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李清瑶睡得很沉，再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床上没有人，李清瑶摸了摸身侧，半边床铺都凉了，顾旻早就起来了。
李清瑶洗漱，顾旻坐在院子里那棵杏子树下，身上落了几个杏子，旁边的石桌上还小小地攒着十几个。
李清瑶看他坐得笔直，双腿并拢，再故意将膝盖上的衣摆铺平，看着就是一副守株待“杏子”的样子，石桌上的那一小堆杏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李清瑶一凑近就闻到清甜的杏子香，顾旻凝神往她的方向侧了侧头，李清瑶便明白他是知道自己来了。
一只手悄悄地从顾旻怀中偷走一颗杏子，顾旻抓了一下没抓住，开口笑道：“这两日杏子都熟透了，风一吹就落，总觉得可惜。你若是喜欢吃，我就多兜些留着。”
李清瑶剥开手上的杏子，咬了一口，清甜多汁，甘美留香。
“确实不错。”李清瑶含混道：“等会我拉块布铺树下面，把熟的都打下来，我们可以吃一些，再做一些杏子脯，剩下的酿酒。”
顾旻微微抬起头，似是想从眼前的黑暗中看见李清瑶盈盈的一双眼，他记得李清瑶是一双杏眼，便顺势想象着她吃到好吃的时亮晶晶的眼睛，嘴角也不免多带了一点笑意。
李清瑶随手剥开一个，递到顾旻嘴边，他咬了一口，刚赞了一声“甜”，门口探出个人来。
李清瑶目光一凌，探头的小厮忙走了出来，手上还拎着个食盒。
“李堂主还没吃早饭吧，我带着送石灰的人来了，顺便取了早饭来。”成为堂主之后的一个好处是，以后的一日三餐都有人送过来，别的堂主或许不稀罕帮里的这点油水，但是李清瑶稀罕。
眼前这个小厮应当是李业成派过来送石灰的，顺便替她拿了早饭，想要讨一讨这个新任堂主的好。
李清瑶看着他身后就跟了两个人，两个人各自拎了两个篮子，篮子里铺了一层油纸，里头沉甸甸地装着石灰。
“怎么这么点？”李清瑶以为至少也能有个两袋，谁想到就四篮子。
“帮主说，李堂主可以先试试，等弄出来了再用在码头上。”
李业成还是不信她，一心想要把损失降到最小。
李清瑶让他们放下，又说了几样东西让他们备好一起送过来，准备在院子里先试试。
小厮临走的时候，李清瑶忽地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人。
“这油纸，可有大的？”她问。
“有，库房里多的是。”那小厮是个机敏的，立马道：“”堂主这里都没人照料实在不像话，等会内务会分几个小厮和丫鬟过来给堂主使，我他们把油纸还有堂主方才要的东西带过来。”
李清瑶检查完石灰，才坐下来同顾旻一起用饭。
今日厨房熬的绿豆粥，配上蟹黄包和各式点心，她给顾旻盛了一碗，又拣了各样点心放在一盘里推到顾旻手边，说道：“等内务厅送了人过来，你瞧着好的留两个在身边用，我不能总在这里，等我去了码头上也有人照料你。”
顾旻开口想要什么，又咽了下去，只是低头咬了一口包子，“嗯”了一声。
吃完饭没多久人就来了。
内务厅一共送来了六个小厮，四个丫鬟，小厮们按照李清瑶的话在院子里铺油纸，隔开一片地方给她捣腾水泥，剩余的油纸铺在杏子下树下面打杏子。
丫鬟们开始收拾碗筷和屋子，顺路还给李清瑶和顾旻泡了茶。
李清瑶开始捣腾石灰，小厮们开始打杏子，顾旻搬到了离李清瑶近一点的地方晒太阳，时不时地和她搭上几句话。
李清瑶这个院子原本他们两个住还嫌大，现下来了这么多人，连后院都要收拾出来才有空余，丫鬟们留了一个在前院，其余的都去后院收拾了。
站在顾旻身边端茶送水的丫鬟小脸白净，手若柔荷，一瞧就不是那种家生奴。
顾旻喝了一口她泡的茶，目光微动，问道：“你是骞州人？”
坐在一旁捣鼓的李清瑶竖起耳朵。
那丫鬟往后缩了缩手，声如蚊呐，“嗯。”
“看你这个样子，不像是家生奴。”顾旻又道。
李清瑶背对着他们，没听见丫鬟回话，就当她以为顾旻只是随口闲聊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低喝。
“罪人私逃，包庇之人也是重罪！你觉得你能瞒得住？”
李清瑶从来没有见到顾旻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也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倒茶水的小丫鬟眼泪顺着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滑落。“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我……我……”她呜咽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清瑶见状，把院子里的其他人都打发走了，那些人本就离得远，还以为是这小丫鬟上茶水上坏了，正在被私下责骂，也没多想，听话地去后院帮忙洒扫。
