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一出宣德楼,韩王就兴奋地说:“大哥,你今天真是太厉害了,气死二哥那个学人精。你没看到他刚才的脸色,哈哈哈……”


    韩王说到一半自己先乐了,捧腹大笑起来。


    刘昶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朝他身后点点头:“二弟。”


    背后说人小话被人逮了个正着,饶是韩王这种厚脸皮也有些不自在。


    他赶紧回头,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二哥。”


    楚王笑得温和包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大哥,四弟,时辰不早了,夜深露重,早些回去休息吧,别着凉了。”


    端是一副好兄弟的模样,仿佛刚在在宣德楼里的争执不存在一样。


    韩王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刘昶倒是一脸坦然:“多谢二弟关心,我跟四弟先走了。”


    说着将韩王拽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了一段距离后,韩王搓了搓胳膊:“大哥,刚才那个学人精笑得好假,好瘆人。”


    刘昶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傻小子还有敏锐的直觉。


    可惜,他不改改他这口无遮拦的性子,迟早要死在他这张破嘴上。


    “那是你二哥,不要给人乱起绰号,小心回头父皇罚你。”


    韩王不服气:“我说的是实话嘛。你看看他今天穿的衣服,深灰色的大氅,黑色的圆领大袍……跟你以前一个样,老气横秋的,还有说话的语气,也是学你。”


    刘昶抬眼斜他。


    韩王连忙改口:“大哥,我不是说你,你穿好看,他穿画虎不成反类犬,丑死了。不过你现在改穿雪狐裘更好看了。”


    刘昶懒得搭理他。


    韩王懂什么,他们之所以穿深色的衣服,是想显得更稳重成熟一些,以获得父皇和大臣们的认可与重用。


    当然,他现在用不上了,自是怎么舒服怎么穿,怎么好看怎么穿。


    韩王见他不接话,凑过去问:“大哥,二哥处处学你,你就不生气吗?”


    刘昶当然不生气,一直端着也挺累的,老二愿意接这个班就接吧,最好父皇将注意力也转移到老二身上,他也落得轻松。


    他指了指身上的雪狐裘,反问:“我跟二弟现在还像吗?”


    韩王语塞,这才发现,刘昶最近跟变了个人一样,今天竟然还顶撞父皇,这搁以前,绝对不可能。


    “以前像,现在不像了。”他诚实地说。


    刘昶点头:“这不就得了。好了,你的王府到了,下车吧。”


    韩王不想走,他有好多话想跟刘昶说:“大哥,今晚我去你那儿吧。”


    刘昶受不了他的聒噪:“不行,我还有事,你赶紧下车。”


    韩王依依不舍地下了马车,临走时还不忘表示:“大哥,那春耕的时候咱们一起吧,到时候我来叫你。”


    刘昶掰开他的手:“别,你忘了,我还在禁足,不用去春耕,你找其他人吧。”


    说完放下帘子,让车夫赶紧走。


    留下韩王一个人站在寒风中,风中凌乱。


    ***


    刘昶的马车停靠齐王府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康永言连忙上前:“奴才参见殿下。殿下料事如神,咱们的菜全被抢光了,而且还有不少人预定。”


    刘昶听完不觉意外,什么时候都有名人效应。


    在古代,皇室成员天生高人一等,自带光环,尤其是皇帝,他赏根针都要被人奉为珍品,恨不得供起来传承百代。


    今天安庆帝和韩王在摊子前弄出那么大的阵势,这不就等于给他们打活广告吗?


    不管是真心想买菜,还是想借机拉拢关系,总之今天之后韩记是在京城打出知名度了,以后的蔬菜完全不愁卖。


    刘昶对康永言说:“很好,韩记的事交给你了,以后只卖冬季蔬菜,只做十月到来年四月这段时间,夏天关门歇息。”


    康永言很纳闷:“殿下,这是为何?那地夏天还种吗?”


