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鱼先生如愿以偿看到了八点档的电视剧。
云清送走了伏霄，在沙发上躺下来。
伏霄的要求是五套外骨骼，不过她推测，其中只有四套是他背后的老板所需要的。
可即便要做出四套战斗性外骨骼，至少也需要三个月时间。
她揉了揉眉心。
如果晚上加加班，也许能够把工作时间缩减到两个半月。
还是太久了……要减少猎杀那群虫子的时间吗？
这念头刚升起来就被云清掐灭了。
如果真这么干，那她恐怕还没被累死，就已经先疯掉了。
【“叶依依，你有没有搞错！”被泼了一身热汤的男人痛得直起身，指着穿着老土围裙的叶依依，大声吼道。
“对不起少爷！我、我不是故意的……”叶依依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急忙从厨房端了一大盆水，在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兜头浇下去。
“……”
“叶依依！！”男人抹了一把脸，将被水弄湿的头发捋到脑后。
此刻的他看上去分外性感，叶依依有一瞬间呆了呆。
男人简直怒不可遏。
“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女人！叶依依，你简直无可救药！”
“你这辈子，有做过一件有脑子的事吗？”
叶依依双手无措地咬住嘴唇，不让委屈的眼泪掉下。
】
云清在屏幕前看呆了。
她鲜少有失去耐心的时候，此时却如坐针毡。
再一扭头，她的宠物正看得全神贯注，几条触手还在忙忙碌碌地剥虾……
云清莫名不爽，肚子里的坏水又开始蠢蠢欲动。
屏幕上刚要落泪的叶依依猝然变成一只巨大的褐色虫子，坐在谈判桌前，正在用听不懂的语言发言。
它与地球上的黑厄尔族至少有七分相似，镰刀式的捕捉足、四瓣的“嘴”以及细长的刺入式口器，胸前还佩戴了一枚代表地位的高级勋章。
但体型要小上许多，也没有黑厄尔族奇特的死亡生理机制。
章鱼先生看到一半，被换了台，触手里的龙虾顿时不香了。
他看看沙发上的云清，贴在玻璃上的触手蜷缩又伸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实说他很想发脾气。
但鱼在屋檐下，屋主还是个恶趣味浓重的人类。
屏幕右下角，地球的转播员充当翻译。
那只高等厄尔族的发言被逐字逐句翻译出来：“地球在与入侵者的三次战争中均以失败告终，我族不认为地球拥有能和‘基因吞噬者’抗衡的能力。”
“入侵者的基因吞噬能力，很可能威胁到银河系其他种族的安危。旧地球应该被摧毁。”
谈判桌上的地球代表激动地站起身：“黑厄尔族没有吞噬基因的能力！这一点地球在两年多前就已经证实！有三个高等种族代表也为我们证明过这一点！”
厄尔族不屑一顾：“可你们人类至今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入侵者懂得地球语。也许它们拥有一定的基因吞噬或是基因分解能力，日后没准会进化成更具威胁性的个体。”
“你们不是要移居新的星球吗？旧的毁掉对人类也没什么损失。”
地球谈判员表情难看极了，“地球还有不同意移居的人类呢！”
他面前的是何等残忍小气的种族！
地球人借由厄尔族的名字为异形虫命名，它们的报复手段就是让整个地球不复存在？
“对于顽固分子，就该采取激进手段。行事过于保守，这正是地球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原因。”厄尔族的口器一张一合，律动莫名令人反胃。
云清注视着感应屏幕，眼底轻松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瞧不见踪影。
心念一转，厄尔族的身影不见。
叶依依挂着眼泪的美丽脸庞重新在感应屏幕上显现。
她起身回了卧室，把感应屏幕的使用权还给了她的宠物。
章鱼先生望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许久后将目光移回屏幕。
*
之后几天与日常并无太多不同，只是云清从卧室出来的时间晚了点，她在客厅的睡眠时间比从前少了一个小时。
章鱼先生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云清的整个夜晚都躲在她的地室里。
做什么他不清楚，但能够确定，她没有休息。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才符合人类的作息规律。
她把人类几千年来总结的规律全部颠倒了。
后果就是，最近云清的脑子有点不清醒。
前天她竟然忘记给章鱼先生喂食了！
章鱼先生不得不在第二天，趁着云清外出猎杀异形虫的时候偷偷溜去沧澜海岸，自己抓了两条鱼吃。
切，最后还不是要靠他自力更生！
沧澜水域的水质比前段时间更糟了。
从前章鱼先生长期居住在海底，还没察觉到什么。
最近他一直待在干净的水源里头，对比就非常明显了。
云清昼夜颠倒的作息维持两周后，家里迎来一位陌生的客人。
对方是下午时来的，云清那时刚好在外面。
章鱼先生只好自己给对方开了门。
来人是名女性，短发干练，气场冷厉。
然而当看清给自己开门的诡异生物时，她严肃的表情还是瞬间破了功，嘴巴张成一个大大的“O”型。
章鱼先生无意与她沟通，开完门把人放进来后，就冷酷地转身钻回他的陶瓷缸里头。
岑珂：……
她在门口吞了几下口水，犹豫是进去还是离开。
怎么只有一个多月不见，这里就多出这么个玩意儿？
踌躇半晌，她还是踏进了大门。
