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自卑
    云裳泡在温泉水中,水质细腻,温度适宜,泡起来十分舒适,她惬意地眯起眼,几乎快要睡过去。


    泡到一半,她忽然想起自己进来的时候好像忘了带衣物,下意识地就朝屋外喊了一声:“有人吗?能否帮我拿下放在门口夹层里的衣物?”


    每次远行,她都会带上备用的衣物,只是这次落在了外面,忘了带进来。


    话音出口,半晌没有回应,云裳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外面暂且无人,方才她和霍宁珩过来的时候,就没见着宫人,大概是因他很少来这里。


    于是她干脆继续倚着浴池壁,沉浸在氤氲的乳白雾气中,不知不觉,睡意渐浓,呼吸越发清浅,终究是睡着了。


    而在外间的霍宁珩却是坐不住了。


    自云裳进去沐浴后,霍宁珩便一直守在外面,他试图闭目养神,可内室传来的水花扑溅声却不停扰乱着他的心绪,如同一根细嫩如葱管的手指,在他的心间勾勾缠缠。


    最后好不容易沉下心来,却又被云裳说出的那句话,惹得前功尽弃。


    早在云裳刚发声的时候,霍宁珩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准备按照她的指令去做相关的事情,但是脚步才迈到一半,霍宁珩意识到了什么,脸刷地变红了。


    他停顿住了脚步,此时他应当出门去叫宫人,帮她去完成这件事,但临走前,霍宁珩神使鬼差般地朝里间问了一句:“云裳?”


    他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什么想法地唤了她的名字,在意识到自己居然叫了她的名字以后,霍宁珩有些慌乱地捂住了唇。


    他这是在做什么,若是被她听到了该怎么办?


    所幸的是,她就像没听到一般,并没有对此做出回应。


    霍宁珩松了一口气,在他终于要提步离去之时,他却突兀地产生了一种隐忧:她说了一句话以后,便再没有出声,就连自己叫她的名字,也是没有任何动静,她不会在里面出事了吧?


    这个胡思乱想中的猜测,让霍宁珩的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短暂的挣扎之后,霍宁珩还是放不下心来,决定自己亲自进去查探情况——若是等他叫人过来,恐怕已经耽误了时机。


    但擅闯淑女浴室这件事做起来还是太轻狂,于是霍宁珩在进去前,从一旁的木格子里抽出一条用于出浴后系里衣的系带,将自己的眼睛缠了几圈,这才摸着墙壁进去。


    视力受损后的霍宁珩,凭借着强悍的记忆力,已经锻炼出了在许多地方可以盲眼独立行走的能力,此时的他,顺着印象中的路,分辨空气中的潮湿水汽,朝着浴池走去。


    到了池边,霍宁珩再次开口道:“云小姐,你尚好吗?”话音消融在雾蒙蒙的水汽中,没有回应。


    霍宁珩神经紧绷起来,他在池边跪下,循着浴池的边沿绕圈挪动,边敲击着池边的石头,边急切呼唤着云裳。


    依旧是没有回音,直到他的双手突然触碰到了一个柔滑若丝绸的物体——不同于石材坚硬的表面,他停顿住了,自他指尖到身体一路石化。


    霍宁珩僵硬着表情,短暂的凝滞之后,他触电般地缩回了手,他的掌心又痒又麻,方才那致命的触感停留在指尖,手心,驱散不去。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方才他碰到的,应当是云裳的肩膀,独属于少女的,纤柔圆润的肩头,视觉上的缺失,让身体的其他感知,纤毫毕现般地清晰。


    这时耳边又传来一道慵懒柔媚的声音,嗓音中带着微微的沙哑和迷蒙,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唔……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是云裳醒了,她发现了他。


    霍宁珩重重地闭上眼睛,不愿再睁开,这一刻,他几乎百口莫辩,从前在朝堂上与百官执言相争时的机敏能言此时荡然无存,他的语言功能好像失了调。


    “殿下,你是在担心我吗?”云裳十分聪颖,一下子就看出了霍宁珩进来内间的原因,她浅笑着扶了扶额头,微一摆头,发尖上的水珠甩到了霍宁珩的手背上,烫得他手指一缩。


    “我方才只是不小心睡着了,这温泉池过于舒服,让人凭空起了困意。”


    霍宁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这里都是留给你的。”他只是下意识地接她的话,好转移方才的尴尬,可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他到底在说什么?眼下他们尚未婚嫁,他就说这种话,云裳听到了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是个轻浮之徒,还未大婚就想占她的便宜。


