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看着一本又一本关于瘟疫的折子。
上面记录的内容过于露骨,不是死了多少人,就是有多少又被感染。
深吸一口气,朱棣双眼闭合,突然吩咐道:“纪纲。”
纪纲匆匆而入,连忙道:“陛下,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集结三万人马赶往兖州,我封锁周边一切出入的路口,将所有患有瘟疫者安置在同一区域。”
听到这些话,纪纲有些匪夷所思,“陛下,您是打算……”
他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啊。
朱棣微微抬眸,眼神中的冷意,瞬间让他闭上嘴巴。
不该打听的少打听!
杀那么多人,具体都得烧上十天十夜吧。
思绪良久,在队伍出发的那天,朱棣也出现在队伍中。
他要亲自去!
朱高炽听后,吓得连忙拦住了行军队伍,“爹,您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即行此举,老百姓必然燥乱不安,必然会受尽骂名,何苦亲自受遭罪?”
别人暗中骂他,至少朱棣眼不见为净。
可若就当着朱棣的面,身为一国之君,铮铮铁汉,他又怎能受得住那些委屈侮辱?
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朱棣想要的结果。
“行了,朕心意已决。”
“那些感染者,他们有家属,一把大火夺了他们的性命,那几万大军又怎能全身而退?那些百姓也不会善罢甘休。”
“即使如此,那就让所有的矛头都冲着朕一个人来。正好借此,朕当面向他们请罪。”
这件事,终究是自己没能做到尽善尽美。
如果不亲自去一趟,他怕是过不了心中这道坎。
看向担忧的朱高炽,他叮嘱道:“朕不在期间,切记要好好处理国事。”
“对了,如果老三那瘪犊子玩意,再拿鸡毛蒜皮的小事烦你,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朱高炽连连点头,不敢怠慢。
随着大军出发,儿子心里苦啊。
苦的不仅是政务繁忙,更是替他爹心里苦。
本就是背负骂名上的位,如今又被逼无奈,要再度忍受万民唾弃。
这得需要有多强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担得起那般压力!
天气阴雨沉沉,偶有冷风乍起,吹得人寒毛直竖。
“殿下,最近天气好像有些凉,您喝些热茶。”
胡善祥将茶送到石桌上,也跟着落座。
其实除了那些木头人,整个瓯宁王府也就他们三个大活人,互相之间变没了那么多规矩约束。
唯一有的,便是尊敬。
她倒了杯茶递过去,朱允熙放下书,“多谢。”
“殿下,您还跟我客气呢,还是不愿拿我当自己人?”
“你个小丫头,天天就想着这些。我若不教你当自己人,你能坐在这?”
想想朱棣来到他瓯宁王府,最多也只有在门口站着的份。
胡善祥娇俏一笑,“好像也是。”
不过这笑容也只是转瞬即逝,胡善祥轻叹口气,“殿下,今日发生了件大事,您可知晓?”
轻抿一口茶,朱允熙才对上胡善祥精致的脸,好奇问道:“什么?”
“就是……陛下已经决定将那些感染瘟疫的百姓全部烧死,用这样的方式来阻止瘟疫蔓延。”
当事人身不由己,可这种话在旁人耳朵里听起来,应该是冷酷无情,令人愤怒之举。
胡善祥这般忧家为国,非但不弃,脸上却有一抹哀伤,倒是令人好奇。
朱允熙悠悠道:“那你觉得,陛下做的是对是错?”
“说不清楚,或许对于他是身不由己,可对于不知情的老百姓,他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正是因为看透了朱棣的无可奈何,所以胡善祥不是愤怒而是心疼。
她虽然同情那些百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是能够理解朱棣的。
所以,她既为百姓而感到同情,又为朱棣而感到悲哀。
而更重要的,她想到若有一日,朱允熙坐在如今朱棣的位置上,又该有多难啊?
“说实话,我觉得陛下是个好皇帝。只是上位的方式不对,注定要背负很多。”
无论是击退外敌,还是减轻赋税,他朱棣已经很努力了。
若是没有瘟疫之事,老百姓大概是认同他的。
可一旦那把大火一烧,朱棣受的不仅是老百姓的谴责,更是会被旧事重提。
造反的事情重新被拉出来说道,便如反复揭开人的伤疤,如此折磨,生不如死,何不令人惋叹?
小小女子,却又如此大义考量,说起来是叫人佩服。
只是,朱允熙依旧无所动容。悠悠的喝着小茶,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惬意之中,世间与他无关。
这样的沉默,反倒让胡善祥不知所措。
直到片刻后,他才轻缓吐露:“放心吧,这火烧不起来,你所担忧的那些事也不会发生。”
胡善祥眼前一亮,“多谢殿下,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嗯?!
都不问问为什么,如此果断且毫无保留的信任自己?
“难道你不好奇其中原因?”
不按常理出牌,反倒让朱允熙有些茫然无措。
胡善祥俏皮一笑,“如果是别人说的,我定要刨根问底。可如果是您所言,肯定就有保障!”
说白了就是无条件相信。
甚至有一种错觉,胡善祥刚才那般忧虑,就是想出这么一句话,获得心理安慰。
怎么有种被套路的感觉……
朱允熙一时哭笑不得,“你还真是机灵,我的脑子差点都没跟上。”
“得快殿下信任我,才愿给我说这些话。不过……”
“如果殿下一定想告诉我原因,其实我也愿意听听的。”
言语间,胡善祥有些不好意思。
这话里都是一套套的,朱允熙哭笑不得,“你这些心机用到下棋身上,恐怕连我都不是你的对手。”
见她笑得灿烂,朱允熙也不卖关子,“别忘了,咱们那位老爷子可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朱棣要是敢烧了那些百姓,按照朱元璋的脾气,就敢把朱棣一起丢到火堆里!
行进至小半个月路程,朱元璋率先抵达兖州附近。
所有人都忙着用药材浸染的纱布,被感染的人如牲口一般往集中营里面驱赶。
在最外围,是一阵阵悲鸣。
因为那些集中营里的,是他们的亲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