没有说啊!”

    那时候五条悟回抱着他,骂道,“狗屁的遗言,我们又没死。”

    “那家伙呢?!杀了没?!我现在在走马灯?他捅你那一刀呢,啊气死我了,我怎么没多拿他一滴血。”

    五条悟和他一样气愤,“杀了,他差点儿把你搞死。”

    刚刚领悟到了更高层次咒术的五条悟呲牙不爽,在泷泽生眼里就像只炸毛的猫一样。

    身上的伤已然痊愈,泷泽生直接扯开五条悟的领子往他里面看,里面的皮肤干干净净,没有那道长长的,从脖颈划至腰腹的可怖伤口,看着依然身材倍儿棒!

    ***

    想到这,泷泽生突然感到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胸口。

    他下意识掀开衣服,“悟,我的伤都已经被硝子治好了。”

    他举起大拇指,“是不是看着依然身材倍儿棒!”

    屋里的人不忍直视般捂住了眼睛。

    禅院真希吐槽道,“你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吗?”

    泷泽生对她嘿嘿一笑,“我们是最好的挚友。”

    “嘁。”

    泷泽生睁大眼,看向五条悟,“你嘁什么?!”

    ***

    可不管怎么说,突然的高专袭击插曲并没有过于影响泷泽生。

    只是他的宿舍被毁得彻底,五条悟的也被波及了,两个人打包打包直接去了新家(),买了个超大号床,一致赞同睡在一起。

    把床铺好时,泷泽生一脸菜色的说,“再也不想体验半夜被人用杀意给唤醒的感觉了。”

    五条悟连连点头。

    那段时间泷泽生过得特别安宁。

    安宁得甚至有点儿过了头。

    连五条悟都出奇的……安静。让泷泽生不适的安静。

    而几天后,泷泽生在夜晚没有被杀意惊醒,却被奇怪的异响吵醒了。

    他警觉的无声走出房门,拜良好的视觉所赐,他靠着昏暗的月光便看清了外面的人影。

    ……是杰?还有悟。

    泷泽生有些诧异。

    自从上次见面,夏油杰活不活着的区别好像不大,因为关于他的消息和动态在泷泽生这边是空白的,就连五条悟都说,他在杰那边没有安装摄像头,他们之间的联络全靠缘分。

    狗屁的缘分,夏油杰肯定有暗网,五条悟肯定有人脉,两个人真要交流什么不过是想不想的事。

    泷泽生总结,两个人合伙霸凌他:)

    而现在,夏油杰正一笔一划的在空地上绘制着什么,五条悟站在图阵中央,被泷泽生看不懂的纹路包围。

    这种术式泷泽生没见过,但以血为引,有些邪门。

    “你们研究什么呢?”

    泷泽生自黑暗中走出,被打扰的两人皆未露出惊诧的神色,显然早就察觉他的靠近。

    五条悟站在原地,朝泷泽生伸出了手,“生,过来。”

    他的身形覆上了一层冷清的月光,于是连神色也带上了淡漠的,像是情绪被剥离的冷凝。

    没有多想,泷泽生照做。

    他的信任毫无保留的付出着,擦肩而过时,夏油杰阖了阖眼,像是预料到这种情景,像是预料到了但仍不忍直视。

    两手交握的瞬间,泷泽生被六眼凝视着的知觉疯狂战栗着,他看到五条悟的神情带着宽慰般的柔和,又似是压抑晦涩的不舍。耀眼的苍天之瞳似乎噙着碎裂的眼泪。

    戴着自由的手指错觉般传来灼烧感。

    一声低喃飘进他的耳际,

    “生……做个好梦吧。”

    “我会将你怨恨恐惧的一切……从你的记忆里抹去。”

    那个时候……过咒怨灵泷泽生,便不会存在了。

    ***

    碧绿的眸子在眼前阖上,青年的身体软了下去。

    五条悟轻轻抱住他,与启动术式的夏油杰对上了视线。

    “结束的时候,他估计就不存在了。”夏油杰声音低沉道,“他的记忆和认知被更改,自然也就没有了执念。”

    五条悟没有应声,他垂着眸,一错不错的凝视着泷泽生的脸。

    “和他好好道别吧,悟。”

    ***

    泷泽生睁开了眼。

    他正脚踩着一个人,一手反剪着他的胳膊抵着他的后颈,耳边的手机里传来少年清亮的嗓音。

    “生,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依恋和热切。

    ……总感觉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泷泽生检查了周围,没什么异常,他对产生这种判断的自己有些费解。

    ……我在做什么?

    “你要我听你的呼吸声到什么时候?”听筒里再次传出五条悟的声音。

    泷泽生将发散的思维收回,把刚刚没做完的事继续。

    “不是说了,这次的任务要半个月吗?”

    泷泽生熟练的将人捆成一团,收了他所有的武器,还不忘哄受不了离断期的五条大少爷,“现在才过了一周,我就算像两面宿傩那样多长两条胳膊和一个头,也不能把任务时限缩短一半啊。”

    末了,他小声碎碎念道,“半个月已经是我估算的极限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紧接着传来了桌角碰撞的声音,“……我要去找烂橘子们!”

    泷泽生把手底下的人勒晕,膝盖紧压着他颤抖挣扎的脊背,嘴里说道,“现在找他们晚了,这任务我接了,不能半途而废。”

    “……嘁。”

    泷泽叹了口气,“悟,你很闲吗?”

    “是啊是啊是啊,闲得出了两个任务,坐了四趟飞机,回来后还是不见你人影,话说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泷泽生抬眸,扫视过荒芜的场地。

    地上倒着零零散散的躯体,战斗的硝烟仍未散去,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与被斩断的泥土和芳草的气息融在一起,令人作呕。

    泷泽生说,“在执行机密的间谍任务。”

    “……暧吁~”

    五条悟发出了唏嘘的声音,“咒术师还有这种业务吗?”

    “嗯,我有。”泷泽生笑着道,“先不聊了,手机快没电了,到时候可不要再怪我失联啊。”

    五条悟磨磨蹭蹭的挂了电话,泷泽生把一格濒危电量的手机塞进裤兜,缓缓蹲下了身。

    他缓缓的,缓缓的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喘息变得紊乱急促,刚刚屏息稳住声线耗费了他不少体力,他现在有些头晕目眩。

    “先把这些清理了……”他念叨着,把衣服在手臂上打了个结,那个深可见骨的创面便被包裹起来,“然后……抓紧回去吧。”

    ***

    泷泽生,五条家筛选收养的孩子,六眼的近侍,以及公认的,五条悟的替死鬼。

    世界自六眼诞生起被猛地拔高了恶意的上限,诅咒比以往疯狂强大,但咒术师的数量却没有显著增长,且水平一如既往的参差不齐。泷泽生并没有卓绝到令人心生艳羡的天赋,却在搏斗方面称得上灵敏聪慧,他自小被咒术世家的高层洗脑,是对六眼一心一意,没有自我的疯子。

    ——嗯,大概吧。

    泷泽生看着聊天界面上接连窜出的消息内容,已经想到了五条大少爷是怎么愤愤激昂的用两根手指头疯狂敲着按键。

    [什么话?!什么话?!那家伙说你是我的附属品,让我随意使用你,啊气死我了——!我要把他晒在树上三天三夜!]

    [他的嘴真是比五条笼还臭,干脆让他吃两管牙膏吧。]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给我带特产啊别忘了。]

    [……他们听到了一些奇怪的风声。]

    最后一条消息是隔了十分钟发出的,泷泽生猜那位胆敢在五条悟雷点上跳舞的咒术师已经惨遭不幸,他慢悠悠的回道:[什么风声?]

    [说你和我不合。]

    简单几个字眼儿,泷泽生却看出了五条悟的别扭。这种话从他那里说出来估计很不情愿。

    [是故意的。]泷泽生直戳了当的说,[是我放出的风声,我说我与你不合。]

    下一秒,一通电话打了过来,泷泽生秒接,还没把听筒放在耳朵边就听到五条悟的大喊声,“为什么啊生!”

    泷泽生笑了,躺上他员工宿舍内硬了吧唧的床,懒散的盯着牢狱一般的天花板,口吻轻浮,“你急什么啊,当然是为了任务,这次的诅咒师团伙特别神经质,我把这条消息当成了敲门砖,在他们首领面前佯装愤世嫉俗的说了一堆五条家的坏话,他们自动当成了我对你不满,想要叛逃,还对我的经历十分同情,很轻易就拉我入伙了。”

    五条悟微妙的顿了一下,“……十分同情?”

    “是啊,他们说我过得真是猪狗不如的日子,真好笑,稀薄的同理心竟然用在了这种地方,我过的什么日子轮得到他们评价吗?”

    五条悟的声音沉了下去,“哪个团伙?”

