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宿哥的故事(一)
    谭宿真就没再出声。


    梁桉要出去,就得经过谭宿这儿,谭宿有意加快了洗澡的速度,没再让人尴尬,刚出去,小白就往他身上蹿。


    “哎——”谭宿说,“刚洗的澡呢,粘我一身毛。”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把小白抱了起来,里面的脚步声逐渐响起,谭宿挑挑眉,大声叹了口气:“你爹刚凶我。”


    脚步声滞住了。


    谭宿再接再厉:“我都胃疼成那样了,他还叫我闭嘴。”


    谭宿又大声叹了口气:“小白——”


    “谭宿你够了啊!”梁桉从里面冲出来,“你二十七了还跟一只小猫咪告状?!”


    谭宿默默把小白的脸转向梁桉那儿,一脸的“你瞧,你爹真凶”的样子。


    小白很适时地“喵”了一声。


    梁桉冲他竖了竖大拇指,气急败坏地推开次卧门:“躺上!”


    谭宿愣了,挑挑眉:“......病着呢,不合适。”


    梁桉被噎了好几下,震惊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了,使劲儿指了指床。


    谭宿放下小白走过去:“躺么?”


    梁桉一句话都不想跟幼稚鬼多说,愤愤瞥他一眼。


    谭宿笑了声,挺顺从地躺了,好整以暇地等着看梁桉要做什么,梁桉却搬了给小白洗澡的小马扎,坐上面慢慢地替自己揉起了胃。


    小白闻声而动,蹿到了梁桉的身上,梁桉空出只手也慢慢地撸着小白。


    做过十二份工作的好处就是什么都会一点,梁桉按得确实舒服,不急不缓力度适中,刚刚还拧巴的氛围一下就舒坦了,床头灯昏黄地铺在两人身上,很有老夫老妻过日子的味儿。


    “我明天早上十点去平川。”谭宿也不闹人了,他说话要正经起来,低沉缓慢,是很好听的,也很抓耳,很有温吞的味儿。


    “去三天。”谭宿说,“洁牙补牙拔牙,再给点医疗建议。”


    “做慈善?”梁桉问。


    “是。”谭宿说,“每年都要去一次,都不同的地儿。”


    “只有牙科?”


    谭宿沉默了好一会儿:“是,只有牙科。”


    这确实是每年的惯例,只是今年提早了半个月。谭宿下意识瞥了眼抽屉里的结婚证,半个月后是梁桉生日,谭宿怎么松这手,生日不能缺了。


    “行,睡吧。”梁桉打了个哈欠,“我给你揉着。”


    谭宿应了声,却没睡着,“只有牙科”四个字硌在谭宿心里,他难受。


    做慈善送温暖这种事儿,眼科、心脏科、骨科,哪个都比牙科管用,小村子里到处都是烟蒂,满口黄牙蛀牙哪能洗得清,但谭宿也只会这个了。


    他没接手永康医院,也就没法撺掇医院的人跟他一块儿各地跑,人上班都累,都忙。


    可他原本不该是这样的。谭宿大学志愿报的是临床,只是后来转去了牙科。


    聊胜于无吧,谭宿想,能让年迈的老烟枪啃得动硬排骨也是件好事儿。


    谭宿还在自我安慰,旁边却“咚”的一声,传来了平稳的呼吸。


    他看着梁桉砸在被子上的头和还在执拗地揉着自己肚子的手,失笑,起身把人横抱上了床。


    但谭医生是好人,既干不出把人抱上床后自己睡沙发这样故意惹人愧疚的无聊事儿,也干不出乘人之危同床共枕的流氓事儿,就从壁橱里又拿了条被子,躺在了梁桉身边。


    才刚躺下,梁桉似乎是察觉到了床板的下陷,咕哝了两声,一翻身,八爪鱼似的就把腿和手都搭在了谭宿身上。


    都不是什么纯情的人,谭宿不至于脸红心跳,但是——


    谭宿垂眼看了看,也不知是装睡还是凑巧,梁桉的手不偏不倚,正正好横跨在自己的胸前,压住了他胸前的乳钉。


    尽管隔着两床被子,但这样的压感还是太奇怪,谭宿动了动,想把梁桉的手往下放放,可梁桉压得太紧,谭宿一动,反而扯着了乳钉,胸前的部位被迫晃着,在衣料上硬生生直挺挺地摩挲了两下。


    谭宿的呼吸一瞬间沉重了下来,他没敢再动,眼睛瞪得比铜铃大,瞥了眼身边人,睡得无知无觉,恬静香甜。


    谭宿没法儿跟一个睡着了的人置气,就觉得好笑,侧着看他,也看着外面的月光。


    -


    但夜晚多宁静多安详都没用,谭宿第二天顶着个黑眼圈出现在诊所的时候,前台刘姐吓了一跳:“做贼啦?”


    谭宿有气无力,二十七年的忍耐力都花在昨晚了,他指指自己的头顶:“看见了么?”


    刘姐严肃地问:“煞气?”


    “是光辉。”谭宿耷着眼,“圣人的光辉。”


    所有要用到的医疗器械早叫人拉走了,谭宿来诊所就是为了一块儿出发方便些,他看了看四周:“都好了?”


    众人齐声“嗯”了声。


    “成。”谭宿转身合门,门缝一点一点儿合拢,即将“咔哒”一声扣上时,玻璃门突然被狠狠一踹,谭宿没防备,拉着玻璃把手上被拽得一踉跄。


    他皱皱眉朝旁边看去,猴子抬手挥了挥:“谭医生,好久不见。”


    谭宿没说话,后边儿有个年轻的洁牙师想冲上去,谭宿拉住人,目光往猴子身后扫去。


    猴子身后还跟着个老人,谭宿记得他,上回来洁牙闹事的,叫刘福成。


    刘福成稳稳当当接住谭宿的眼神,挺胸往前一站:“你医术不精!”


    谭宿的眼神沉下来,示意他继续说。


    “你上回帮我洗牙,害的我掉了三颗牙!”刘福成愤愤,“赔钱!”


    谭宿笑了,笑得挺不屑:“赔钱?”


    路边乌泱泱围了一圈人,刘福成的腰杆挺得更直:“对!我也不要你替我补牙,我信不过,你赔钱,我去别的地儿补。”


    这话就是在下套了,谭宿盯着他看了半晌:“确定?”


    “确定!”


    他点点头,低头调出份录音:“这是您自动放弃洁牙报告的录音,录音一直到了结尾,我提醒过您,洁牙后牙床松动是正常的,不可啃食硬物。”


    录音里的声音加倍速放出,刘福成急了,要过去抢。谭宿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拦住人:“您所脱落的牙齿究竟是生理所致、洁牙所致,还是洁牙后啃食硬物的原因,医院都可以查出,如果是洁牙所致,我愿意赔偿您的医药费以及精神损失费。”


    谭宿说话的声音技巧是跟谢书秋学过的,平缓却很有抓力,一字一句哪怕再游神的人都能听进去。


    “现在,请您自己在清杭所有的医院中任意挑选一家,我带您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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