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不如独占
    今日白天阴沉沉,到晚上又落了小雨。车子开进前院,鱼江晚拎着奶茶小跑到屋檐下,锁了车后颇烦躁地拍了拍衣服上稀疏的雨水,这才进了屋。


    客厅高耸的吊顶上方水晶灯亮眼夺目,可没有人在,显得空旷又安静。她径直上楼,穿过走廊时许茉凝从房间出来,刚好打了个照面。


    “忙到现在?”她晚上基本都不会准点回家,一直不知道鱼江晚也工作这么久。


    “今天例外。”她笑嘻嘻将奶茶递过去,“阿姨你喝吗?”


    许茉凝掐了一把自己的腰,断声拒绝:“不要,我最近都胖了。”


    说完拉着她进房间帮自己选衣服。


    明天有个商业酒会,原本打算带许澜青一块去露个面,谁知他说有事,要离开北即两三天。许茉凝无奈,不过想着以后多的是机会,也就随他去了。


    “忙完这段时间我大概可以闲下来了。”


    鱼江晚一边翻画册一边听她碎碎念,开玩笑道:“您这是要提前退休吗?”


    聊天间已经选出了三套风格各异的华贵礼服。许茉凝向来对鱼江晚的眼光有信心,直接从里面挑出一件宝石绿的鱼尾裙。她将编号发给助理,然后放下手机说:


    “澜青已经三十了,当初说好了三十岁就回来接管公司。我已经忙了二十多年,再不享受享受生活,跟老黄牛有什么区别?”


    鱼江晚一愣,下意识问:“那他的同声传译工作呢?”


    “当个爱好吧。”


    当个爱好。


    鱼江晚沉默了。


    她一路跟在许澜青身边成长,深刻地知道他为这份工作付出了多少,有多热爱。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放弃。


    身在这样令人羡慕的家庭也会身不由己。不得已而为之,多无奈的一句话。


    .


    清晨开窗,阵阵桃花香随风涌入,麻雀踏熹微而来,叽叽喳喳搅乱安宁。


    许澜青来到餐厅就觉得今日厨房比以往都要热闹。厨具乒乓作响,不时传出几句欢声笑语。


    他拉开椅子坐下,随手拿起今日早报,刚刚阅读到新闻第二段,一条欢快的小鱼自厨房朝这边游了过来。


    “许先生早安,这是您的咖啡。”鱼江晚将瓷杯放到他跟前,笑意盈盈地说,“不加糖不加奶的哦。”


    她穿着一件宽松版的白色毛衣,搭了条朝气蓬勃的背带裤。柔软的头发扎成丸子在头顶,几缕碎发落在腮边。一张明媚的笑脸在眼前,整个人可爱又元气。


    许澜青失笑,不由调侃,“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你这么说我可就伤心了,我现在去拿早餐,给你一分钟重新想台词。”


    说完,她脚步轻快地去了厨房。


    眼底笑意弥漫,许澜青执起咖啡杯轻啜一口,因为格外期待今日口粮,唇边的弧度始终没有散去。


    大概过去三五分钟,去而复返的鱼江晚将他的西式早餐端过来,犹如一位最尽职的服务生,还仔细地摆好了刀叉。


    “许先生想好怎么夸我了吗?”一双灵动的桃花眼充满期待地眨了眨。


    盘子里的太阳蛋用番茄酱画上两道弯弯的笑眼,无法逃出此劫的嘴角也咧到了太阳穴。爱心造型的三明治上分布三颗红色的小爱心,甚至其中还夹着一条大灯泡眼的卡通鱼。生动得像是幼儿园老师用来哄哭闹小朋友的路数。


    许澜青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狭长的瑞凤眼盈着清晨淡金色的光,波光潋滟,“鱼大主持屈尊降贵为我服务,受宠若惊。”


    话是夸张了点,但鱼江晚还是很受用的。她眉眼舒展,浅粉色嘴唇笑出弯弯的弧线,顺势在他对面坐下。


    “都是我做的哦。虽然有李嫂在一旁指导。”她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大大的C,“我出了这么多力呢。”


    人最平凡的愿望,大概就是可以一直拥有这种简单的幸福吧。很普通的早晨,吃着习以为常的早饭,跟家人坐在同一张餐桌,被一些可爱温暖的瞬间治愈。


    看着鱼江晚明艳动人的样子,许澜青忽然就释怀了。如果回来后可以每天都这样度过,似乎也没有那样难以接受。


    “谢谢,我很开心。”


    她正在喝粥,听罢捏着汤匙抬头看他,“真的?”


    许澜青笑:“这还有假?你第一次给我做饭,不值得开心吗?”


    顿时,她笑容更加灿烂。他高兴,她的目的就达到了。希望他每天都开开心心,这样多少会治愈一些心里的不痛快吧。


    窗外日光渐渐变得明朗,树影像个摆烂的上班族被风推着,懒散地晃了几晃。


    临近早饭结束,许澜青随口问她节目做出来没有。


    提起伤心事,鱼江晚小脸垮了下来,“那男的简直冷血无情,亏我昨天还英雄救美帮他摆脱别人的纠缠,这都没说服他接受采访。”


    英雄救美?