    霍宁珩十分后悔,道歉的话刚欲说出口,云裳却出声了:“殿下,这可是你说的,待我们大婚以后,这里可要留给我。”伴随着她话语的,是如银铃一般的清脆笑声。


    云裳很少有平常女孩子的羞怯,她几乎是想要什么便会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情感的人,霍宁珩许了,她岂有不接受的道理,甚至思维一直发散到了他们大婚之后的日子。


    霍宁珩没怎么和女孩打过交道,何况是面对云裳这种热情外放的少女,他一时再次僵在了原地,面红耳赤。


    “殿下,你太容易害羞了。”她染笑的声音传来,一点不落地进入了他的耳朵,“不过这样很可爱,我很喜欢。”


    云裳用手轻轻触碰霍宁珩发红的耳廓,顺着一路摸到了他脑后系带上的结:“殿下,真的不用绑得这么死,你本来就看不到,我根本不会在意的。”


    霍宁珩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指尖都在打着颤,他艰难地说:“别解……不要动……”


    他害怕云裳要解开他系的结,浑身都因为惊慌而颤栗,羞得掌心都生了层汗。


    “好,我听你的。”云裳停下了动作,不再去碰触他头上的系带,而是顺着他的鬓角挪到了脸颊上,她的掌心柔滑细腻,沾着温泉水,带给霍宁珩的感觉,如同一块羊脂温玉。


    霍宁珩感觉到她柔嫩的掌心,纤长的指尖,在慢慢地抚摸着他先前受伤的地方,抚过那些不平整的疤痕,轻轻柔柔,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这世间最值得呵护之物。


    他的伤口长好,生了新皮,此时最是敏感的时候,在她的触碰之下,完全溃不成军。霍宁珩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一面是酸涩,一面是一种湿润的热意,滑过他的心间,自他的眼眶中涌出。


    云裳抚摸他的时候,并没有作声,于是霍宁珩的心里,一半是喜悦,另一半则成了恐惧,喜悦她如此温柔地抚摸他,仿佛有满腔怜爱,恐惧她厌恶他脸上的疤痕,觉得恶心。


    “我脸上的疤痕,一定很丑吧。”霍宁珩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主动开口,他的声音低落,仿佛一只受伤了的小犬,藏起自己受伤的尾巴,又渴望得到主人的怜惜。


    说完话后的一分一秒,都仿若等待着刑罚判决,云裳迟迟没有出声,霍宁珩的心也跌到了最低谷,陷入无尽的冰冷黑暗当中。


    内心的角落里,原本悄悄潜伏的黑沉之气,此刻松懈了管辖,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将霍宁珩心中本来干净的地方,逐渐熏黑,直到——


    “殿下哪里丑,一点也不,如今的殿下,在我眼中依旧是无人能比。”云裳用指腹蹭了蹭他完好无损的那半边脸,又抚了抚他斑驳的疤痕。


    云裳的言语,如同一缕阳光,叩开了霍宁珩沉寂封闭的心门,不知何时,他心底那股危险而又阴鸷的黑气,在无声中变淡,又退回了原先的角落。。


    她亲昵地摩挲着他的脸,一点也没有嫌弃避讳的意思:“殿下脸上的痕迹,都是殿下勇敢者的证明,你曾经从多么可怕的灾难中逃出,但是后面你努力克服成功了,熬过了危险期,重新勇敢地面对生活,不是吗?”


    云裳太会说话了,霍宁珩脸上火辣辣的,他难为情地偏了偏脸,声音有些发瓮:“可这到底对于正常人来说,是难看的,我不想让别人说,你的未婚夫是个怪物。”


    “殿下。”她带着他的手,摸上他的脸,“你看,你的疤痕相比之前,已经变淡了不少,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会愈来愈好,殿下,不要过分忧虑。”


    “若真要和旁人比,你有你无双的学识,独一份的气度,一颗剔透玲珑心,其他人,有谁能同时拥有这些?殿下,你已经够好了。”


    她的话语总是这般能让他动容,霍宁珩想着,不是他太好了,而是她太好了才对,他何德何能,能在遭遇如此横祸之后,还能得上天眷顾,拥有她的珍惜爱慕。


    “我信你。”霍宁珩的唇瓣颤抖着,“只要你不讨厌我的脸,我也不会去讨厌它。”只要她不感到厌恶,他会试着为了他的光,与自己和解——对于身陷囹圄之人,云裳毫无疑问,就是他的光。


    但与此同时,霍宁珩依旧感到深深的遗憾,为何他不能早些与云裳相识呢,受伤前的他,拥有一张完好的脸,虽然他从未以此自傲,但仍然听见过许多人对他的称赞,他们称赞他是帝国之光,是如玉似画的郎君,是清贵无双的殿下,是怀春少女的倾慕对象。


    从前他从未将这些夸赞放在心上过,向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无甚波动,他更追求的是自己的品行,和自己学识的提升,而不是虚无的外表。


