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一处小公寓内。
路闻时坐在电脑前，正控制游戏人物检查地图内有没有漏洞。
这个游戏账号是公司内部账号，前几次去仙岛总被围得寸步难行，所以今天他关闭了其余人物显示，顺带屏蔽了好友申请。
窗帘关着，房间里只有一盏微弱的台灯。
一通视频电话突然打进来，屏幕的光亮得刺眼。
路闻时扫了眼备注，接通。
“小路啊，我跟你说个天大的好消息。”视频里男人西装领带，语气兴奋：“唐家你知道吗？就是京市那个唐氏集团，唐家的大小姐对咱们的游戏建模很感兴趣，加了我的微信。”
他的语速因为激动有些快，路闻时看得很费力。
“我把我的微信给你，唐小姐要是问你什么问题，你一定要好好回答！”
路闻时看着他发来的微信密码，皱了皱眉，比划着手语：为什么要我来？
男人从容不迫地回答：“我们公司还有哪个建模师能比得过你？万一唐小姐要是问了一个我不懂的问题，回答不上来，那她肯定看轻我们公司。”
路闻时还是皱着眉，觉得这样并不好。
男人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小路，你是知道我们公司本来不收残疾人的，还是我觉得你可怜，看在你是我多年邻居的份上，我那是求爷爷告奶奶啊，面子都不要了，跟主管说你有多好多好，他才勉强愿意给你一个试用期的，这次你要是不顾公司的荣誉，怕是连试用期都要没了！”
路闻时脸色白了白，手指颤了几下，最后还是同意了：好，但是你知道我表达不顺畅的。
因为天生聋哑，路闻时虽然勉强能打字交流，但语序有时候颠三倒四的，怕惹人笑话。
“没事，如果有表达上的问题你立马问我。”
路闻时登上了他的微信，点开下方申请列表，弹出一个动画钢琴的头像。
他同意了好友，却看着对方头像莫名其妙走神。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起了沈老板。
来京市之前，大概十几岁的时候，他偶尔能在电视机上看到弹钢琴的沈老板。
那时女孩子的脸还有些稚嫩，穿着白裙子，小小一个坐在一架三角钢琴前，纤细的手指灵动地在琴键上跳跃。
电视上的一串串字幕他连猜带蒙组合成一句话：沈老板是个天才钢琴家。
蓦地，微信跳出来一条消息，打断了他的回忆。
是那位唐小姐问的一个有关建模的问题。
路闻时认真地组织语言，先发给林哥过了一遍，确定表达无误才重新发给唐小姐。
接着对方又问了几个专业性问题，路闻时虽不知道唐小姐的用意，但是他答应了林哥，现在也只能一一回答。
晚上十一点，路闻时回复完最后一个问题，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再发消息，猜测唐小姐应当已经休息了。
他退出微信之前，又看到了那个可爱的钢琴头像。
完全不可控地，这夜睡觉前，他再次想到了沈老板。
沈老板家世好，沈老板是钢琴天才，沈老板人也好善良，愿意给他这种残疾人一个工作机会。
沈老板真是个大好人，他想，他要好好工作，以后报答沈老板。
路闻时有点睡不着了，翻了个身，满脑子都是沈老板。
唯一遗憾的是，他这辈子都没机会听到沈老板弹的钢琴了。
-
次日，沈枝起的比平日晚了些，她昨晚睡得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背后说她坏话。
吃完早餐，沈枝打开微信，给备注为“林志”的人发了条消息，约他下午在咖啡屋见个面。
前段时间，沈父知道她对游戏感兴趣，便干脆把旗下一家子公司交给她打理。但是沈枝对公司里的建模师都不太满意，转而盯上了制作仙岛的这名建模师，想要把他挖过来。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意愿。
不久，“林志”回了个“好”。
正想先去练琴，沈枝忽然想到昨天被送去医院的路闻时。检查后经理跟她说没有大问题，且这人连休假都不要，非得来上班，她便没有再管了。
