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游安排
    倘若王晓霜仅是大王的侍读,她其实是不必每日都到王府点卯(打卡)的,不过她兼职王府记室,因而每日都会准时到颍川王府,上午视大王的起床时间和安排,或在“日讲”的楼台处看书打发时间,或给大王讲授五经,进行课业辅导。


    大王下午往往有自己的事要做,所以王晓霜一般会在“日讲台”待命,看看是否要写奏表等。


    王摇霜偶尔会来找她,姐妹俩坐一块儿聊聊天、吃吃茶。


    王府前殿会有属吏走动,为避免引起误会,即便是姐妹俩,都会隔着帘子交流。


    陈长史好几次都看见王妃与新来的侍读走动,不过隔着帘子,他也未能看清楚那侍读的真面目。


    本来王妃跟谁往来都是大王后院的事,他不应该置喙,但身为长史,他理应替大王关心子嗣血统是否纯正的问题,他在向大王汇报龙舟竞渡队的训练进度时,隐晦地提了一下。


    赵商容不以为意:“王妃与陈长史不也私下交谈过吗?”


    陈长史惊出一身冷汗:“下官、下官……”


    他想说他当时见王妃也是为了大王的事,没有大王在场的情况下,他们之间都是隔着帘子交谈的。


    但他突然反应过来,王妃与那王侍读本来就同出王氏,算是一家人,而且也都隔着帘子,周围又有下人,怎么看都比他当初去见王妃要名正言顺光明正大,他又有什么资格指摘旁人?


    赵商容道:“孤相信王妃,所以以后这种事便无需再提了。”


    “喏!”陈长史听懂了大王的意思,大王相信的是王妃的品格,而不是他们这些幕僚属吏,所以他该庆幸自己见的是王妃,而非大王的其余妾室。


    不过说到大王的其余妾室,王妃当初嫁过来之时带了几个滕妾,不知大王是否……


    正想入非非,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森冷的视线,他对上大王投过来的目光,身子一僵:莫非大王看穿了他的想法?


    赵商容警告道:“王府里的事,尤其是王妃的事,孤不希望在外头听到什么风言风语,知道了吗?”


    “大王放心,下官定会守口如瓶,不会将王府里的事透露出去的!”他认真得就差立誓了。


    大王颔首,重新将心思放在龙舟上面:“训练得怎么样


    了?”


    “一开始大家都还不太懂大王制定的新竞渡规则,但经过日以继夜的摸索与训练,部曲们都已经能打好配合了。按其余竞渡队伍的要求,在端午之前将会进行三次彩排,方便确认各队对规则的理解无误……”陈长史说完,问,“大王是否要亲临观看彩排?”


    赵商容正想出去走一走,就让陈长史着手安排,等傍晚与王摇霜见面,便邀请她届时跟自己一块儿出门。


    王摇霜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外走动过了,前两次回王家都是来去匆匆,压根就没空停下来欣赏街道两旁的光景。大王之邀令她颇为意动,然而当日必定会有很多人在场,她有些顾虑。


    “没关系,我们不与那些世家子弟碰面,择一僻静之处,看完后我们就去燕雀湖的庄园避避暑。正好给王侍读放几日假,让她也趁机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大王的这个安排再是合适不过了,王摇霜并无异议。


    王晓霜很快便接到了放假通知。


    从王府离开后,王晓霜依旧是先回王家整备今日的工作总结,然后趁着时间还早,从后门出来坐上牛车前往秦淮河的新桥。


    新桥东北岸的凉亭处已有人在等候,对方戴着幕篱,王晓霜朝他行了一礼:“范太常。”


    “这几日收获如何?”范晔摘下幕篱。


    王晓霜直言:“未见任何异常。而且观察了这么些日子,小女子发现大王似乎并不恋栈权势,也无心过问朝政之事。”


    范晔不置可否:“你虽是王妃的妹妹,但哪能这么快取得大王的信任?不要着急下判断,再观察些时日吧!”


    他又问大王最近的动向,王晓霜便将大王要去庄园避暑的事告诉了他。


    “你没有提出随行?”范晔问。


    王晓霜心想,大王要跟她姐姐去避暑,她一个侍读跟过去做什么?


    燕雀湖的庄园作为大王的私人领地,在未受到大王邀请的情况下,即便是她也没有合理的理由进去里面。


    范晔心生一计:“你可以通过王妃……”


    王晓霜心中略恼,语气也不由得生硬了几分:“这些事与姐姐无关,范太常当初答应过小女子,不将姐姐牵扯进来的。”


    >  范晔语塞,须臾,才道:“我知道,而且陛下也保证过,大王若一辈子都能安分守己当他的宗王,那王妃便一辈子都是体面的颍川王妃。若大王有异心,将来伏诛,陛下也可保她安然脱身,所以你不必有顾虑。”


    ……


    颍川王府,东斋。


    连日来的温故知新让赵商容找回了当初学习国画时的乐趣和感觉,画笔在她的手中比划得越来越顺滑,她也越画越忘我。


    离她几步远的枕月弹奏完了一曲琵琶,才敢悄悄地抬头看她一眼,卑微地道:“大王,奴弹完了。”


    她连着弹了好几曲,手指头疼得受不了,再不开口,只怕指头都得废了。


    赵商容“嗯”了声,道:“今日孤不练琵琶了,你且先回去吧!”


    枕月略失落。


    大王一开始找她,说要将她画下来,她还是很高兴的,但没想到大王并不是想画她,而是想透过她画那个住在心里的人。因此每次画完后,都会心满意足地说:“孤的画技又进步了!”