    许澜青稍微琢磨了一下这个意思,放下手中刀叉,执起一旁的餐巾慢条斯理擦手。


    “过几天带你去见个人。”


    “见谁啊?”


    “一位做古琴的师傅。”将餐巾折好放回桌上,手长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跟他约个时间,等我回来就过去。”


    昨天许茉凝说过,这几天他的老师从国外来中国,他要去深城跟老师见面。


    鱼江晚顿时满血复活,“好啊,那就说定了。”


    .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鱼江晚这几天也没闲着。其一是每日定时定点会收到一束红玫瑰,次数多了同事不免侧目,笑容也添了点不明所以的暧昧。这已经严重影响到工作,她冷着脸给程黎川发信息,告诉他不要再送,然后把他拉黑了。


    其二就是邹城因为灯会火了,好多人都聚集到那里,看灯会逛小吃街,走到哪里都人挤人,整个城市几乎被外地人占领,一片繁华热闹景象。


    城市就在隔壁,老师一不做二不休带上鱼江晚过去做探店街拍,每天一则短视频介绍美食和风土人情,点击空前高涨。


    然而这世上总是悲欢不相通,几家欢喜几家愁。就在临回来那天,他们在灯会正门前遇到个特殊的人。


    那是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男人,孤零零站在寒风中,鬓角苍白,脸上早已失去光彩。他佝偻着身子,脖子上挂着个画像,上面详细记录着一个三岁小朋友的体貌特征,最上方鲜红色的大字刺目又心酸:【鹏鹏,爸爸妈妈等你回家!】


    短暂的沉默后,老师让司机停车,带着鱼江晚走到他面前。一聊才知道孩子两岁的时候在村子里被人给抱走了,苦苦寻觅一年多毫无进展。


    询问过后,对方同意拍摄一则寻人的视频。毕竟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有曝光率就多了很多希望。


    回程这一路大家都很沉默,最后这一幕的人间疾苦盖过了来时的欣喜。人们总是向往美好,不遗余力地积攒香甜果实。可当回首去看经年,印象最深的往往是触及到灵魂深处那一瞬间。就像那层薄薄的糖衣,甜蜜诱人,融化后只剩满嘴苦涩。


    .


    天与地是连接世界各地人们的纽带。有人乘车在道路上疾驰,有人登空乘飞机翱翔。


    此时许澜青正在深城机场等待返航。


    沈司彦不声不响弄了家会所,今日想邀他们一块儿过去聚一聚。给许澜青打电话时他刚同老师道别,听罢立刻买了回程机票。


    登机前他特意定了花篮送去。也庆幸路途不远,一个半小时左右就能到北即机场。


    会所占地面积颇大,装修豪华气派,门口停了一流水的豪车,侧面说明了消费群体。沈司彦家里不缺钱,谁都知道开这会所就是无聊打发时间用,顺便结交一些朋友。


    服务生引着许澜青走进一间豪华包房。里面灯光迷离,缭绕的烟雾下处处是纸醉金迷和香艳旖旎。


    这一群人在圈子里还算是玩的相对干净,许澜青倒也没那么反感。谢绝了众人奉承,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他一来,沈司彦和林涧亭哪里还顾别人,先后坐了过去。三人喝酒闲聊,说到尽兴处皆眉眼带笑。


    许澜青说沈司彦见外,“开业了才吭声。”


    林涧亭也吐槽,“他这人就是这样,闷葫芦一个。三十岁的人了指不定还是个雏儿。”


    沈司彦任他俩调侃,笑而不语。


    酒喝到一半,许澜青电话响起,他看了眼屏幕,起身示意他们去接电话。


    这一层是会所顶层,相对来说更加安静。走廊里时不时有人经过,脚步声都被厚重的地毯吸收。


    欧式壁画布满墙面,吊顶立柱处处精雕细琢。许澜青站在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型落地窗旁,平静俯瞰夜色中的灯火阑珊。


    这通电话打了差不多十五分钟,结束后许澜青自走廊尽头往回走。夜里十一点多,正是娱乐场所的高峰期,客人不断进进出出。


    走在前面的几个年轻男人明显刚散场,身上酒气浓厚,有些脚步不稳了还搂着怀里的女伴卿卿我我。


    “你追了几个月了吧?还没有进展啊,这不像你风格啊!”


    “你懂什么,现在这个又不是那些有钱就能上的小姑娘。可不得费点心思。”


    之前那人哼了一声:“那女的漂亮是漂亮,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漂亮的女的多了,你到底看上她哪里了?”


    都是些败絮其中的富家子弟,这种论调也见怪不怪,许澜青无意听他们闲话,垂眸看了眼时间。


    “你说鱼江晚啊?”


    男人的语气轻慢中夹着明显的调笑,刃一样划开周遭纷杂传了过来。


    许澜青脚步一顿,立刻抬起头。


    前面人群渐渐散开,留着圆寸头的年轻男人清晰明了地映入眼帘。他双手插着口袋,笑容意味深长,说出的话却下流至极,“她声音好听啊。如果叫起来应该很销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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