被摔了脑袋还要坚持来上班，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压榨员工的老板。
现在上午九点，路闻时应该已经到岗了。
咖啡屋里专门留了一间做琴房，只是她一直没去过。沈枝想了想，干脆换好衣服，准备去咖啡屋那边练琴。
-
吱吱咖啡屋，只有零星的几个客人进出。
当初沈枝开这家店只是闲得无聊，根本没打算盈利，光是装修费都投进去了小一千万，食材全是各国进口，价格也定得高昂。
沈父笑她不会做生意，她也只是笑着耸耸肩。
沈枝先去前台点了杯焦糖拿铁，吩咐好让他们送到琴房后，便走到角落的通道穿过去，打开最里边指纹锁的大门。
这里琴房规格布置得和家里差不多，快速熟悉了一遍，沈枝坐回钢琴前，开始心无旁骛地为下个月的演出做准备。
此时的后厨。
“沈老板今天居然来我们这练琴了！”
“真的假的？”
“铁真，我现在做的拿铁就是要给沈老板送去的！”
两名员工窃窃私语。
“下个月老板的钢琴演奏会门票都上千了，你说我们员工有没有内部价？”
“这我哪知道，你问问去？”
“我可不敢，要不你去？”
两人商讨半天，最后都将目光移向了正在擦洗杯子的路闻时。
似有所感，路闻时停下手中动作，疑惑地抬头。
“小路，你昨天都和沈老板聊什么了？”一个人放慢语速问。
路闻时回想着昨天，好像什么都没聊，只是他摔倒了，还连累沈老板一起摔了。于是他摇摇头，表示什么都没说。
“怎么可能！”他们显然不信。
然而路闻时不说话，他们毫无办法，便只好转换策略：“小路，你知道沈老板下个月有演奏会吗？你想去听吗？”
说完这话，他突然反应过来，路闻时怎么可能去听演奏会？正懊恼地一拍脑门，却只见路闻时短暂怔愣过后，竟对他点了点头。
“你想去听？”他狐疑道。聋子能听见什么？
路闻时抿着唇，仿佛看见他眼中的猜疑，却依旧点头。
他懒得管其中缘由，直奔主题道：“既然你想听，要不去问问沈老板有没有员工优惠价？沈老板现在就在琴房呢。”
说不准沈老板出于怜悯，还会送一张门票给路闻时，到时候他再低价从路闻时手里买过来。
他预计得很好，只是没想到路闻时会毫不犹豫拒绝。
“小路，考虑一下呗？”
路闻时专心工作，连头都不抬了。
没一会儿那人像是放弃了，端着刚做好的焦糖拿铁前往琴房。
路闻时在发呆。
一会儿想沈老板，一会儿想林哥。
下午林哥要和唐小姐在这里见面，唐小姐找林哥做什么呢？万一被唐小姐发现昨晚的人不是林哥怎么办。
沈老板今天怎么来这边练琴了？以前从不来的。下个月的演奏会他也好想听啊，可是他一个聋子坐在观众席会不会很奇怪？
对了，昨天他慌忙道歉，都忘记沈老板看不懂手语了，他应该重新来过。还有医院检查的费用，得还给沈老板。
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路闻时手里的活终于做完，他悄悄觑了眼旁边忙碌的同事，装作要上洗手间的样子，慢慢挪动脚步从后厨出去了。
不知道沈老板有没有离开。
路闻时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打了三个字：对不起。
想了想，又在下面添了一句：沈老板下个月演奏会要开吗？
路闻时打字时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现在没人帮他检查语序有没有问题了，他自己也看不出来。
希望沈老板能够看懂。
路闻时按着记忆走进那条通道，这里位置比较偏，已经没有客人了。
通道里没有开灯，一路摸黑走，突然尽头有一小束光斜斜地打过来。
路闻时抬头，才发现前方琴房的门只是虚掩着，隐约看见钢琴前坐着一道身影。
暖黄的光从里面透出来，照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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