    “一个网上流传的诅咒占卜,网站链接专门投放进初中部住宿女校,专挑判断力薄弱且情绪化的青少年下手。网站上写到,只要将讨厌之人的照片和名字上传进心愿单,那个人就会遭来厄运。至今已经有两个学生失踪,一名教师坠楼了。”

    毫无疑问,情况十分恶劣。

    泷泽生自觉向五条悟补充解释,打消大少爷的疑虑,“之所以不直接毁掉这个团伙,是因为运作网站的是普通人——没错,大概就是黑手党退役之类的犯罪分子,真正拥有咒术的人是只有首领才有权利知道的绝密,而据我所知,首领的照片和名字也在那个人手中,所以我采用了保守做法。”

    五条悟语气不善的说,“你现在在哪?”

    “哪儿?在他们老巢。”泷泽生的唇角含着恶劣的笑意,“我把他们首领和员工一起端了,今晚我就能用他的账号登入他们构建的暗网。”

    “……”

    “所以悟,我马上就回去了。”

    理所当然的,泷泽生和五条悟煲了一场难舍难分的电话粥。

    直到电话那头传来夏油杰的声音,“悟,不得不说,你表情怪恶心的,我忍好久了。”

    “想打架吗杰?”

    “换个方式吧,网球怎么样?”

    趁此机会,泷泽生和他说了晚安。

    凌晨十二点,泷泽生连线到了那位诅咒师,开局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照片发了过去,并嘱明,[五条悟的脸长这样。]

    对面发过来一个问号,[你在开什么玩笑,他是什么等级的咒术师你不清楚吗,我的术式pk不过他。而且你搞错了,这是他身边那条狗的照片。]

    果然。

    泷泽生略微烦躁的咬了咬嘴唇,这伙人也盯上了五条悟,并且一早便收集了情报。

    联想到今天上午和他打的那几个人手中的武器,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泷泽生用了些话术将人给套了出来。

    他捏着唇边的软肉想……高层里有内鬼吗?

    ***

    距离半月期限还有三天,泷泽生嘴上说着提速不了一点儿,最后还是紧赶慢赶的把任务提前完成了。

    他拿着结果回本家复命,高位上的老头子罕见的没有说什么挖苦嘲讽的话,像以往那样不痛不痒的敲打着泷泽生,刺探他对六眼的衷心。

    泷泽生一边在心里骂他脑子里有泥巴,一边像个完美的应答机器人一样说了做过无数次的保证。他从长老屋里出来,迎头撞上了一直和他不怎么对付的五条笼。

    在五条家,泷泽生的地位差不多是最低的,但是后台又是最硬的。不过那几个看他不顺眼的刺毛还是会偶尔找他麻烦,每次戳叽他两下就跑得很远。

    这次,五条笼依然说了他几年都没变的台词,泷泽生懒得搭理他,心平气和道,“如果你不是来找我打架的,就省点儿口水吧,你是看悟有多不顺眼,才一定要离间我们?”

    五条笼脸色扭曲了一瞬,随后嘲笑,“你以为讨好他就万事大吉了吗?”

    泷泽生一推他的肩膀,径自从他身旁走过,黑发青年握了握拳,气急败坏的在他身后大喊,“泷泽生,你只是他的肉盾而已!”

    泷泽生回眸,朝他扯出个不甚在意的浅笑,“就算是那样,我也挺心甘情愿的。”

    什么毛病。

    泷泽生在心里忒了一口,翻开了和五条悟的聊天框。

    上面显示的最后一条信息是五条悟发来的,他在海边的N张自拍和合照。少年对着镜头大大咧咧的比耶,瞳眸比波光潋滟的大海还要耀眼,那张脸漂亮俊逸得叫人挪不开视线。

    [和理子去冲绳玩了~]

    泷泽生轻笑了一声。

    这个时候的悟真是可爱。

    他抬起眸,注视着这个过分真实的世界。

    长久没有再收到系统的联络,泷泽生意识到,自己身上应该发生了什么。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中的术式?

    第027章 第 27 章

    五条悟在找到这种秘术时, 看到了两条警示。

    【规则一:构建世界根据记忆而成。】

    【规则二:唯有逻辑真实紧密,入梦者才会将其当成现实。】

    【规则三:入梦者的意识会对术式效果造成不可控的影响。】

    ***

    见鬼。

    泷泽生在没有系统的日子里忍了好几天,把所有自己觉得应该有漏洞的地方都检查了, 还是一无所获——他被系统抛弃了??系统终于因为没有积分饿死了?

    “你在找什么啊生……”五条悟黏在他身后, 变魔术一样刷拉拿出几张券, “我们去泡温泉吧!”

    泷泽生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走近五条悟, 还没说什么就被对方揽住了脖子,些许甜腻腻的吐息落在了他的颈侧, “烂橘子们最近有烦你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说来说去就那几句话。”泷泽生模仿着五条家长老的语气, 老神在在的说,“记住, 六眼的生命是最重要的,超过你自己的命, 咒术界不能没有他。”

    五条悟听着这些话就烦, “干脆别理他们了吧, 他们找你直接无视就好。”

    “放心吧, 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会在意。”泷泽生笑了笑,“但见还是要见的。”

    五条大少爷不满的拖长的语调,“为什么啊~?”

    因为要帮你打理好一切。

    泷泽生深深的凝视着他。

    帮你调查权力所属, 势力分布,掌握情报的第一来源,将五条家主位置上的荆棘尽量斩得更干净些。

    虽然这么想也这么做着, 但泷泽生觉得自己目前就是一块好用的砖而已。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干嘛突然这么问?”

    “杰跟我说了, 他感觉你像是为我而活的一样。连他都这么看,你在别人眼里是多没有自我啊。”五条悟微皱着眉, “可你明明不那样。”

    泷泽生最吸引五条悟的点,便是那双通透清醒的眼睛。

    即使被人漠视也不会轻贱自己,即使身陷流言蜚语也不会忘了自己想要什么。

    十岁的五条悟曾问他,“你想要离开吗?”

    “不想。”泷泽生立刻便给出了回答,并不是不经大脑的奉承,而是早就思考过自己去向的,沉稳的答案,“我挺喜欢悟的,所以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你这么问很奇怪哎。”少年眯起眼睛,“人本来就是需要陪伴的生物。”

    “陪伴?”

    泷泽生左右看了看,侍女正在一旁摆弄花草陈设,他凑近五条悟,近到一个有些冒犯的距离,“我要跟你说一个秘密,我有一个超级大的野望!”

    五条悟好整以暇的凝视着他。

    他的眼里流露出无机质的冷色来,“什么?”

    一根手指点上了他的胸口,眼里满是热意的少年嬉笑着说,“我要当六眼神子最信任的人,把悟的身边变成我的家。”

    这句话似有回响般在空中飘了许久,五条悟的呼吸都屏住了。

    自出生起,他便意识到——我是不同的。

    虽然长得和身边的人一样,但他就犹如怪物一般,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敬畏,偏见,揣测,他是一个被审视的存在,就像高高在上的艺术品。

    可同时,人们尊崇着他,尊崇着一个年龄连自己零头都不到的孩子。

    陪伴在五条悟身边的——

    是孤独。

    六眼神子瞪圆了眼睛,“……家?”

    泷泽生张开手臂,冬雪初融的阳光覆在他肩头,连他也变得暖洋洋的,“外面的世界很广阔,我现在虽然被困住了,但往后一定有那么一天,我可以随时去看,可我想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你不是说我像一只落魄的,被折断羽翼锁在笼子里的鸟吗,若那个笼子为我遮风挡雨,为我抵御天敌,那我便能安稳的待在里面,呆到翅膀愈合,呆到陈旧的笼子被新的力量打破,我就能飞啦——!”

    他就能飞了。

    ***

    五条悟揽着泷泽生的脖子,因为距离猛地拉近,青年半眯着眼睛在笑,五条悟问,“除了想飞,你还想做什么?”

    “做咒术师啊。”泷泽生说,“因为你是咒术师嘛。这一行虽然危险,但总体而言不需要枯燥的坐班,时间不固定反而合我心意……不要用那种表情看着我,我很认真的分析过将来的发展走向,正常社会的普通人无非是上学工作结婚,将咒术师的特殊性排除掉,以理性到无情的标准去衡量它,它甚至是份不错的高薪水工作,干我熟悉擅长的就好。”

    他用手肘抵了下五条悟的胸口,“况且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不是想改革咒术界吗?我跟你一起。”

    五条悟蓝色的眼睛里滑过奇异的色彩。

    “有更具体的吗?”

    “你最近真奇怪。”泷泽生纳闷,“长脑子长多了吗?杰也说做咒术师,你就没往更深处问。”他从地上捞起路过的荞麦,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硬要说的话……当老师?”

    “老师?”

    泷泽生咧开唇角,有些微的得意,“你没有发现灰原和七海都蛮喜欢我的吗?”

    五条悟大声哔哔,“他们也很喜欢我。”

    “我在和人沟通方面很有一套。”泷泽生说,“大概我是特别招人喜欢,特别容易叫人放下心防的类型!”