    然后将没什么用处的,她的画像给焚毁。


    之后便是让她教弹奏琵琶。


    在别人的眼里,大王几乎每日都会找她,二人一独处便是一下午,这就是宠幸。只有她清楚,大王对她的心思,比那煮茶的水还要清白。


    她掩饰心头的失落,抱着琵琶准备离去。


    突然,大王又将她叫住,道:“先别走,孤正好需要一个人帮忙参详一下避暑项目。”


    枕月:“?”


    什么玩意儿?


    她慢吞吞地靠过去,发现大王写了满满几张纸的关于这次和王妃出游避暑的项目安排,什么去燕雀湖划船游湖,去放纸鸢,还要把百戏馆的人都带过去。


    看到这里,枕月心跳加速,大王要带她们一块儿去庄园避暑?!


    被困在王府已经数年了,她连王府的大门都没出过,早已经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了。如果这次大王肯带她们去庄园,即便是受困于另一个地方,但能在路上见识一下外边的世界,也算满足了。


    “你说,这些项目里哪些合适王妃,哪些不合适王妃?”赵商容皱着眉头思忖。


    r />  枕月从喜悦中回过神,道:“恕奴斗胆,大王既然是想知道哪些为王妃能参与的项目,何不去问王妃呢?”


    “孤想给王妃一个惊喜,问她了还有惊喜可言吗?”赵商容并不想强人所难,于是让她回去了。


    她着急将好消息带给百戏馆的姐妹们,出来的时候步伐匆匆,没有注意到拐角处走出来的碧河,就这么迎面撞了上去。


    琵琶的琴头给了碧河的额头重重一击,饶是平日表现得无坚不摧的碧河,此刻也痛得眼角飙出了眼泪。


    “啊,对不起!”枕月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去看自己的琵琶有没有事,旋即想起比起关心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琵琶,更应该关心被她撞伤的人。


    将琵琶放下,她手忙脚乱地便伸手替碧河揉额头,惊魂未定地道歉:“碧河女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碧河拂开她的手,佯装揉额头,趁机抹掉眼角的泪,才恢复面无表情:“如此慌慌张张,出什么事了?”


    枕月不敢说真话,怕碧河生气,然后去给大王告状,这样大王就不肯带她们去庄园了。


    “碧河女使,能见到你真好,那日我还未向你道谢呢!”她转移了话题。


    碧河道:“真稀奇,大王今日没有练琵琶?”


    枕月正要说大王要给王妃准备惊喜,突然想起在后院生存的要义是要守口如瓶,虽然碧河是大王倚重的女使,但她也不敢随意透露大王的事给旁人知晓,便含糊其辞道:“嗯,大王让我先回去。”


    碧河并未恼怒,只是打量了她一眼,道:“很好。”


    枕月听不出这是恼羞成怒,还是真心的夸赞,但抱着对碧河的愧疚,她殷勤地望着那变红的额头道:“碧河女使,我去厨院找个鸡蛋给你滚一滚额头吧,不然这么肿下去,是会毁容的!”


    碧河再次拂了她的好意:“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向大王汇报,你没有事的话就回去吧!”


    话已至此,枕月也不能再耽误碧河做事,抱起琵琶往厨院去了。


    碧河进东斋,赵商容头也不抬:“听到似乎有人叫了一声,发生什么事了?”


    碧河如实地将枕月莽撞与她撞到一起的事情汇报了。


    这是很小的一桩事


    ,赵商容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放在心上,不过话题的中心却未离开枕月此人:“查出了什么吗?”


    碧河道:“婢子暗中查访发现半个月前,她确实收到过两封书信,与外界有联络。不过这半个月来都十分安分,未与人有过书信往来,也没有异动。”


    赵商容这才抬起头来,沉思了片刻,问:“书信呢?”


    “都焚毁了。除了她,没人知晓上面的内容。”


    “身世查清楚了吗?”


    “因她是谯郡太守庾素所赠的女乐,所以除了知晓她是罪奴出身之外,其余信息要查证真伪还需要花不少时间。不过可以确定,她的外祖父丁期确实曾为郇玄的幕僚,先帝攻打郇玄退守的城池时,其父替郇玄挡箭而亡。之后郇玄兵败身亡,丁期的儿孙皆被处死,妻女则籍没为奴。其母为丁期之幼女,辗转流落,被送到颍川庾氏,成为庾家的歌妓,后又被庾氏辗转送人。所以其父是谁、其母的近况,又有何软肋,这些都不得而知。”


    听到这里,赵商容已经遏制不住内心的怒火。然而世人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毕竟妓是比妾更卑贱的存在,跟妾一样都能被当成礼物,随意送人。


    这不,枕月也是颍川王被封王之后没多久,被庾素当成礼物给送过来的。


    当时颍川王十岁,算一算年纪,枕月那会儿才八岁。


    碧河看得出大王的愤怒,她有些诧异,以前不管是婢女还是部曲,在颍川王的眼里就好像蝼蚁一般的存在,颍川王才不会去悲叹她们的出身、为她们所遭受的不公的命运而愤怒。


    所以大王这是对枕月产生了怜惜之情?


    碧河道:“至于她跟王妃是否有关系,婢子会继续查下去的。”


    想到王摇霜,赵商容怒火全消,笑道:“不必了。孤让你查枕月,本是好奇孤第一次与枕月独处时,王妃得知消息后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反应。王妃心中无我,又岂会因为拈酸吃醋来捉奸?所以心里稍稍疑惑罢了。现在看来,王妃虽然有可能认识她,但跟她却没什么关系。”


    既然认识,为何又会没有关系呢?碧河心头疑惑。


    “只要她的目标不是王妃,那便不用管她。至于她有何目的,孤迟早会知道的,就看她什么时候按捺不住了。”赵商容说到这儿,有点小


    激动,“你说孤一直无动于衷的话,她会不会主动勾引孤?比如色|诱什么的……”


    碧河:“……”


    大王你敢让王妃知道你在想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