    可如今忆起往事,却令他无比失落痛苦,他不在乎其他女子恋不恋慕他,她们怎么想的,他都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云裳——就算她不讨厌他如今的样子,但她一定会更喜欢从前的自己吧。


    他没能在他年华最好的岁月与她在一起,留给她的只有如今残缺的这个自己,如果是原来的他,他相信,他的脸,一定会让她更加舍不得移开目光。


    霍宁珩在混乱的思绪中忆起,云裳曾说过,她暗恋他好多年,那些年里,她所见所喜的,一定是那个风光无限的皇太子殿下,可,如今与她定下婚约的,却是他这个丑陋残损的人,云裳能接受,霍宁珩都有些不能接受。


    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因爱而生怖,她对他越好,越不在意他的残缺,他就越依赖她,越离不开她,甚至在想她抛他而去的可能时,都会生起一股惶惶的震怖,他越是把她放在心上,就越发在意自身的残缺,与她站在一起,是否会相形见绌,他不敢抬头,身形都因为由骨子里生起的自卑而直不起来,这简直就是一个无解的循环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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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的独处因嘉宁帝的宣召而结束,时隔多日没有见到父皇,霍宁珩竟然觉得自己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失落,或许是因为云裳填补了他这些天心灵的空白。


    霍宁珩被宣进殿时,殿内还留着两个与嘉宁帝商讨政策的朝臣,却因着他的进入,两人不约而同地止住了声音。


    此刻站在这里的朝臣很是尴尬,因在霍宁珩出事之前,他们属于偏向于东宫的那一派,虽没有明目张胆地站队,但朝中人氏,皆是心知肚明,后来霍宁珩突遇横祸,东宫派系乱作一团,两人也就和其他一些与东宫牵扯不深的臣子,在观望过一段时间以后,决定就此割席。


    后来,霍宁珩果真如预料那般一蹶不振,多日养病没有出门,他们感叹自己抽身及时之际,也在心中暗舒了一口气。


    但却没想到,本以为只是寻常一次觐见天子的程序,却在中途和霍宁珩狭路相逢,打了个照面。


    嘉宁帝坐在上首,对因霍宁珩而起的风波恍若未闻,反而转眸朝他看去:“珩儿,你来了,你身前的两位大人是陈御史和王翰林,从前你们也算熟识。”


    霍宁珩面色平静地向嘉宁帝行完礼,又朝陈御史和王翰林的方向说了句:“两位大人可好?”他是礼节性的地问,陈御史和王翰林却慌得额头上冒出了汗,连连行礼:“臣等甚好,臣等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两人不由得下意识猜想,嘉宁帝此举,是否是给他们一个警告,虽然如今太子看上去已失势,但在帝王心中,尚未有更换储君的意图。


    如此一想,心下更慌,那他们前些日子的那些举动,会不会被太子看作是背叛之举。


    与心思各异的朝臣二人不同,霍宁珩的心里此刻十分平静,或许在来时的路上,他也曾生起轻微的怨怼情绪,可真站在这金殿之中,面对嘉宁帝之时,他反而心胸难得的敞亮舒展。


    即使在外界看来,嘉宁帝已经冷落了霍宁珩好多天,自他烧伤当日后再未去看过他。


    但霍宁珩却发觉,自己对所谓的父子之情的期待,不知何时,就没有从前那般在意了。以往,他对自己要求甚高,行止端正,从来不敢松懈,有几分便是为了能成为合格的储君,得到父皇赞许的目光。


    如今,有着云裳给他的底气,知道她会一直在他背后义无反顾地支持着他,对于其他事情,不止于父子,兼之君臣方面,就在不知不觉中看淡了许多,譬如他看待陈王二人,并未带上什么情绪,另寻良主而栖,本是人之常情。


    从今往后,他所做之事,殊途同归的目的,都只是为了让云裳开心,其他人的情感他不会在意,更不会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嘉宁帝的目光在霍宁珩的脸上徘徊了一下,随即抬手示意陈王二人退了下去,他又盯着霍宁珩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先前你受伤的那件事已经查明了,虽然朕知道这对于你来说或许很难接受,但它却真的只是个意外。”


    “起火是因为那几日西风盛行,气候干燥,尔后有粗心仆役运送桐油时将之洒了些在建筑外面,没有及时清理,才酿成惨剧。朕已经发问了所有涉及其中的人员,在查探过程中,有人发现瑜明府中的家仆与那粗心仆役有些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关系,但经过调查,两人近日并无接触联系,所以,也不能说和此事有什么相关性。”


