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齐盛有工作在身,他没法在金城邮局久待。


    走前,他问何蓁蓁:“嫂子,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带给谢团的?我可以帮忙转达。”


    不等何蓁蓁搭腔,他又笑哈哈的打趣了一句:“嫂子要是不好意思也可以写封信让我带回去。”


    何蓁蓁最烦写信了。


    上回在海市邮局给谢持写信,她绞尽脑汁,也就写了两句话。


    估计谢持受到信时,心里是相当失望的吧!


    而失望累积多了,喜欢就会被磨损。她还没跟谢持结婚呢,还没顺顺当当的成为西北人呢,决不能消磨掉谢持对她那点浅薄的喜欢。


    何蓁蓁谢绝了齐盛的好意。


    倒是王英,她找齐盛帮忙传话了:“小齐,麻烦你转告我儿子,我们错过今天的班车了,得十五才有车去沙都。”


    王英其实已经发了电报,只不过电报地址给的军区那边。


    她担心儿子没在军区,错过了电报,所以才让齐盛帮忙传个话。


    齐盛却道:“婶儿,还等什么十五啊,你们直接跟我去沙都呗!我还以为你们是有其他事儿要在金城办呢,原来是错过了班车啊!”


    能够早点让儿子跟蓁蓁碰面,王英自然是乐意的。可是……她看向有邮局标志的大卡车,有些犹豫的问:“这是公家的车,我们搭车不太好吧?”


    齐盛不以为然道:“这有啥的,邮局的卡车只要没装满,顺路带几个人都没啥大事儿。”


    王英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卡车司机,以及另外一个抱枪卫兵,小声问了一句:“你领我们搭便车,司机他们不会告状吧?”


    “不会!”齐盛摆了摆手,“婶儿,你就放心吧!司机巴不得有人搭便车呢,这样他也能挣包烟钱。”


    王英听懂了齐盛的暗示,当即去邮局附近的供销社买了两包大前门,全塞给了齐盛。


    齐盛直呼多了,还问:“婶儿,你咋买红双喜啊?买包大前门就足够了。”


    大前门才三毛五,红双喜得七块呢!


    两包红双喜那相当于金城普通工人一个月的薪水了!


    “我们三个人,坐客车去沙都差不多要九块钱呢!我买包红双喜咋地了?”王英不觉得自己买贵了,更不觉得自己买多了,“另一包嘛,就给你!今天要不是你,我跟你嫂子就得等到十五才能动身去沙都了。”


    齐盛本还要推脱,便听见王英嗔了一句:“这烟你要是不收啊,我可不好意思喊你去招待所帮我们搬行李了。”


    随后她又指了指何蓁蓁裹着纱布的手,说:“你嫂子伤了手,拿不得重物,得请你帮忙。”


    话都讲到这个份上了,齐盛哪能再推拒啊?


    他收了烟,然后喊了两个人一道去招待所帮忙搬行李。


    大约下午四点,他们便离开了金城。


    从金城到沙都这条官道是由沙石铺成的,相较那些坑坑洼洼的泥巴路,不知道有多平坦。


    何蓁蓁还记得她远嫁中原时,也是走的这条路,颠簸了大半个月,瘦了一大圈,原本合身的嫁衣都松松垮垮了。


    如今这卡车,不仅走得快,还一点都不颠簸。


    真好啊。


    相较于何蓁蓁这个古人,何远对卡车就不怎么满意了。


    倒不是他坐惯了座椅柔软的小汽车,而是怕娇生惯养的妹妹受不住卡车的简陋。


    他坐在卡车车厢里,忧心忡忡的想:“副驾驶位那么窄,也不晓得蓁蓁休息时,会不会不小心压到受伤的那只手。”


    不清楚何家家境的齐盛说:“远哥,你放一百个心吧,副驾座宽敞着呢!歪着睡觉肯定是没问题的。”


    何远很是心酸道:“歪着睡觉会落枕的,要不喊司机停车,让我妹妹到车厢里躺着吧?”


    边说,他边打开了行李箱,从里翻出了一条极为厚实的毛毯。


    齐盛在金城的百货大楼里见过,这种毛毯要卖五十块钱,还得有特殊票。


    何远随意的将昂贵的毛毯铺在了卡车车厢里,还嘀咕了一句:“蓁蓁从来没睡过这么简陋的‘床’,也不晓得她躺久了会不会腰酸背痛。”


    齐盛:“……”


    此刻,齐盛才意识到什么叫千金大小姐。


    同时还有些操心,嫂子这么娇贵,这么讲究,看见不修边幅的谢团后,真的不会嫌弃吗?