    ……没错。

    是这样的。

    泷泽生的身上很少有负面情绪,就算杰说他和五条悟呆这么久染上了某些奇怪的属性,本质而言也是个格外体贴真诚的人。

    硝子还当着两个人的面和杰讨论过,“不觉得生照顾人的本事非常熟练吗?”

    杰感同身受,“总感觉我是被连带的那一方……是因为和悟待在一起成习惯了吗?”

    “才没有啊——”五条悟不满的反驳,“我又不是什么麻烦的不能自理的小鬼,怎么可能有机会让生在我身上练习照顾人的本事。”

    泷泽·伴侣工具人优秀徽章持有者·生默默闭嘴。

    ***

    当天晚上他们几个人溜出高专,打卡了最近新开的温泉旅馆,泷泽生戳着温泉的泡泡,暗叹如果这个世界是假的,由某种术式制造的,而术式往往连接大脑,那连这种程度的细节都能再现的人究竟是怎么做到呢?

    身旁的五条悟捞起他的另一只手,问道,“这是什么?”

    泷泽生的手腕上挂着个红绳,缠了好几圈,吊着个像是从寺庙求来的御守一样的东西。

    “封执老头子给的。”

    五条悟脸色难看极了,“老橘子给你的东西为什么现在还戴着,在他面前装装样子不就行了吗,出来就丢掉啊。”

    说着,他直接上手扯。

    泷泽生没躲,反正就算被丢了他也会捡回来。

    夏油杰无语的看着他们互动,“你们两个就算这样也要黏在一起吗?”

    “那个啊那个,杰,你听我说!”把挂绳直接灰飞烟灭的五条悟来劲了,兴致勃勃道,“生砰的闯进我心里的时候,是跟我发誓要一辈子在一起的时候 !”

    啊……

    泷泽生本来还在想那个化成灰的咒物,一听这话后知后觉的觉得羞耻,捂住了脸。

    “悟,你能不提这事吗?没什么好和杰炫耀的吧。”

    夏油杰表情麻木,“是的,我听很多了,我已经完全理解了你们的关系。”

    他平静的语出惊人,“你们两个就差步入婚姻殿堂了。”

    “咳,咳咳咳……”

    泷泽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什么?什么殿堂?他刚想说什么,一声异响钻入了他的耳朵。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个人从温泉里跳起,迅速跑到了空地上。

    “砰!”

    温泉被激起水花,竖起的帘幕遮挡了泷泽生的视线,他本能的朝旁边躲开,肩膀被什么东西冲击得翻转开来。

    “呃。”

    痛呼被他咽了进去,泷泽生抬起眼,被荡起的风流拂过他的巩膜。

    斜飞的木质地板,震裂的山石,在灯光的折射下耀眼璀璨的水珠,翻滚而出的巨大虹龙,以及刺目的,让空间都在扭转撕裂的茈。

    他们被偷袭了。

    有些丢人,受伤的只有泷泽生。

    泷泽生蹭了蹭鼻子,咬着牙用手把射入肩膀的弹丸给扣了出来,伤口的滋滋冒着血,泷泽生还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

    “这玩意儿看着不像是简单获得的咒具……”泷泽生将东西递给五条悟,白发少年神色冷凝。

    他们坐在休息室,在女汤听到动静的硝子这时找了过来,熟练的给泷泽生用上了反转术式。

    夏油杰收服的咒灵正在房间的角落静静站立,粘稠的身体里正嵌着几个人,只露出了些许肢体和面部,他的眸子黑沉沉的,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A的人吧。”五条悟用手指擦去弹丸上的,泷泽生的血,“已经好久没有攻击过我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们之前就经常干这种事。”

    夏油杰的气息泛着隐隐的怒意,泷泽生知道那是因为自己受伤了,他解释道,“对悟来说是很平常的刺杀——你早就知道的,他们说我是悟的第二条命,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我被选中成为了他的护卫。”

    “悟和你……一直在过这样的日子吗?”

    “嗯。”泷泽生动了动被治好的肩膀,扬起眉梢对最强医师说,“谢谢啦硝子!我现在感觉超级棒!”

    然后他声音平淡道,“在我认识悟之前,这样的袭击发生过无数次。”

    他们被绑在一起后,这样的袭击便被分摊给了两个人。

    而现在,五条悟早就不像幼年时容易对付,他们的行为收敛了一些,却变得比以往狡猾阴险,泷泽生总感觉那些人在密谋什么。

    这时,六眼捕捉到了一丝隐秘的信息,五条悟猛地站起身,“不对,这上面本来就有生的血,这次的袭击是对生来的。”

    他大步走近夏油杰的咒灵,拽着一个人的脑袋把他粗暴的生扯了出来,随后将人拖出了门,经过一片狼藉的地面,“我找个地方审一审他。”

    硝子看着他的背影,“啊……感觉生了好大的气。”

    不生气就怪了。

    泷泽生感觉夏油杰的神情都有些不太对劲。

    “杰,你在想什么?”他当场询问。

    黑发少年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说出的话却冒着黑气,“嗯……感觉有些恶心。”他摸上自己的手腕,这像是一个在思考时的无意识动作。

    “因为惧怕悟,就要做到这种程度吗?还连续了十几年。”

    任务世界就是这样的。

    泷泽生怀念着伴身系统时不时的警告音,它说五条悟很容易在幼年被杀死,在蜕变之前也需要万分警惕,把他养到最强才能歇一口气。

    家入硝子给泷泽生倒了一杯水,手抵在矮桌上撑着下巴,“诅咒师A……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

    “难说。”泷泽生看向她,“其实我更感觉他们像是拥有了非人的力量,却妄想改变世界的孩子。无视法律,胡作非为,是没有被正确引导任由野蛮生长的年轻人团体,而组织的首领是什么成分还未可知,只明确的知道,他们对杀死悟格外执着,认为六眼让世界陷入了水深火热。”

    他们当然捕捉过活口,但是问起来只能得到一些疯言疯语,除了说要杀死五条悟,他们没有其他可被威胁的追求了。

    “但是这次为什么冲着你来?”

    泷泽生沉思了一会儿,“嗯……可能是因为我比较碍事?”

    他笑了笑,“因为我是保护六眼的疯狗。”

    ***

    那次的袭击事件和以往一样,没什么进展,不了了之。

    诅咒师的水平普遍不高,有二级都算不错的,但泷泽生总能从他们手里翻获令他心惊的咒具,咒物。

    “我想,高层里绝对有奸细。”他对五条悟说,“有些东西只有世家的武器库里能得到。”

    五条悟和他一样清楚这一点。

    不然他们的行踪怎么能总是被一个外面的团伙捕捉到,这种无时无刻的暗中监视怪恶心的。

    只是眼下没有证据,连线索也了了。

    泷泽生仍然不放弃寻找着这个世界的漏洞,又担心出问题的可能只是自己这边,他如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的过着每一天,时间久了竟然产生了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可怕想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五条悟比以往都要粘他,就像一位旅行者某晚抽风了决定一周之内把一年的行程都结束,五条悟拉着他东奔西跑的次数明显暴涨。

    “生,去吃喜久福!”

    “老橘子又要给你任务?不去!我替你回了。”

    “硝子说有个新电影想看,今晚就去吧。”

    “荞麦在我的床上撒尿!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啧,有个一级任务,生,陪我去。”

    前面的还好,最后一条连辅助监督都看不下去了。

    “五条同学,你已经能独自出任务了吧!”

    五条悟朝他吐了吐舌,“我乐意!”

    泷泽生总结:五条大少爷离断期+双双濒死综合征。

    但总感觉有点儿过头了……

    祓除完咒灵晚上去豪华酒店歇脚的时候,泷泽生望着真实无比的夜空叹了口气。

    五条悟洗完澡出来,往泷泽生的头上盖了个毛巾,随后大喇喇敞着睡衣坐在了躺椅上。

    泷泽生把遮挡视线的毛巾拉下,随意的搭在了湿漉漉的肩头,他发丝上低落的水珠还冒着热气……最近的天气越来越凉了。

    “悟,你心情不好吗?”泷泽生问。

    五条悟把墨镜一拉,他的眼睛像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般绚丽,“你哪里看出来的。”

    “就是感觉。”泷泽生坐在他的对面,“你像是很急切一样。”

    急切的去证明什么,完成什么。

    五条悟给的理由在泷泽生听来像胡扯的,“只是因为变强了后,觉得做什么都没人能阻止,所以随心所欲也没关系。”

    “变成最强是什么感觉?”

    五条悟盯着头顶夜空的眸子轻轻一颤,神色有一瞬变得幽邃晦暗。

    他的声音犹如侧耳呢喃,

    “感觉……站在很高的地方。”

    泷泽生了然的点头,“哦,你感觉到了孤独。”

    五条悟似乎噎了一下,他默默看着泷泽生,表情有些别扭,但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

    泷泽生笑嘻嘻道,“但是放心吧,我们都在你身边。”

    他走过去,毫无阻碍的触到了五条悟的皮肤,轻搂上他的后颈蹭了蹭他的额头,“就算实力站在了高处,你还是我们熟悉的悟。”

    “……”

    没等五条悟回些什么感情丰富的话,泷泽生打着哈欠走去了床边,撩开被子往里面一钻,“你还要看夜景吗,这个点该休息了哦,就算你现在加强了体术方面的联系,我也照样可以把你绑过来。”

    五条悟撇了下嘴,“嘁。”

    他推着泷泽生让青年往旁边一滚,嚣张的霸占了他原本的位置,然后夺过被子的一角,“那个秘密没人知道吧?”

