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
    窦典死后,夏宫里就像涌起了一阵暗潮。


    当夜,许多大臣被召到了皇帝面前,与皇帝一直密谈到天亮才离开。


    卫定儒也被召去了,回来时脸上神色凝重。


    “陛下说了,这夏宫不太安生,给了贼人可乘之机,所以要尽早回京去。”卫定儒简单地告诉丹钟,随后便吩咐侍人去收拾行囊,准备随着龙舆一道回京。


    “对了,丹钟,在回京之前,咱们需得去和太子殿下道个谢。”


    到底是在林中放了他们卫家人一马,要不然,他们父女二人也许和窦典一般葬身虎腹了。


    卫丹钟赞同。


    于是卫定儒打发了一个人,偷偷摸摸去给祈湛送谢礼。


    而余下的侍人继续收拾行囊。


    “哎哟!老爷,瞧这衣服兜里,竟有一两银子。”一个侍人抖开一件夏衣,语气惊喜。“这衣衫瞧着有些老旧了,怎么一道带来夏宫了?咦,这还有一封信,福寿坊崔海宗……”


    卫定儒正皱眉思索朝政,闻言便摆了摆手:“既然是你找到的银子,就赏你了。”


    侍人惊喜万千:“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卫丹钟听到“崔海宗”这个名字,怔了怔,忽然道:“把信拿来。”


    侍人疑惑,但还是将信拿来:“大小姐,这封信应当是多年前夹在里头,忘了取出的,不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却没搭理,而是接过信,小心翼翼展开,心跳得紧了些。


    祈湛一直在卫家找一封信——扬州工匠崔海宗写给她母亲王氏的信。


    她在家里遍寻不得,没想到这封信却夹在父亲的旧衣裳里。


    这封信很老了,信纸发黄,又薄又脆,上头的墨迹倒是墨香依旧。


    卫定儒见状,过来扫了一眼信纸,回忆了一番,随意道:“你母亲年轻时,要扬州的福寿坊帮忙修一个金手镯,这信就是那时候从福寿坊寄来的。”


    如卫定儒所说,这信上的只言片语,只是在商量手镯的修复工艺。


    可卫丹钟看到信纸上所画的手镯样式,脑袋却如雷劈了一般,骤然浮现出一段前世回忆——


    多年前,祈湛的生母——阮皇后,试图谋害刚降生不久的二皇子祈元,被皇帝赐死。


    皇后出身的阮家也被皇帝迁怒,贬的贬,革的革。除了皇帝的生母——瞎了眼的阮太后还能在宫里活着,其余的阮家人,一夕散尽。


    而皇帝断定阮皇后谋害祈元的证据,便是一只有着“金雀弄珠”花纹的金手镯。


    这“金雀弄珠”手镯出自扬州的福寿坊,工艺举世无双。所有宫人都知道,它是阮皇后的爱物。


    据说,尚在襁褓中的祈元被人掐得哇哇大哭,他的摇篮中正落着这只手镯。


    阮家获罪后,司徒贵妃便成为了继后,司徒侯府在朝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太子祈湛,则被皇帝连带着厌烦了。


    而卫丹钟手中信上所绘的手镯样式,分明和那只“金雀弄珠”的手镯,一模一样。


    她盯着发黄的信纸,一颗心怦怦直跳。


    如果母亲也有一只“金雀弄珠”手镯,这便说明,当初那试图掐死祈元的人,也有可能是母亲。


    怪不得祈湛在卫家四处寻找这封信。


    倘若找到了这封信,那便能试着证明阮皇后和阮家的无辜!


    不过,她知道,母亲王氏也是无辜的。


    前世,王氏在病死前提起了阮家的这桩密事。她流着泪说:“想害二皇子的人,既不是阮皇后,也不是我!”


    “老爷,太子殿下把我赶回来了!”


    门外传来响动,原是卫定儒吩咐去祈湛处送礼的侍从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太子爷说,道谢可以,但得大小姐亲自去。而且,您挑选的那几幅字画,也被退回来了。东宫的人说,太子不爱这些。”


    “啊?”卫定儒老脸有点挂不住。


    他知道太子中意他长女,可丹钟还没退婚呢,这就要私下见面,也太心急了!


    卫丹钟收起信,想了想,说:“父亲,让我扮成婢女过去吧。”她也有话要和祈湛说。


    卫定儒愣住,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长女,心底颇为不可思议。


    长女向来乖顺守礼,从前,她绝不会答应与外男私会,做这等危险的事。而如今,她却愿为了卫家这般付出。


    卫丹钟没有多解释,去换了一身婢女衣裳,拿着信,带上伞,趁着蒙蒙亮的天色,前往了祈湛所住的地方。


    时辰尚早,但夏宫里并不安静,各处都是收拾行囊的忙碌样子。


    她与海棠穿过一片林子。


    昨天,窦典便是死在这片林子里,被老虎咬得不留全尸。但她穿过这林子时,却分毫不觉得害怕。


    “那边的两个,你们去哪儿送东西?”一道轻佻嗓音传来。


    那是个看起来四十岁的太监,贼眉鼠目,眼睛滴溜溜地在海棠的胸脯上转。


    他手里拿着驱逐猛兽用的松脂火把,应当是出了窦典之事后,奉命在林中巡逻的人。


    “这山里有野兽,昨儿刚死了人,危险得很。”太监眯起了细细的眼,搓着手走近二人。“你们要是怕,便跟咱家一起走。咱家可是舒妃宫里的二等太监。”