岑珂显然来过许多次，熟门熟路地跑到厨房给自己找了瓶喝的，又小心翼翼绕过鱼缸，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她坐立不安，目光时不时瞥向缸中的章鱼先生，偷偷观察他红褐色的皮肤以及过分庞大的身躯。
章鱼先生的外形绝对跟人类的审美不沾边，过大过长的头部，金黄色的眼球以及褐色的瞳仁，八条凹凸起伏的腕足，上面的吸盘密密麻麻。患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大概看一眼就会感到头皮发麻。
好在他的口器多数时候不被看见。
云清进门的时候，岑珂还在跟章鱼先生大眼瞪小眼。
不过后者明显犯困了，眼睛半眯着，昏昏欲睡。见云清回来，他更是放松地直接闭了眼。
岑珂也跟着松了口气。
“那是……”她指了指窝在缸里小憩的章鱼先生，小声道。
“哦，你说小丸子。”
“……”
小？这家伙哪里跟小这个字沾边了？
云清解释道，“他是我的宠物。”
“你不是建议我养只宠物调节心情？我照做了。”她的语气听着还有几分骄傲。
这大概是遵医嘱的患者独有的得意。
岑珂是云清的朋友，同时也是一流的外科医生，辅修过心理学和一点动物医学。建议云清养一只宠物的人，正是她。
岑珂：“见过伏霄了？”
“嗯。”云清听出她在说起伏霄时的语气有点冲，“你们关系不好？”
岑珂只是冷哼一声，这态度与那天伏霄提到她时简直如出一辙。
“谢谢你送来的材料。”云清分析不出他们两人的关系，索性不问了。
“有件事我想知道。”
“嗯？”
“想要这批外骨骼的是什么人？”
岑珂神色讶异，“伏霄没告诉你？”
“他只说是个收藏家。”云清想起那日与伏霄对话的情景。
“他有自己的秘密，担心被我捅到他的老板那儿。”
“那家伙能有什么秘密……”岑珂摇摇头，“他说的没错，那块材料的来源是个富商，具体是谁我并不清楚，只知道他早些年干些星际贸易相关的生意，黑厄尔族出现以后就很少做地球上的生意了，大多时候都在其他星球倒卖货物。”
“做这一行的，手里都有些源头不正的货。那块材料大概也是。”
“他还在地球？”
“嗯，他是地球人，一年有四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地球生活。”
“哈！”岑珂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出声，“听说伏霄的这个富商老板娶了个美人鱼做伴侣呢。”
云清对此反应平淡。
她对旁人的择偶观念没有任何意见。只不过，非人类生物并不在她的伴侣选择范围内就是了。
“据我所知，”她的瞳孔微暗，“能够产出这块金属材料的几个星球，人类都没能获得接触权限。”
“伏霄的老板有自己的星际飞船。其中至少一架的结构超出了地球能达到的技术手段。”
岑珂捏着玻璃杯的指节紧了紧，“……你想说什么？”
举报他们？虽然她跟伏霄关系不怎么好，不过他之前也帮过自己一点小忙。她可不想在地球的高级监狱里看见他。
“怎么会，伏霄背后的人能够做到今天这种地步，早就不可撼动了。”云清笑起来，“我只是有这种猜测，随口一提。”
岑珂放松下来。
她的表情闪过几分复杂，“我不知道……我做的事情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云清笃定地道。
岑珂皱眉盯着她，片刻后伸出手，拇指蹭了下她的下眼睑。
藏在眼睑之后的可怖血丝瞬间无所遁形。
“你多久没休息过了？”她的眉头蹙得更紧。
云清莫名地看着她：“我每天都有休息。”
“云清！”岑珂缓缓吸了一口气，语调严肃起来。
“……”
“我可不希望，有一天听到我的朋友过劳死的消息。”
云清：……
这应当也不至于。
岑珂语气带着股激烈的狠，听起来像是在说脏话。“总有一天你会死在这里！死在你的破地下室里！”
她语气激烈，好像明天就会在这儿的地室里捡到云清的尸体似的。
云清觉得棘手极了。
太情绪化是她这位朋友的唯一麻烦的地方。
死？
章鱼先生睁开眼睛，不大规则的圆形黑色瞳孔竖起，变成细长的长方形，像个锁孔。
任何生物对于死亡这个话题都是敏感的。
对于大概率只剩下一年生命的章鱼先生则更是如此。
她会死在自己前头吗？哦，按照她那样的生活习惯，似乎也不奇怪。
那以后谁来给他放八点黄金档的电视剧？
他从陶瓷缸里面探出头，无声地观察客厅的状况。
云清避开岑珂的视线，不敢吱声。
空气寂静下来。
“反正你从没听过我的劝。”许久后，岑珂开口，“我得走了。明天还要接着工作。”
“……”
云清目送她拎包离开，又眼看着她在经过十二米长的鱼缸时停下来。
“……养宠物有让你的心情好一点吗？”
云清闻言偏头，对上鱼缸里探头探脑的章鱼先生的眼睛，几秒后回答道：“有。”
岑珂的身形顿了下，转身走了。
云清站在原地，极轻地叹了口气。
三周时间，她竟然只勉强做出来一套伏霄需要的外骨骼，比最开始预期的两周半还要更久。
伏霄带来的材料切割难度太大，材料硬度虽然非常高，可延展性很差。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费力气。
云清有点头疼。
她恐怕没办法遵医嘱了。
打开感应屏，播放到章鱼先生喜欢的节目，云清就要去地室继续忙碌。
一向安静的章鱼先生在她经过时，触手攀附着内壁浮上水面，又贴着玻璃外沿缓缓下来。
云清还处在疑惑中，右手掌心中已经被塞了一条柔软冰凉的腕足。
章鱼先生冷漠的眼睛注视着她，颇为无奈。
每天的握手训练是她定的，为什么总是会忘记？
人类的记性未免太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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