见院中其他人都走了，小丫鬟也明白他们有维护之心，这才哽咽道：“我是骞州行令君的女儿，一月前骞州知州没了，因我父亲是知州得力之人，牵连家中，父母亲族俱被杀害，只有我被人护着逃了出来，可是新任知州依旧不依不饶，派人追杀我，我只能投身奴籍，保全性命。”
“听说漕帮经常在水上行走，居无定所，业州又是富庶之地，我便进了青岩帮，做了一名丫鬟。”小丫鬟边哭边道。
“什么叫……知州没了？”李清瑶心中震惊，她身在消息灵通的漕帮，竟然没有听到一点骞州兵变的消息。
“原骞州知州陶安民被其侄子陶亭夜潜官邸……枭首。”丫鬟咬牙切齿道：“之后陶亭伪造任命，以知州印调配骞州军，以通敌之名追杀陶安民部下，包括家父。”
“燕国十三州本各自有行军权，近两年来陛下病弱，少召各州官员，不过是大节庆时各州知州呈上报表庆贺，陶安民有知州印在手，骞州已在他的囊中，除非陛下召见，谁人敢说他不是骞州之主？”
“你叫什么？”李清瑶问道。
“陈如苇。”她顿了顿，“家父陈金生，祖陈翰。”
“骞州……陈家……”顾旻摩挲着茶杯壁，微微出神，问道：“是从开国时一直驻守在骞州的陈家吗？”
“先祖正是开国大将陈默言。”陈如苇道。
“无事，你先下去吧……”顾旻神色略变，挥挥手让陈如苇离开。
李清瑶察觉顾旻神色有异，坐在他的身边，主动道：“燕国并不太平。”
李清瑶过来时日不长，可看见的都是市集的繁华，听到的都是对盛世太平的歌颂，她以为这是一个安定繁华的国家，以为这里国力强大、内里安稳，谁知掩盖在繁华下的动乱蠢蠢欲动。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燕国二百年……业州也不是平静之地。”顾旻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业州……还好吧。”李清瑶想了想，“业州在内陆，离京城又近，再乱也乱不到这里。”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顾旻摸索着沾了一些茶水，在桌子上凭着感觉画了几个点，“业州在这里，骞州在这儿，中间隔着四个州，看着相隔甚远，可是靠着业州的这两州都是平原，说起来只有林州多山，依据天险可以作为门户，林州一旦有失，往南势如破竹，打到业州不过是时间问题，再往下……”
李清瑶顺着他的指点看去，两人都没说话，可是都心知肚明。
再往下，就是京城。
“陈如苇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青岩帮的耳目众多，等我有机会打探一番，或许这只是陶家内部的争斗，事情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李清瑶宽慰道。
院子里的人都打发得差不多了，李清瑶和顾旻在院中静静地待了一个下午，李清瑶试了十几次石灰配比，做了不同比例的胚样出来，等着看明日哪个凝固得更好。
此刻暮色沉沉，杏子也被李清瑶收完，她摸黑拉着顾旻的袖口把他领到屋中，小厮已经去厨房领了饭来，他们两个不习惯有人在身边，打发他们各自回屋中吃饭。
李清瑶舀了一碗鱼汤放在顾旻手边，同他说话，“我想了想，还是想把陈如苇带在身边。一来她放在你这儿我总是不放心，今日听她说话，我总觉得她不像表现得那么怯懦，能从骞州远道而来，又进了青岩帮，怎么说还算是有些本事的。我怕她对你不利。二来，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骞州真的有追杀过来的人，我处理起来也方便一些。”
“好。”顾旻喝了一口鱼汤，想了想，还是嘱咐道：那你要多加小心。我看了一个小厮还不错，听起来年纪不大，喊他做事也算利落，我准备把他放在身边，其余的人就做些旁的事。
两人聊了一会今日来的几个人，李清瑶又说了自己今天下午的收获，她对自己调配的石灰有八成把握。
等顾旻喝完药，两人各自睡下，夜深人静，黑甜一梦。
“贼人！”一声惊喝忽地割破寂静。
李清瑶从梦中惊醒，外衣都没披就跑了出去。
院中已经点了火把，地上横躺着两三个“哎呦——哎呦——”叫唤的小厮，而李清瑶调配好的石灰胚子消失了个干净，连带着剩下的石灰都没了踪迹。
地上的小厮勉强扶着腰站起来，哭丧着个脸道：“堂主……方才有贼人翻墙入院，把石灰偷走了！”
为您提供大神 斜枝惊鹤 的《靠漕帮乱世起家做女帝》最快更新
第 1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