    泷泽生酝酿着睡意,小声嘟囔,“没有,我闲的没事告诉他们那个干嘛。”

    下一秒,他的脸忽然被五条悟掐住,阖上的眼皮被五条悟的手指刷的掀开,白发少年面色郑重的和他面对面,强调道,“不许让他们知道。”

    “??”

    槽。

    泷泽生骂了一声,把他手打开,“你神经病啊?吓我一跳。”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好的好的五条大少爷。”泷泽生举手发誓,“——我拥有只要触碰便能破坏无下限的咒术,这件事绝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

    这件事原本并没有被发觉,连泷泽生自己都没有意识。

    自从五条悟领悟到了咒术的奥义,能全天二十四小时开放无下限后,他有那么一段时间一直在测试全开无下限的影响和阈值。

    夏油杰好几次碰他都没成功,这能力一度被五条悟当成了新型恶作剧。

    直到泷泽生一无所觉的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拎起来晃了晃,“你是不是结实了点儿?肌肉明显了很多,最近练体术的成果有这么大吗?”

    那时候五条悟的眼神,不可置信到了极点。

    他直勾勾的盯紧了泷泽生,迟疑的唤了一声,“……生?”

    泷泽生抬头,“干什么?”

    咒力的波动,自他们皮肤相交的点散开了。

    不是无法调动咒力,直觉告诉五条悟,他依然可以使用苍,甚至是刚学会的茈。但附着在他周身的无下限被破解了。现在的话,谁都可以触碰他。

    泷泽生没有特殊卓绝的术式,这是公知的情报。

    那一刻,泷泽生在五条悟眼里变得模糊起来,碧眸青年安然的处境逐渐分崩离析。

    因为五条悟忽然就想到了——

    这个世界上最有可能杀死他的人,就是泷泽生。

    ***

    泷泽生的确没说。

    但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可能是他和五条悟共同战斗时被人发现端倪,也可能在最早,五条悟在操场上摸索自己的术式时,泷泽生于他的异常便被人记了下来。

    更有可能——泷泽生怀有的术式他本人不知道,但别人一开始便知悉。

    泷泽生遭遇了一场伏击。

    避开五条悟的,无比凶猛的伏击。

    地点在深山老林。泷泽生在察觉自己已无退路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在战斗时找准机会逃出去——如果逃不出去,他也必须撑到五条悟前来救援……不然那个孩子看到自己的尸体,该是多么伤心……

    可在避无可避的战斗开始五分钟后,阻止人出去的帐被从外面打破,泷泽生怔怔的看到本不可能在这时出现的五条悟立在空中,瞳眸闪着冷冽的寒光。

    咒术的喧嚣掠过脑后,泷泽生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静。

    他伸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没有躲避任何可能到来的攻击,他就像冒然闯入了一场话剧的观众,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也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

    和五条悟一起来救援的夏油杰搭上他的肩,神情焦急,“愣什么呢,这边有悟,你先跟我走。”

    泷泽生被他一把拽上代步咒灵,听他语速飞快的解释道,“我听悟说,他查出了高层里的内奸,从老…橘子口中知道了关于你的计划……真是讽刺,因为惧怕你,就要做到这种地步。”

    “惧怕我?”

    “怕你有伤害悟的可能。”

    泷泽生静静听着,问道,“内奸是谁?”

    “我不太了解。”夏油杰说,“我对你们的家族……基本上算是一无所知。”

    泷泽生被带到了足够安全的地方。

    远处五条悟正在进行单方面的碾压,泷泽生凝视着夏油杰的脸,对方任何细微的神情都没有放过。

    如果他猜的没错……等悟打完了,他们就会回去收拾那帮高层。

    泷泽生舔了舔嘴唇。

    干的。

    而如他所料,五条悟没有和那些人纠缠太久……他已经拥有了当代最强的实力。

    “生。”

    白发少年眨眼间便瞬移了过来,轻巧的落在泷泽生面前,身上战斗的痕迹寡淡,他带着熟悉的,些许傲意的笑容说,“解决了,我们走吧。”

    “去哪?”

    “去找老家伙们算账。”

    “然后呢?”

    “然后?你想这么远干嘛,未来的事情等到了未来再说嘛。”五条悟甩了甩手,“现在的要紧事是回去,一直找不到机会和他们干一场,现在他们把刀捅向自己人,还联合了该被通缉的诅咒师,被洗一遍都是可能的——他们没杀掉你,就只能接受事情败露的后果了。”

    五条悟的表情看上去不爽极了,“我要是晚来了怎么办,你可能就要自己一个人孤单的死掉了!”

    随后他又牵起嘴角,“不过幸好那种事只能在我的噩梦里发生了,看嘛看嘛,我和你绝对的心有灵犀!”

    “……”

    短暂的沉默过后,泷泽生看着他,摇了摇头,

    “不是啊,悟。就算你没有来,我也没有孤单单的死掉。”

    泷泽生对五条悟说,

    “这些我还是全都记得的。”

    随着话音,泷泽生的身体上出现了本不存在的伤口。

    他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竭斯底里的厮杀,遍体鳞伤。

    五条悟的笑意僵住,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了有什么超出预料的惶然。

    泷泽生对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我和你说过,不会放过任何生的可能——你在怪自己没有赶来吗?”

    第028章 第 28 章

    我是记忆错乱, 我又不是记忆全失。

    在五条悟像超级英雄那样离谱出现的一刻,泷泽生忽然就明白过来自己到底身处哪里。

    不是中了敌人的圈套,也不是被系统抛弃, 他仍然安逸的过着每分每秒, 是因为有人想把这些展现给他看。

    谁能完整再现庞大世界, 是自出生起便接收着无数信息量的六眼。

    大概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脱离了掌控, 泷泽生忽然就从冗长甜美的梦中清醒了过来。

    他浑身都是血,是记忆中他这个时候原本的模样, 疼痛感密密麻麻的蔓延在神经末梢,体力也在快速流逝着, 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恐惧。

    “怎么会……”

    五条悟微微颤抖的张开手臂,落在泷泽生两侧, 想抱他却又无从下手。

    “哪里出了错,你不应该想起来才对。”

    “所以你承认了是你搞的鬼啊。”泷泽生都要被气笑了, “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你忽然想着带我回来追忆过去?好吧, 你成功了。”

    他抹去嘴角溢出来的血, 不太习惯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其实我挺喜欢这里的。悟,你现在这个模样才是我记忆中最亲近的样子。”

    这个时候的五条悟多甜啊!

    泷泽生回来后可是一直在怀念这个时期总是过分粘人的五条悟。白发张扬蓝眸璀璨,在肆意的青春里盛放着, 没有经历刻骨铭心的失去,没有以痛相吻的成长,他在陪伴与爱意中丰满着羽翼, 加固于身的枷锁不过是想拉着他不要心高气傲的一下子飞得太高太远, 他的未来已经展现出波澜绚丽——是泷泽生最想看到的模样。

    一下子又体验了一把被十七八岁的五条悟围绕的感觉,泷泽生其实蛮高兴的, 所以这一阵子都在警惕和沉溺里左右徘徊。

    但是这点儿惊喜在稍微弄清五条悟想做什么后就低微到可以忽略不计了,尤其泷泽生看到了五条悟眼里破碎无措的光。

    ……为什么要露出这种神情?

    泷泽生不解又惊愕,他说,“你在因为当初没有赶过来而自责吗,没关系吧,因为我没有在伏击中而死,我撑到你来了啊。”

    他拉住五条悟发凉的指尖,“我早就答应过你,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放弃生的可能。”

    “骗人。”

    五条悟忽然嗓音艰涩的打断了他,“我就是因为太相信你,才让你跑掉了。”

    世界犹如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键。

    泷泽生神情一怔,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尽数消失,周围的场景犹如打乱的拼图一般破碎重组,与之相比更明显的转变来自自身的感官——如果这是一场清晰无比的梦,那他从第一视角变成了第三视角,成为了清醒的旁观者。

    再一转头,本站在他面前的五条悟不见了。

    ——中术者如果解了咒,会发生不可控的后果。

    泷泽生身处的环境变成了高专的医务室,玻璃忽而被人从外面打碎,翻飞的碎片毫无阻碍的穿过了他的身体,稀稀拉拉的洒在了地上,泷泽生看到——看到五条悟抱着受伤的他不管不顾的创了进来。

    他大概用上了瞬移,升入高空再猛地缩短两点间的距离,以最快的速度把人带了回来。

    泷泽生新奇的凝视着自己的脸,以及这个明显只有十八岁的五条悟。他的记忆力不错,但怎么也做不到这么精细的画面再现,所以术式真是了不得的东西。

    被五条悟按在怀里的碧眸青年剧烈的咳了一声,一手死死压住腹部的伤口,面露痛苦,“你踏马…慢一点儿,疼死我了。”

    看上去精神不错,还有工夫骂人。

    五条悟将他尽量轻柔平稳的放下,飞速翻出急救箱处理着他的伤口,眉毛拧得死紧,那双漂亮的眼睛亮得惊人,“该死的,谁做的,老子要扬了他!”