    一边说,他一边打量主仆二人,一阵心猿意马。


    他虽没了根,但也有些男人的念头,平日喜欢找那些小宫女对食,用那些器具折腾小宫女。


    而眼前的两个小宫女,瞧着是陌生面孔,应当是新进宫的新鲜人,他看着就馋极了。


    卫丹钟笑说:“多谢公公,不过,我们自己走就可以了。”


    太监不高兴了,冷哼一声:“叫你跟咱家走,你答应就是了,说什么‘不’?”


    卫丹钟也不搭理他,抬脚就走。


    “你!”太监拉长着脸,伸手来抓她的手臂:“给脸不给脸,非要咱家亲自——啊啊啊啊!”


    太监话没说完,就痛得大叫起来,竟是一支羽箭忽然破空而来,生生扎入了太监的左眼之中!


    太监跌在地上。一道殷红的血,从他那扎着箭矢的眼眶里流下。


    “孤这打猎的准头,真是越来越差了。还好义庆王不曾有空与孤打猎,要不然,孤准要丢了脸面。”


    祈湛似笑非笑的嗓音传来。


    卫丹钟轻惊,转向身后。


    祈湛骑在一匹金辔银鞍的黑马上,张弓引弦,眯眼看着坐在地上惨叫的太监,一脸愉悦玩味。紧接着,他当着卫丹钟的面,又利落地射出了第二枚箭矢!


    羽箭撕裂空气,精准地刺入太监的另一只眼里!


    “啊啊啊啊!”太监的嚎叫声,回荡在林子里。


    祈湛“啧”了一声,笑嘻嘻地问身旁人:“孤的骑射功夫,是不是当真退步了许多?想射个竹竿,竟射到旁边的人身上去了。”


    莫邪答:“如果殿下当真以竹竿为目标开弓,那确实是略有退步。”


    祈湛哈哈大笑了一会儿,忽然冷下了脸,声音寒冰也似的,吩咐道:“把这个脏东西带下去,别让孤再看到他。”


    宫人领命,立刻架住那双眸流血、惨叫不止的太监,往外拖走。


    卫丹钟微呼一口气,强迫自己的思绪从那流着血的眼窝里转回,向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祈湛下了马,把箭筒和弓交给莫邪,对她重扬起了邪肆的笑,说:“那东西竟敢觊觎孤的心上人,孤只好对他小施惩戒。丹钟小姐,解气了吗?”


    “孤说了,只有你亲自道谢,孤才会见。可你久久不至,孤等不及,便亲自来了。”


    卫丹钟沉默。


    那太监其实还什么都没做,却被刺瞎了双眼,这惩戒属实有些重。


    可祈湛这么做,似乎也是为了护着她——那太监撞见了她的相貌,来日必定会认出她。而祈湛弄瞎他的眼睛,那他就根本不可能再“看见”卫丹钟的样子。


    “太子殿下,臣女是来道谢的。”她直接切入正题。“还有,太子殿下要的信,臣女已找到了。”说罢,她将信小心呈上。


    莫邪接过信,交给了祈湛。


    祈湛展开信纸,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满意之色。“丹钟小姐很守信。既如此,孤会想办法,让卫昌武全须全尾地回京。”


    “谢过太子。”卫丹钟松了口气。随即,她抬头,紧张地看向祈湛,试探道:“太子殿下是在疑心,当年谋害景安王的人,是我的母亲吗?”


    闻言,祈湛和莫邪都轻怔一下。


    祈湛看向她的神色,多了几缕思忖和意味深长:“丹钟小姐知道的东西可真多。”


    “这是我母亲告诉我的。”卫丹钟攥紧袖口,坚定地说:“太子殿下,我的母亲并非谋害之人!请殿下明察。”


    祈湛眯了眯眼,嘴角笑意更甚:“怎么,你怕孤害了你的母亲?”


    “这样吧,若你愿意亲孤一口,孤就相信你的话,如何?”


    卫丹钟愣住。


    她抬起头,脸骤然涨红,心底只有一个念头:趁火打劫的无耻之徒!


    祈湛看着她雾红色的面颊,还有生气的脸,心情忽然极好。


    “孤逗你玩的。”他淡淡地说:“你放心吧。孤不是在疑心你母亲。孤只是在调查一件……鱼目混珠之事。”


    卫丹钟轻怔,随即松了口气。


    “那就好……”她轻轻皱眉:“‘鱼目混珠’之事……是说什么?”


    祈湛别有深意地看着她:“京城之中,有一个赝品皇子。他并非真正的皇室血脉,而是个卑贱出身的庶民。只是运气好,被人换入了天家的襁褓之中。”


    “你猜,这个赝品皇子是谁?”


    卫丹钟愣住。


    赝品皇子?


    京中只有两个皇子。太子祈湛,景安王祈元。


    祈湛会提这件事,那就肯定不是在指自己。那么……


    祈元就是赝品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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