    “但为表警告,以求此祸以后永不再犯,朕命你二弟在府中闭门思过一个月,抄写大夏律例,同时约束下人,使其严管亲属,以示惩戒,震慑世人。珩儿,此事你受的委屈最大,但没有证据表明其他人有错,朕也不能任意责罚。”


    嘉宁帝声音沉沉:“珩儿,为了弥补亏欠,朕将云家小姐赐婚予你,她出身高贵,不输于林小姐,相貌美丽,性格温柔,最重要的是,她心慕你,对你有耐心,朕相信她能照顾好你。另外,有云太尉这个岳丈在,无论朝中风声雨声有多少,他们终究会顾忌一二,不会轻看你。”


    嘉宁帝以为这是对霍宁珩最妥帖的安排,虽然在火灾一事上委屈了他,但他终究还是对这个儿子有份慈父之心,在朝堂隐有另立储君之隐意时,他为他赐婚太尉府的女儿,稳定东宫一派的人心。


    但嘉宁帝不知道的是,霍宁珩听在心中,只想发笑。


    从前他尊重父皇,敬仰父皇,将他当作自己要忠孝一生的君主和父亲,可从这件事中,他才发觉,嘉宁帝是多么的高傲,多么的自以为是。


    当然,身为帝王,有如此性情再寻常不过,霍宁珩只是感到有些心灰意冷,为从前自己付出的一腔真情。


    即使自诩磊落若他,不沾污秽,以往不屑于于和那些兄弟勾心斗角,行肮脏手段争夺,霍宁珩也没有天真到以为,他受伤的那件事,真的没有任何人为故意的因素,而只是单纯的一场意外。


    父皇如此说,只能是他根本不想彻查到底,担心会牵连出他的其他儿子,父皇就算再怎么看重他,也不可能将所有的筹码压在他的身上,何况他日后是否能如以前那般正常履行储君责任,还是一个谜。


    霍宁珩算是就此看透了,实际上,当前些日子调查流程久久没有进展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这种情况,这些日子,可能是留给父皇去想出合理解释的时间,也是各方人马抹去自己参与过的痕迹的时间。


    但最令他感到失望和愤然的,还是父皇提到云裳的那段话。至始至终,父皇都只是将云裳作为他实行自己手段的一个工具,将她作为一个可以实现某种用途的,赐予他的物品。


    嘉宁帝既没有将他当作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没有将云裳当作是一个有自己情感的人,嘉宁帝对他在别的方面有所亏欠,于是就试图在这个地方来“弥补”他,多么傲慢啊,父皇从来都不知道,感情不是简单的可以减一加一的游戏,受到伤害的地方,不是说用别的弥补,就可以用其他东西来填补损伤的。


    他也意识到,如果他拒绝嘉宁帝的“补偿”,那无异会触怒父皇,被视为对他尊严的冒犯,他必须接受父皇的补偿,没有回旋的余地。


    霍宁珩想起自己存在的由来,母妃在入宫前,就有了自己青梅竹马的丈夫,父皇却强夺母亲入宫,还将她的孩子送到遥远的儋州之地,这辈子怕是再也无缘得见。在母妃怀上他之后,父皇就认为自己已经弥补了对母妃的亏欠。


    父皇是这么对母妃说的:“容儿,我夺走了你的一个孩子,如今又还给了你一个,这很公平吧?所以,从今以后,你就不要再想着那个野种了,好不好?你瞧瞧,我们的孩子,不比他可爱多了?”


    但母妃并没有原谅父皇,也没有将对她长子的感情转移到他的身上,父皇却觉得母妃有着颗捂不化的心,他不明白,自己明明还给了她一个新的孩子,为什么她却还是不肯原谅他?


    霍宁珩依稀记得母妃隔着宫门,对父皇嘶吼:“你以为孩子是什么?是可以置换的物品吗?他是我活生生的血肉,怎么可能沦为你以物换物,以一换一的存在?”


    霍宁珩如今回想起这些,忍不住在心中发出阵阵冷笑,过去的十多年里,父皇一直对他尚好,让他曾生起他是位慈父的错觉,如今,他才深刻地认识到,在父皇这里,排第一的永远是他心中的那套自我构建的准则,任何人都不得挑战,他说亏欠了谁,就是亏欠了谁,他认为不欠谁,那就不欠谁,他想怎么弥补,就得怎么弥补,所有的对象还必须全盘接受,感恩戴德。


    霍宁珩探究到这种隐形之下的,无处不在,不容置疑的父权思想,想起自己也被包绕其中许多年,不由得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反复在心中告诫自己,绝对不能成为这样的人,不能重蹈覆辙,成为这样令人失望的丈夫,令人失望的父亲,便是云裳有一日厌倦了他,要离开他,他也绝对不能让自私的心理占据上风,他永远不能阻拦她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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