    二十岁的泷泽生在他手底下龇牙咧嘴,如果不是因为体力实在不支,他现在能翻腾得像条濒死的鱼,“那些之后再说,你包扎的水平太差劲了,咳咳……我要疼哭了啊!”

    老实说,五条悟急救的手法没有错,只是泷泽生现在脆得连呼吸都是折磨。

    听到泷泽生的话,五条悟明显僵硬了一瞬,最后咬着唇继续给他止血包扎,模样看上去比泷泽生还要委屈难受,“你坚持住,生,杰去接硝子了,硝子来了……你就不疼了。”

    大量的鲜血晕染在洁白的床单上,五条悟的双手也黏糊一片,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青年身上有数不清的伤口,烧伤,刀伤,刺伤,血肉模糊的模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恐怖,他残缺且凄惨,破败至极,就那么生生映在那双震颤着的苍天之瞳里——可同时,胸膛的起伏又牵着一片摇摇欲坠的生机,令五条悟濒临停转的大脑燃烧着近乎撕裂理智的怒意。

    从悟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情绪不对劲,意识混沌的泷泽生勉强凝起视线,喘了两口气安慰道,“我没事……继续吧。”

    ……

    啊……

    旁观这一幕的死而复生版泷泽生戳了戳五条悟的脸,他当时受伤过重,根本无暇关注五条悟是什么表情,现在来看……真是差劲得不行。

    让他如此失落不安的自己……也差劲得不行。

    泷泽生一时有些烦躁压抑,他不明白五条悟为什么要带他看这些,但隐隐猜到了答案——铁定不是什么好事。

    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们的故事依然进行着。泷泽生遭到了大规模伏击的事闹得整个咒术界人尽皆知,结识的朋友各个都跑来看望他,两个学弟更是胆战心惊的盯了他好久,特别担心连高专都受到不知来自何方的袭击。几天下来泷泽生真是忙得不行,提前感受到了社畜人的职场应酬。他不能再冒然外出,于是成了高专里的闲人,好在天气转凉,咒灵随着人们的外出减少犹如蛰伏起来般不再活跃,夏油杰一个人去忙也不会吃不消。

    那段时间,泷泽生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变多了。

    因为五条悟回了本家,他迅速接手了一系列之前不想搭理的麻烦事,并强势的杠上了家族的老一派,做的事笼统形容一下就是夺权。除此之外,他找上了当初把泷泽生带到五条家的人。

    即使泷泽生没说,五条悟也知道——对方一定与高层做了什么束缚类的约定。

    他要泷泽生自由。

    那几天泷泽生都没有收到五条大少爷的短信骚扰,电话更是没几通。这回离断期的不是五条悟了,是他。

    “杰,悟已经两天没有回我的消息了,两天啊……他的手机没电了吗,你有什么咒灵可以联系他吗?”

    夏油杰因为他的离谱请求感到了无力,“那种东西是没有的。”

    “没有悟的日子好无聊……”泷泽生仰天长啸,“没有悟的日子要寂寞得死掉了——还好有杰陪着我。”

    夏油杰:“素面吃吗?”

    泷泽生:“吃。”

    高专的公共休息区内,泷泽生自闭的窝在沙发上,一手抱着荞麦当五条悟的替身,唠叨起了杰,“悟是不是很担心我……我还没有和他解释我这一次是大意才落了圈套,不会有下一次了。”

    “生,就算你解释了其实效果也没有多大……这次的事不一样,别说悟了,我都能因为这个阴影连做好几天的噩梦。”

    泷泽生转眸看向夏油杰。

    黑发少年的眼底有淡淡的青黑,看上去精神状况很不好。

    “很恶心吗?”

    “嗯。”夏油杰的目光轻柔的落在泷泽生脸上,“你不是伤在咒灵身上,而是……人类的手里。”

    泷泽生语气闲散道,“这种事不用在意的啦~”他弯起的眉眼在柔光下显得格外温和,“伤害我的人本质而言还是在伤害悟,感到愤懑不过是因为他们的身份而抱着不一样的期待,把他们当成必要祓除的咒灵,不就好了。”

    “……”

    夏油杰麻木道,“你都已经习惯他们的恶意到这种地步了吗?”

    “杰就是因为心思太纤细才会感到压力。”泷泽生说,“感觉杰正处在一个很微妙的紧绷阶段,是要开花了吗?”

    夏油杰轻笑,“那是什么话?”

    “总之……我和悟经验都很丰富了,我们本来的势力阵营就属于和诅咒师水火不容的。悟也蜕变成了断层级的最强,等他成为了家主,我去当他的心腹下属,杰也是我们的势力,慢慢的这个世界……就会被更改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像是稍稍放下了心结,夏油杰朝他眯起眸子笑了笑。“……嗯。”

    然后——

    泷泽生的眼角渗出了血液。

    不止眼角,他的耳朵,口鼻,甚至是完好的皮肤,都奇怪的渗出了鲜血。

    泷泽生茫然的抬手搭在鼻下,湿润的液体便染上了他的指尖,红色浸漫的模糊视野中,夏油杰睁大的眼睛里含着有什么崩塌的旋涡,他猛地起身朝这边走来,仓皇的扶住他肩膀。

    “生,你怎么了——?!”

    ***

    泷泽生身负诅咒。

    是格外隐秘的恶毒术式,连六眼也觉察不出的,已经深埋于他体内几年的诅咒。

    恶意化作实质性的黑色爬上了他的皮肤,青年健康的身体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坏死,硝子试了好几次治愈他,都如同杯水车薪,像是努力的用水桶去拯救一艘逐渐沉没的巨大帆船。

    泷泽生对于这段时期的记忆是模糊的。

    因为他中了诅咒,一天之中大片的时间都神志不清,偶尔几次的清醒都短暂到无法将所见所听记住,最后留下的……竟然全是五条悟唤他的声音。

    “生……”

    “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醒醒,生。”

    没有意义。

    所有的挽留都无济于事,泷泽生枯竭的生命力甚至无法支撑他去看五条悟在做什么。

    但是幸好……他的心里竟然产生了庆幸——幸好,他在最初就替五条悟承接下了最有可能取走他性命的诅咒。

    那个成为六眼近侍的冬天,泷泽生握上负责人的手,对他说,“只要将咒印留在身体里,就能将诅咒转移吗?——真是麻烦,能不能搞快一点儿,我还要陪悟去训练。”

    ***

    “所以你们总说他是我的替死鬼。”

    犹如全景电影放映,泷泽生站在他去过无数次的讨厌屋子内,看到五条悟与高层对峙。

    白发少年咬紧牙关,第一次没有在他们面前露出不屑顽劣到令人气得上头的模样,他的映着天空的尽头,升腾着几乎要陨泣的怒意,“不管用什么方法,把诅咒移回到我的身上——本来就是给我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他!”

    站在高层旁边的年轻人呛道,“五条悟,你疯了?你为了一个近侍和我们吵?”

    泷泽生认识他,是五条笼——他的爷爷是五条家的高层,父亲早死,不出意外,他爷爷的位置没几年就会移交给他。

    五条笼的语气十分恶劣,“爷爷当年找尽了办法才得到了移生秘术,否则凭你那时候的咒力水平,你活不到十二岁就死了……泷泽只是刚好合适而已,这世上有的是人愿意为了六眼牺牲,保全六眼是大家一致认同的最优法则。”

    “所以……你们全都默认这种生死兑换?”

    五条悟直直定在原地,他像是被浓稠黑色的海水淹没,窒息且深感冰冷,“他的命不是命吗——?!”

    这声昂扬的质问没有得到任何有所触动的回响。

    高层们说:“泷泽的体质是最适合的……而且他很喜欢你,你们感情那么好,他一定甘愿替你去死。”

    甘愿个屁!