    刘昶笑道:“自然不用种,夏季瓜果蔬菜多,不值钱,而且气温高,保存运输也不易,劳神费力也赚不了几个钱,不若让土地休养小半年,以增强肥力,增加冬季的产量。”


    “殿下说得是。”康永言点头,只是心里有些忐忑,那他不是也得歇半年,无所事事,如何在主子面前挣表现。


    刘昶看出了他的不安,笑道:“土地休耕这段时间,你去给我寻找各种粮食、蔬菜种子,种类越多越好,种子要求饱满,最好是产量高的那种,寻到多少都送到王府。”


    康永言点头应道:“是,殿下,奴才这就去安排。”


    刘昶摆手,让他回去,自己也回了府。


    第二日,韩记蔬菜的名声就在京城彻底打响了。


    达官贵人们都知道这家不止蔬菜新鲜,种类多,而且还跟韩王有关,因此买的人特别多,一千斤的蔬菜半天就卖光了。


    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刘昶每天躺在府里看看书,听听小曲,然后便是数钱数到手软,这感觉真是太爽了,他能过一辈子。


    一天几百两银子的收入,虽不算特别多,但也不是个小数目了。等下半年将西山别院那边的地全部开垦出来,日入千两也不是梦。


    以后即便他父皇生气,断了他的俸禄也无所谓。


    ***


    另一边,安庆帝也在朝堂上提出了春耕之事。


    大臣们都很赞同,毕竟弄耕乃国之根本,皇上如此重视是好事。


    但宗室这边听到消息后却是一片哀鸿遍野。


    他们这些人生来尊贵,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还有人伺候,连手帕都没洗过,如今却要顶着风吹日晒去那田地里头挥锄头干活,谁愿意啊。


    而且不光是男子,连女人也不能幸免,这就更加让人不满了。


    宗室女子们纷纷进宫找皇后诉苦,最后却被皇后训了一顿,只能灰溜溜地出宫。


    就在大家都积累了不少不满情绪时,一则小道消息传出。


    原来是齐王向陛下进言,才有此等祸事。


    而且齐王还说他们这些宗室子弟都是不事生产,贪图享乐的蛀虫,是大乾的负累等等。


    这样的流言一传出,宗室子弟们都对刘昶非常不满。


    其实以前就有人看不惯刘昶,觉得他太会讨巧卖乖了,只是他是皇长子,又受宠,大家不敢惹他。如今他失了宠,又犯了众怒,谁还怕他啊。


    于是宗室们纷纷上书,参奏刘昶。


    但刘昶以前非常爱惜名声,根本找不到他太大的毛病,于是这些人就扯了一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刘昶头上,比如什么不敬尊长,纵容恶仆欺人等等。


    几天时间,安庆帝案头上参奏刘昶的折子就堆了小山那么高。


    安庆帝随意翻开几本折子扫了两眼,丢到一边,笑着摇头:“老大这回是惹了众怒啊。”


    福安总觉得皇上现在的笑容有些幸灾乐祸。


    果不其然,下一刻,安庆帝就大手一挥说:“派人把这些给齐王送过去。”


    明显是想看好戏。


    “是,皇上。”福安亲自送上门。


    刘昶看完后,对福安道:“福公公,元宵节那天你也在场的,我有没有这么说,你清楚。”


    福安连忙表态:“奴才可以为殿下作证,这些纯属谣言。”


    刘昶摆手:“作证就不必了,你回去转告父皇,就说我说的,这群人就是不事生产,只知享乐,趴在大乾两千多万百姓身上吸血的蚂蝗,说蛀虫都抬举了他们。”


    福安愕然,连忙劝道:“殿下,您气糊涂了。”


    他想将这些话归结到刘昶是太生气了,一时失言,免得传入有心人的耳朵里,借题发挥。


    但刘昶是真不在意:“福公公,你如实转告父皇就是。另外,从即日起,我不再领取亲王俸禄,以给国库减轻负担。”


    福安惊得说不出话来,齐王殿下是真的头铁。


    就连安庆帝听完后也是惊愕不已,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福安,将今天的事忘了,你没有去过齐王府,以后凡是参齐王的折子,一律烧了。”


    福安意外的同时也庆幸,自己没随便乱站队。他隐约察觉到,安庆帝似乎是更欣赏齐王了。


    宗室们闹了一阵子,见递上去的帖子半点回音都没有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皇上还真是偏疼齐王,本以为他失宠了,但现在看来是他们想多了。