    他不知道谢持这会儿正在剃头修面,还跑到沙都最大的供销社里买了几罐雪花膏。


    谢持挖了一大坨雪花膏,将这白色的霜膏往脸上擦。


    为了确认自己有没有抹匀,他还对着新买的镜子照了照。


    “谢团!”院子外传来李兴国的声音,谢持立马将新买的铜镜塞进木盒中。


    等到李兴国这讨嫌鬼进来时,谢持已经摆起了臭脸。


    谢持不耐烦的问:“你怎么又来了?”


    李兴国没立马答话,而是顶着谢持的脸打量。沉默许久,他问:“谢团,你这脸该不是抹了雪花膏吧?咋个恁白啊?”


    谢持如炸毛的猫,当即横了李兴国一眼说:“放屁!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用什么雪花膏?!”


    李兴国不信。


    他们军区的男人,个个都过得糙,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雪花膏。


    就连他也是娶了媳妇儿,被媳妇儿缠着买了几回才晓得的。


    谢持媳妇儿还没来呢,就晓得雪花膏是什么玩意儿了,那必然是他买过用过了啊!


    李兴国啧啧啧了几声,问:“谢团,你还记得以前有个医疗兵,让你拾掇你这张脸时,你是咋说的不?”


    不等谢持作答,李兴国就装模作样的摆出一张臭脸,说:“大老爷们儿拾掇脸做什么?我又不靠脸打仗!”


    学完谢持当时的反应,李兴国又忍着笑问:“谢团,打自个儿脸,疼不?”


    忍无可忍的谢持骂道:“滚你妈的蛋!”


    李兴国没滚,还笑哈哈的打趣:“谢团,你为了小姑娘拾掇你这张脸,怎么还不让人说了?有本事你邋里邋遢的去接小姑娘啊!”


    谢持踹了他一脚,警告道:“再说一遍,她还不是我媳妇儿,别他娘的瞎叫,会坏了小姑娘的名声。”


    李兴国看着谢持那张凶恶的脸,心道:谁会晓得这张土匪脸底下,生了君子骨呢?


    他们不少人在参军之前是个无所事事的街溜子,他们身上的硬骨头都是国家教出来的。唯有谢持,十四五岁进军营时,就有铮铮傲骨,正直如松。


    “谢团,”李兴国喊了他一声,难得正经道,“甭紧张,那小姑娘肯定会是你媳妇儿的!你可是咱们军区最靓的爷们儿!”


    谢持没接这茬儿,转而问道:“你不是在招待所照看梁嫂子的三个儿子吗?你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提及这事儿,李兴国立马道:“谢团,我看你这屋挺大的,能不能让梁嫂子一家暂住一晚上啊?”


    梁嫂子原本住在家属院,是梁营长的媳妇儿。


    不过年前,梁营长执行任务时牺牲了,按照规定,梁嫂子得带着儿女返回原籍地。


    先前大雪封路,上头就没让梁嫂子立马搬。


    现在不怎么下雪了,也就让梁嫂子搬出来家属院了。


    李兴国正好要去金城办事儿,上面就安排他送梁嫂子回家。


    最近的班车是明天,所以李兴国就安排梁嫂子,还有她两个女儿,三个儿子住在招待所。


    这几个小孩嘛,又比较亲近,死活不愿意分开。可梁嫂子一个人又顾不来五个孩子,李兴国想帮忙,可他总不能跟个寡妇独处一室吧?他媳妇儿晓得了,得闹翻天。


    所以李兴国想着让梁嫂子他们住到这边来,他和谢持一道,也就不会有人说闲话了。


    谢持想也不想就拒绝道:“不行!这是给何蓁蓁准备的房子,她还没住呢,哪能让其他女人先住进来?”


    李兴国:“……”


    也是求人办事儿,李兴国没喷谢持瞎讲究,他说:“就住一个晚上,小姑娘不是明天中午才到吗?那时候梁嫂子都在汽车站等车了。”


    还说:“总归是梁建军的老婆孩子,咱们得帮衬一下。”


    谢持反问:“老子给了三个月工资,这还不够?”


    梁建军牺牲的时候,军区的人或多或少都给他家属捐了点钱。


    谢持捐得最多。


    李兴国梗了一下,说:“你当帮帮我,成不?她家那五个娃儿,非要凑堆住,还特别闹腾,梁嫂子顾不来。我一大老爷们儿,总不能跟梁嫂子住一个屋里吧?”


    谢持给了他指了一条路:“锤一顿,那几个小子就老实了。”


    李兴国:“……”


    他咬牙切齿:“揍烈士家属?我是在这儿过不得劲儿了,急着退伍啊?!”


    谢持嗤了一声道:“那就少管闲事,她管不过来的时候,自然会动手锤那几个不听话的。”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房子不借!


    李兴国骂了一句:“你他娘的怎么就恁讲究呢?!”


    谢持扫了一眼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子,说:“将心比心。若是何蓁蓁给我准备的房子,我还没入住呢,就有其他男人先住过了,那我心里肯定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