    五条悟恨不得立刻将这里掀了。

    所有人都不告诉他,所有人都瞒着他。

    不,因为他们觉得没有必要,泷泽生只是一个接受了必死任务的……普通人罢了。

    为什么要把这种事宣告出去呢,以最小的损失确保最大的利益,才是运作组织的首脑应该去思考的事。

    “我从来没有受到过什么诅咒。”五条悟一字一顿道,“你们提前就让他准备好了承担那些本来会降到我头上的术式。”

    他们有得知诅咒的情报来源,却没有毁掉下咒者。

    究竟是不能还是来不及,还是杀死下咒者没有意义,又或者不想大动干戈所以放弃——这些全都没有区别,因为最终造就的结果不过是牺牲泷泽生一个人。

    “这只是他的职责。”五条笼说,“从小到大他不是最热衷于模糊你们两个的身份吗,受到攻击时伪装成你,一有些风吹草动就去探查,唯恐那些暗地里的家伙谋划着除掉你,五条悟,泷泽这算是得偿所愿了。”

    “狗屁的得偿所愿!”五条悟眨眼间掐住了他的脖子,五条笼自始至终的嚣张姿态让他察觉到了异常,“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五条笼闭上了嘴。

    随后,他忽然笑了起来,“我能知道什么?我只知道那个诅咒泷泽生绝对撑不过去,它是用千年咒物为代价所引的,专用于你身上的诅咒,就算你是最强也没办法把它从泷泽身上解开,有本事你就试试!以及……”

    他因为窒息而面色涨红,却滔滔不绝的说着,

    “泷泽生会因你腐烂至死——你说他会不会恨你。”

    ***

    生会恨他吗?

    这个念头在五条悟脑海里泛滥,他牵起床榻上,青年冰凉的手,

    不会。

    五条悟握着泷泽生的掌心。

    泷泽生不会恨他。

    但是五条悟会。

    ***

    那是一个格外冷冽的寒冬。

    雪下的比以往都大,已经严重影响了出行,人们哀声怨道,五条家寂静一片。

    那天聚集在一起讨论泷泽生现状的高层被五条悟轰塌了会议处,老骨头们摔在了废墟中,下属的怒骂与阻拦全都被五条悟甩在了身后,他一个人去了以往不屑于来往的加茂,然后是每次和生聊起都会骂一整篇论文的禅院,态度第一次称得上是毕恭毕敬。

    他以五条家主的身份去,却不再傲慢。

    “我想找一个……能解咒的人,或者术式。”

    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以最强的承诺为筹码,去寻找拯救泷泽生的可能。

    没人想到五条悟能做到这种地步,那几天咒术界弥漫着奇异的,有些荒谬的气氛,却因为六眼的请求格外忙碌。

    “民间咒术师我们也在找……现在来看,泷泽先生的身体还能撑半个月。”

    半个月。

    只有半个月?

    半个月连这个冬天都过不去。

    成为特级后的任务变得复杂繁多起来,五条悟忙碌得像个连轴转的螺丝。他以往在祓除咒灵时会起些逗弄的心思,犹如训狗一般对咒灵进行挑衅侮辱,可现在连那些时间都嫌浪费奢靡——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看泷泽生。

    泷泽生萎靡得像是病入膏肓的将死者。

    实际上也差不多了。

    诅咒发作的效果对他来讲堪称翻天覆地,但在外人看来非常不可理喻的是,他在清醒的时间没有流露出任何愤怒,无助,悔恨之类的负面情绪。

    他平静,温和,还会抱着猫透风。

    屋外下着鹅毛大的雪,泷泽生坐在走廊上,裹着一床厚厚的被子,将荞麦抱在怀里,本想给它露个头出来呼吸,但猫讨厌过低的温度,缩在他的胸膛处浅眠。

    泷泽生呼出的气息变成浅淡的白雾,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但语气温柔,“硝子,我在冬天遇到的悟。”

    陪他一起看景的硝子托了托落在肩头的鬓发,“是是,这话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不止你说,悟也跟我们炫耀了很多次,说第一回见你就看出了你是暖男属性,因为你把和你打架的小鬼扶了起来,还给他擦眼泪。”

    “他这不是把我的事记得清清楚楚嘛。”

    “你们两个难得可贵的在那种破地方相遇了。”

    “……嗯。”泷泽生歪了歪身子,有些疲倦的抵在硝子的肩头,“我也这么觉得。”

    “要睡了吗?”

    “还是挺想等悟回来的。”

    “他回来了我叫你。”硝子说,“叫不起来的话,就把你今天的话告诉他。”

    泷泽生看着满目的白色。

    “我不想在冬天的时候死……”他说,“这话别告诉悟…我不想在冬天的时候死,原因很简单,我觉得我们的初见还挺唯美的。”

    “伞下的神子,还有打完架一身狼狈的新晋护卫,这放在少年漫里是会被无限拉出来回忆的宿命一幕。”

    这么形容把泷泽生自己都逗笑了,“但是我们没有走到想要的结局……我说我会永远陪他的。”

    然而他的话被五条悟听到了。

    “不行……不行,生。”急匆匆回来的五条悟半跪在他面前,“你的愿望还没实现……你甘心吗?”

    他的飞鸟,还一次都没有飞过。

    泷泽生神色动容。

    五条悟略微仰视着他,这是一个隐带恳求之意的视角……那双上挑的眼眸流露出令泷泽生心颤的哀恸和偏执,他情不自禁的抚上五条悟的眼角,指腹轻柔的滑过他颤抖的睫毛。

    “……我不甘心。”犹如心防崩塌,泷泽生的声带发紧,因受诅咒而流的血液再次从他的口鼻涌出,泷泽生死死的抓着五条悟的手。

    他撑不下去的身体留不住他的意识,泷泽生在昏倒的前一刻还在竭力说着,“悟,我并不想……”

    这般挣扎反而让五条悟忍不住捂住他的眼睛,“不……睡吧,生,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这句话说给泷泽生听。

    也犹如诅咒般说给五条悟。

    所有让你的这一生痛苦颠簸的事物……伤害你的,扼杀你的,全都……

    ***

    两人的身后,一道在这幻境中随意走动的人影出现,泷泽生蹲下身,抱了抱拥着过去的他的五条悟。

    五条悟垂着眼睑,眸子显得晦涩黯淡。他一动不动,如同僵石一般,纷飞的雪落在他的肩头,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了水。

    ……奇怪。

    “奇怪,这是什么?”他把疑问说出了口。

    “……是记忆。”

    熟悉的声音回道。

    泷泽生抬眼,不禁感叹,啊,是熟悉的长大版五条悟。

    穿着高专制服的白发青年立在他的身侧,抿着唇,冷淡的看着术式展现在他们眼前的过去画面。

    “我那段时期的记忆是很混乱的,而且我这时候晕了。”

    “……嗯。”五条悟说,“所以是我的记忆。”

    泷泽生哑然,他站起身,干脆利落的扭头抱住这个真的五条悟。五条悟愣了一下,挫败一般啧了一声,然后霸道的捂住泷泽生的眼睛,用不正经的语调说道,“接下来的别看了。”

    “为什么?”

    “……因为没什么好看的。”

    泷泽生拽他的手,“我记得我之后趁你不在跑去了诅咒师团伙A的老巢,是我在中术期间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抱着和他们同归于尽的念头去的。”

    是真的同归于尽,泷泽生带了不少炸药。

    这个做法其实很不泷泽生,他更愿意在有限的,没剩多少的时间里留在高专陪五条悟。

    但系统一刻不停的催他,说最后也要尽到工具人的身份,泷泽生纠结了好久,没有留下任何信件,用手机自拍了一张贼拉帅的照片,然后什么随身物品都没带,孤身去了诅咒师团伙的基地。

    他那时候在想……死也不能留下可被利用的尸体。

    “到底是什么,你超任性的直接让我入梦就算了,还不让我知道全部……”泷泽生碎碎念着把五条悟的手扒拉了下来,随后定住。

    在他眼前的,是落寞的垂着头,泪流满面的少年五条悟。

    他的抽泣让泷泽生心脏一阵紧缩刺痛,猛然间,五条悟抬起了眼,对上他视线的泷泽生登时被震慑住,那双有着遥远天空的眼睛里,是莫大的悲哀,难以言喻的怨悔,以及……混沌到竭斯底里的疯狂。

    他没有说话,泷泽生却好像听到了他在质问什么,否定什么。

    “都说了,不要看了。”

    身后的五条悟小声嘟囔,“我那个时候本身也挺混乱的,大闹了一通,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连什么时候诅咒了你,都不清楚。”

    ……哈?

    泷泽生刷的转过身,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我一直在想你不是生。”五条悟吐出了泷泽生听不懂的话,“因为过咒怨灵就算拥有灵魂,也不是原原本本,干干净净的那个人了。”

    从始至终,我无法放过的都是将你诅咒的自己。

    因为我想,你在我的执念中诞生,便带着我背负的罪恶和悔恨。

    泷泽生:“……”

    泷泽生:“???!”

    什么?什么过咒怨灵?

    闹半天……五条悟一直以为他没活??!

    啊??!

    第029章 第 29 章

    泷泽生表情凝住, 呈现出一片空白。

    过怨咒灵?里香?他是里香?那悟是谁,忧太?

    他们现在在做什么,悟和杰在做什么, 他们向他展示的一切——

    是在完成他的遗憾吗?是在超度他吗——?