    告状不成大家只得偃旗息鼓,苦逼地接受了即将要去干农活的命运。


    嘉卉长公主想到这里就头痛,对荆国公抱怨:“齐王是疯了吧,他就不怕得罪人。幸亏华容没跟他定亲,不然咱们都得惹众怒。”


    荆国公有些心不在焉的,闻言,抬头说道:“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吗?二月天气虽然也暖和了一些,可皇庄偏僻,去那里也太委屈你们了。”


    嘉卉长公主撇嘴:“有什么法子,皇上听齐王的,君命难违。”


    荆国公思量片刻道:“齐王以前对华容很好,要不让华容去劝劝他,也许他会听华容的。他要是去皇上面前认个错……”


    “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嘉卉长公主怒不可遏地打断了他,“华容如今可是跟楚王定了亲,她这时候跑去找齐王,你让楚王怎么想?”


    荆国公讷讷地说:“我,我这不是怕你们太辛苦了,受不了吗?”


    嘉卉长公主怒瞪了他一眼,坚决地说:“就是受点罪也不能去找齐王。”


    荆国公沉默片刻又说:“那若是让楚王出面劝皇上收回成命如何?这样宗室的人都欠他一个人情,大部分人都会站他这边。”


    嘉卉长公主眼前一亮,但还是有些迟疑:“上次山阳公主她们去求皇后娘娘,被皇后娘娘训斥了一顿,楚王只怕也讨不了好果子吃。”


    荆国公竭力劝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而且即便不成,楚王也能借机拉拢人心,于他没有坏处。”


    嘉卉长公主狐疑地看着他:“你对这事怎么如此上心?”


    荆国公眼底闪过一抹慌乱,随即又笑道:“这不是怕你们娘俩受苦吗?再说,年底华容就要跟楚王成亲了,以后都是自己人,自然得为自己人着想了。”


    这个理由好像说得过去。


    嘉卉长公主不疑有他,随后便请了楚王过来商量这事。


    楚王不大愿意。


    一是君无戏言,他这时候去劝父皇只会碰一鼻子灰,事情办不成还要受父皇的白眼。


    二是目前的局面也是他乐意看到的。大家这会儿的愤怒都还停留于表面,如果父皇改变了主意,他们很快就忘了,只有真真切切地去种了地,一个个将手心磨出泡,浑身酸痛,那时候对刘昶的恨意才会到达顶峰,以后才会坚定地站他这边。


    也就是说,宗室这时候去种地,对他是有利的,他促成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去阻拦。


    他委婉地向嘉卉长公主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嘉卉长公主自然站他这边,拍手笑道:“还是你想到周到,这事就当姑姑没提。”


    楚王松了口气,幸亏今天遇到的是明事理的嘉卉姑姑,而不是骄纵任性的华容。


    又聊了几句,楚王起身告辞,一直没说话的荆国公连忙起身:“公主,臣送楚王就是。”


    “好。”嘉卉长公主点头答应。


    荆国公将楚王送到门口时,忽地停下了脚步,压低声音道:“殿下,借一步说话。”


    楚王早察觉荆国公有些心事重重的,挥退了侍从,站在车前道:“四下无人,国公有话请讲。”


    荆国公低声道:“殿下,若不能阻止春耕,那能否恳请皇上换个地方?”


    楚王诧异地看着他:“这是为何?”


    荆国公吞吞吐吐的:“臣与皇庄的赵管事有些交情,他手脚不是很干净,这些年谋了些好处。臣担心这事若是被发现了,会牵扯出臣。”


    “国公没从中牟利吧?”楚王怀疑地看着他。


    荆国公连忙表示:“没有,臣可以发誓,臣绝对没拿一文钱的好处。”


    “那就好。”楚王放心了,安慰他,“此等小事,国公不必忧心,且不说这等小事会不会查出来,即便发现了,那也与国公无关。”


    荆国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楚王觉得荆国公实在是胆小,这点事都怕,便扯了扯嘴角笑道:“国公不必担心,我回去劝劝父皇,看能够换个地方。”


    “如此就多谢殿下了。”荆国公连忙感激地表示。


    等人走后,他回了书房,犹豫半晌还是写了一封密信让心腹给赵管事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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