    泷泽生大为震惊, 震惊到失语, 这个认知颠覆了他回来后的大部分所思所想, 旧友们怪异的反应全部推翻,有了别样的讳莫如深的含义。

    像话吗??这像话吗??!

    泷泽生不可置信的, 试探性的指着自己,“过怨咒灵, 我吗?你是说我吗?”

    面前的青年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又或者单纯在逃避他的注视, 仓促的垂下了雪白的睫毛,将瞳眸瞥向了别处。

    “本来是想让你忘掉诅咒爆发后的经历的……因为你很痛苦, 生, 你很痛苦。”

    你死气沉沉, 被诅咒噬去鲜活的生命力。在他记忆的最后……那个在雪天里神采飞扬的泷泽生, 笑容明亮的指着他的胸口,说要成为六眼神子最信任之人的泷泽生,一分一秒的枯萎了。

    只是想到这样……

    只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后……

    五条悟就觉得他也停止了呼吸。

    就好像那个冬天逝去的是泷泽生,被诅咒杀死的是五条悟。

    ***

    泷泽生怎么会看不懂五条悟的表情。

    不管他怎么藏匿心思, 泷泽生都敢向所有人保证,自己是最了解悟的人。

    他忽然感觉心情沉重。

    “我们之间的误会看来有些多……”泷泽生低语了一句,成为工具人时必须要接受的培训让他无法轻易说出穿越局的存在, 但显然, 此时他们应该要比以往更加坦诚,不是‘我了解你’‘我知道你理解我’的虚无缥缈的沟通, 他们需要明确的链接。泷泽生有些结巴道,“悟,我可以很确切的说,我从身体到精神上都没有任何的不适,绝对不是里香那种状态,我不管怎么看不像是过咒怨灵吧!”

    他上前一步,神情恳切,“硝子说我像是人类和诅咒的结合体,所以我更像是被用秘术召唤回来——”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诅咒,而是受肉回魂的话——”

    “为什么会被召唤回来,谁召唤的你,怎么召唤,前提条件是什么,目的是什么,你回来后最受影响的是谁——”五条悟一下子列出了无数条信息点,他远比泷泽生思考在乎得更深更远,“生,打扰你安息的人……我绝不会放过。”

    他眸里的情绪像寒冰一样。

    泷泽生恍然意识到,五条悟真的不一样了。

    是……他不能轻易接受,他无法轻易的接受。这不是游戏里轻而易举的复活,这是对他所爱之人的亵渎。

    I

    他独自走过了没有泷泽生的岁月,究竟承担了多少压力和恶意,而在那之前——他早就被迫得到毁灭一般的崩溃了。

    他的成长代价是失去最挚爱的人。

    于是忍受没有泷泽生的未来,忍受手机里绝对不会收到回信的名字,忍受自小生长的院落锁死了有少年陪伴的吵闹童年,无人再踏足的校场里每个角落都是他们跑过的影子,拥有着扭曲思想的家族再也不敢轻视侮辱所谓的‘下人’,忍受每次睁开眼,目之所及再没有泷泽生。

    而在忍受了无数时间,忍受到五条悟觉得……我已经习惯没有你的日子了。

    我终于可以装作释然的去怀念你,在老师朋友后辈面前以轻松的姿态提起你的名字,当着学生的面用一如既往的炫耀口吻说着有你的过去,向他们表示——曾经有一个多么爱我的人。

    他可以将痛苦全部压进记忆的最深处。他是这个世界安宁的化身,是绝不能倒下的最强。

    可是这样的表象原来一戳就碎……

    在看到泷泽生回来的那一刻。

    五条悟忽然庆幸自己有一双独特的,需要被遮住的眼睛。

    因为没有人会看到他到底流露出了怎样的情绪,连泷泽生都不能轻易察觉。

    所以装出的放下到底都是勉强,所以他才不能忍受——让泷泽生以这幅身躯,以扭曲的执念和满是目的的算计加诸于身,违背本人意愿不受本人所控的……死而复生。

    想到这一点,泷泽生呼吸急促,猛地一把揪住了五条悟的领子,低吼道,

    “你在想什么啊——不要擅自替我感到难过啊,我能回来有多高兴你知道吗,就算变成奇怪的模样都觉得是天大的好运了,你倒好,是不是和我见个面都觉得是最后一别,显得以为你开心的我像个超级大的傻瓜。”

    他碧色的瞳眸里闪过晶亮的泪意,因为他如此清晰的认知到,自己的离开对悟是多么大的伤害。

    或许最后的时候他应该任性一些,不去为了任务而顶着破败的身躯离开,让五条悟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他们应该好好道别,他应该再撑得久一些,说不定就能撑到五条悟找到解咒之法的那一天了。

    五条悟微微怔愣,刻意拉近距离的力道有些莽撞,差点儿让他贴上泷泽生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悟。”

    泷泽生的声音杂了一丝哽咽,“我说我永远不会放弃生的可能……但是我放弃了。”

    这一点,他竟然现在才意识到。

    在五条悟努力的寻找救他的方法而奔波忙碌时,在五条悟压抑着可能每一次见面都是最后的惶恐时,泷泽生主动将这些弃掉了。

    他听系统说,不能留下尸体,尸体会成为刺向五条悟的尖刀。

    但是却忘了,在死亡之前,他还有其他的选择。他应该避免最糟糕的选项,而不是主动走向毁灭。

    “没事的啦……”五条悟轻声说,“因为你那时候很痛苦…你痛苦得好像连活着都不想要了。”

    泷泽生一顿,

    他记忆模糊,的确不清楚自己中咒后的反应。

    “生总是这样……会忘记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便不幸到足以毁掉人生的事,但是你不在意,我会替你全部记得。”五条悟摸上泷泽生的手,熟练的十指交握,他的尾音轻轻上扬着,“别哭嘛,这样岂不是好像我更过分了。”

    泷泽生擦了下眼睛,“没有哭,眼泪都没有流出来。”

    五条悟的手指颤了一下。

    很微小的颤抖,却让紧紧和他皮肤相贴的泷泽生感受到了。

    这代表……他可能并不是在一个全然放松的状态,他在绷紧,压抑,连手指交握都需要自主控制才能显得自然。

    泷泽生问道,“怎么了?”

    他红着眼睛,意有所指的用指腹滑过五条悟的手背。

    五条悟的体温并不低,但泷泽生是体温偏高的那类人。

    有些好笑的是,这一体征也是他成为伴侣型工具人的加分项。负责人曾经戏谑的和他说,他很适合牵手,拥抱,因为很温暖。

    “……所以你……”五条悟的声线有些平直,“还有什么遗憾吗?”

    泷泽生:“……”

    泷泽生:“……哈?”

    他难以置信,“我说那么多,你没听进去吗?”

    这小子还想着超度他??

    “当然听进去了。”五条悟低声道,“但是这对你的现状没有任何改变,生,你为什么会醒?”

    五条悟的神情,像是纯然的疑惑,“我和杰一起施展的术式,我敢保证没有任何漏洞,如果中术者从中脱离……那就像领域与领域之间的比拼碰撞一样,我们不小心输了。”

    “能和我们抗的至少是特级。”

    泷泽生的唇角僵住。

    他发现五条悟仍然陷进自己诅咒了他的怪圈里。

    诚然,这是难以解释的现象。

    “没有任何原因。”泷泽生说,“我不想被超度。”

    他一字一顿,“我不想离开。从小到大不管是任何事,我都会答应你,但是这一次不行,你想和我说拜拜?门都没有!”

    “……不是。”五条悟撇了下嘴,忽然就有了几分少年时的稚气,“不是任何事。”

    泷泽生不解的瞪大眼,大声哔哔,“还有什么?你说还有什么?!”

    五条悟抬眸看了一眼他。

    “有些东西……你全都视而不见。”

    “……???”

    泷泽生懵然,并微妙的感觉到了委屈。

    “我对你视而不见吗?”他反问道,“我哪里有。”

    “如果没有……”白发青年缓缓的敛去表情。

    他的眼神显得很空茫,四周依然一片漆黑,唯有他们身上奇迹的拥有光源,而在光源之中,在无数冷色的映衬下……五条悟像是残忍的柄去了自己的情感一般,微妙的犹如觉醒为最强的那一刻。

    但泷泽生感觉他在哭。

    五条悟说,“生,你可不可以放过自己。”

    “……不用因陪我的誓言留下。”

    “我更想你自由。”

    “……”

    泷泽生啪的甩开五条悟的手,再一次大力揪住了他的领子,碧色的眸子因激荡的情绪显得越发清透明亮,他气急败坏,

    “给我好好看看!老子回来了!不管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样子,是诅咒还是魔神还是人类都无所谓!我死了吗,我在痛苦吗,我对你们怀有恨意吗,我的行为有哪里违背了我的人格吗?”

    “你相信你的眼睛,那你的灵魂相信这一切吗——?!”

    “你看着我,你觉得我到底是诅咒,还是泷泽生——?!”

    第030章 第 30 章

    “你看着我, 你觉得我到底是诅咒,还是泷泽生——?!”

    在这句话音落下时——

    泷泽生从床上醒了过来。

    他蹭的直起身,像做了噩梦一样气喘吁吁, 扭头看向四周, 发现自己在公共休息区的沙发上。屋外有暧昧的阳光斜射进来, 空气里都是清晨清冽的凉意。

    正坐在他对面撸猫的夏油杰一顿, 神色微动,“……哭了?”

    那双碧绿的, 如同宝石一般的眸子里正潋滟着水光。

    泷泽生总说五条悟的眼睛非常好看,却不知自己的眼睛其实也被偷偷讨论过, 他的同期们说,泷泽生的眼睛汪洋着绝对的生机盎然, 被注视时总会不由自主的深陷进去。他们一致的最贴合感受的形容是:会情不自禁的忘记自己本来要说的话,回以同样深切的注视。

    “杰?”

    泷泽生眨眨眼, 心间翻涌的情绪还没有熨平, 他略微怔神, 扯起搭在自己身上的毛毯看了又看, 随后猛地反应过来,眸光逼人的看向夏油杰,“我回来了?我破术了?”

    “嗯。”

    泷泽生抱头抓狂,“啊啊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看来你们发生了什么。”

    “悟呢?五条悟在哪?!”

    “连名带姓的……你们发生的事还不少。”

    没得到五条悟的任何回答就被强制拉离了对话框, 泷泽生一口气哽住上不去下不来,他阴恻恻的看向另一个罪魁祸首,就见撸着猫的黑发青年身子一僵, 犹如心虚一般撇开了视线。

    “杰, 跟我解释。”泷泽生冷冷道。

    他的语气明显是生气了,但却不会令人感到不适, 因为泷泽生没有和他们吵架的意思。

    夏油杰盯着猫,就是不看他,“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们失败了。”

    泷泽生提起语调,“你们还想成功?”

    他指着自己,“看看你们在做什么啊——你们在超度我吗,一点一点的让我的生活变得安定,感到餍足与变化,你们在完成我的遗憾吗?我哪有那么多遗憾要完成啊,你们两个长这么大是把那颗聪明的大脑互相碰撞正正得负了吗?!”

    泷泽生激动的要胡言乱语了,“刷的一下就回到了十九岁,刷的一下又想起了一切,我连得空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因为我忽然就知道你们两个一直在钻牛角尖儿啊——”

    真罕见。

    夏油杰垂着眸,发散着思维想到,

    生看起来非常生气,他几乎没有发过怒,除了那次悟被天与咒缚差点儿杀死时。

    泷泽生跳下沙发,“你们这让我怎么想,我超级火大的。”

    他第一回感受到了被隐瞒的滋味。泷泽生既是心疼又是好笑,他以为自己的归来带给他们的是惊喜和安慰,他以为他们可以将有大把的时间将没做完的事做完,没想到不过是将堪堪在愈的伤口硬生生撕开,翻出流着血的内里,他们还要不动声色若无其事的用手掌按住,不叫任何人发现。

    大喘了几口气,泷泽生兀自平复着紊乱的呼吸和砰砰乱撞的心脏,他从来都不会向亲近的人展现不好的情绪,被穿越局的考核人戏称是个情绪调控机器,拥有优秀的情绪管理能力。

    但是这回,泷泽生发现不管怎么样都压不住胸口的烦闷和躁动,他在休息区走来走去,跑到门口想去找硝子问问她你是不是也这样,又想到硝子这个时间点应该还在补觉,他又跑到窗边想直接跨出去找不知道去哪里的悟,却受困于身份不能冒然行动,最后泷泽生不消停的跑回来瞪视着杰,满腔的质问脱口而出。

    将他所有情状收入眼底的夏油杰,他一手缓缓扶住额头,发丝凌乱的滑入他的指尖,犹如苦恼,又好像心神俱疲一般,露出了沉郁到比哭还难看的脸色。

    泷泽生倏地的定住。

    他叹了一口气,跪上沙发将青年一把搂住。

    荞麦受不了压迫感,扭动着身躯从两人之间钻了出去,夏油杰条件反射的顺势环住了泷泽生的腰。

    “……”

    “抱歉,我刚刚语气太冲了……”泷泽生抵着他的肩膀,声音有些发闷,“我也不是想不通你们的思路,我只是……”

    只是想到……他们在做出超度他这种决定时……究竟是什么心情呢?

    “你们好舍得。”泷泽生这句话有那么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们也太舍得了。”

    竟然把好不容易回来的他主动推走。

    过咒怨灵又如何,过咒怨灵也是一个美好到并不荒芜的念想,可以永远陪在身边,就如同本人一样。

    夏油杰阖了阖眼。

    他缩了缩肩膀,就像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这个怀抱里一般。

    失败了……

    悟为什么会失败。

    ……

    算了……

    失败也好。

    失败了……就不能怪他们了。

    泷泽生轻拍了拍他的背,他很擅长黏糊,但杰大概不太自在,没一会儿就克制的把泷泽生推开了。

    泷泽生坐在他的身侧,沙发因为另一个人的重量陷进去一大块,他眸里全是认真,“我怎么说你们才相信我是完完整整的回来的?没有立什么奇怪的束缚也没有被谁操控,还是说你们查到了关于我这种状态的教科书说法……啊,想起来了,你们现在就是咒术界的教科书,知道的东西已经是天花板级别的了。”

    黑发青年静静看着他,眼睛里闪着温润的笑意,“没有办法。”

    “哈?”

    “因为相信了也说服不了自己。”

    泷泽生掐上他的脸,“给我好好说话,你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逻辑混乱的东西。”

    夏油杰轻笑了两声,应该不是错觉,泷泽生发现他好像比刚才释然了一些,连这笑声里都是熟悉遥远到令他恍惚的轻快,“我姑且放弃了……但是悟就不一定了。”

    “你们找的那个术式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只是扰乱记忆的术法而已,缓和的精神超度?”夏油杰接住又跳进他怀里的白色长毛猫,露出了让泷泽生觉得欠揍的无奈表情,“但是如你所见,我们败得彻底。悟凌晨的时候被一个紧急任务叫走了,虽然不知道你在梦里过了多久…但是在这里,你只是沉沉的睡了一晚。”

    泷泽生抱着靠枕歪倒在沙发背上,有气无力道,“受不了,我和他吵了一架…也不算吵架吧,只是我才发现他有那——么轴,他不信我是我。”

    “……因为……”夏油杰的舌尖舔过唇齿,吐出了一个他们平日里不常说的字眼儿,“生,悟比你想的……还要爱你。”

    爱。

    泷泽生怔住。

    他的目光凝在空中的某一点,然后嘁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揶揄我。”

    “是真的。”

    “我当然知道是真的。”

    “你可能很习惯悟和你亲近,但在我们眼里,那份亲近是有些不同的。”夏油杰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揭好友老底的叛徒,“我有个问题,生。”

    “什么?”

    “你说和悟要一辈子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泷泽生有些莫名,他苦想了一下,那是他刚入职小白花时候的事了,新上任的工具人不知任务深浅,满嘴跑着火车,受到任务对象的冷落也不恼,甚至连低沉都没有,一味的相信着他们会有从陌生到熟悉,直至亲密无间的那一天。

    泷泽生僵着个脸,豁出去般轻咳两声调整状态,随后对着夏油杰开始了表演。

    碧眸青年的神情变得朝气蓬勃,眼角眉梢都是灼目的明丽张扬,他在笑的时候带着毫不迟疑的笃定,字字清晰的说,

    “悟,你听那些人说的鬼话干什么?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永远不会离开你,我完全可以证明给你看!世上绝对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如果有,那肯定也是没我之后,因为我这辈子都要和你在一起!”

    “……”

    演完后,泷泽生秒破了功,又软绵绵的瘫了回去,“就是这样,我以为我发的誓挺多了,你们应该习以为常了,不是都说人不能藏着掖着吗,不长嘴是大忌啊!……没想到反而被悟当成了束缚。”他无精打采道,“那我再提起来的时候,悟的心情绝对是超——五味杂陈。”

    “而且啊……”他嘟囔道,“我感觉悟对我……有愧疚感?是这样吗,是这样吗……为什么啊……”

    “……嗯。”夏油杰回了神,“饿吗,要吃素面吗?”

    话题一下子变得这么日常,泷泽生哼唧,“吃,杰做吗?”

    “嗯,当我的赔礼吧,别生我气了。”

    “也没有生你的气啦。”泷泽生仰头看着站起身的夏油杰,“我的脑细胞烧掉好多,待会儿要想怎么哄悟。”

    他把脸闷在靠枕里,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我觉得他才是最不知道怎么面对我的那个人。”

    哈,胆小鬼,老子就要好好活着。

    狗屁的超度,狗屁的安息,见鬼去吧!

    他泷泽生现在什么都没有,就剩一颗大胆追爱的心!变成咒灵都敢和人类最强绑在一起。

    泷泽生吐出一口恶气,大声道,“杰,我要加蛋!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