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二月的海市虽然已经开春了,但夜里的温度依旧堪比冬天,湿冷的空气冻得人骨头都打颤。


    逛了一天的何蓁蓁急切需要泡澡,却在经过客厅时,被大哥叫住了。


    大哥被关的时候应该伤了底子,这会儿裹着极厚的大棉袄呢,都冻得脸皮发白。


    大哥指了指左手边的沙发,说:“来坐会儿,咱们兄妹两聊聊?”


    何蓁蓁不太想聊。一来是她和大哥都冻得直哆嗦呢,在冷飕飕的客厅里夜谈,这不得冻生病啊?二来则是怕相处多了,被大哥瞧出端倪来。


    可大哥执意,还问:“都如了你的意跟谢家订亲了,你还生我气,不愿搭理我啊?那天刁难谢家,我也是怕你一个人去西北了,被谢家那小子欺负嘛!”


    何蓁蓁还挺喜欢大哥的拳拳之心殷殷之情,再加上和谢家的婚事没黄,她自然不会为此生气。


    她在大哥左侧坐下后,摇头解释道:“没生气。只是太冷了,我想上楼去冲个热水澡。”


    何远哼笑道:“这就觉得冷啦?西北更冷呢!”


    “那不一样,”何蓁蓁为家乡正名,“西北是干冷,不像海市的风,又湿又冷,还会穿透衣裳,往人骨子里钻。”


    讲完她就后悔了。


    原身学的是历史,不是地理,她并不了解西北的气候。


    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大哥,肯定能瞧出问题的!


    就在何蓁蓁心虚不已时,大哥迟疑着问:“你还在看你那些史书呢?”


    何蓁蓁愣了一下。


    怎么突然问她是不是在看史书了?


    她迟疑了数秒后,实话实说道:“我没看。”


    “甭骗我了,你要没看史书,能知道西北的气候是个什么情况?”何远断定妹妹在撒谎,但也没追究,只告诉她,“我知道你很喜欢梁史,但现在世道不一样了,研究古代历史,也许会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举报,说你拥护封建社会的。”


    何蓁蓁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大哥给她找了借口,并未发觉端倪。


    她借用的大哥给找的借口,干巴巴的保证道:“以后不会看了。”


    何远眼中是明晃晃的怀疑,他问:“真不看了?”


    不等何蓁蓁答话,他又说:“你想看也没法了,那些书我全给你收起来了。”


    也是怕妹妹闹,甩下这个消息后,何远立马转移话题,问:“你最近没碰上那群何家人吧?”


    何远口中的何家人,是指他们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


    何爸风流多情,儿子女儿共有十七个,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以前挣家产时,还闹出过人命,搞死了好几个兄弟姊妹。


    若不是何远以雷霆手段镇压,估计死的人会更多。


    何蓁蓁不知大哥为何突然提及何家人,她实话实说道:“碰上何娟了,她想让她女儿取代我嫁到谢家去。”


    何远第一反应是:“她女儿也配跟你争?!”


    随后又安抚妹妹道:“蓁蓁别怕,除非谢家瞎了眼,不然绝不会丢了你这颗珍珠,去捡别人家的鱼目。”


    何蓁蓁并不怕,她知道自己比何家所有同龄人都要优秀。再则,王英今天也表明了态度,也给足了她底气。


    她只是不明白,何娟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挑事。


    何远给出了原因:“何家那群王八蛋见我安然无恙,以为我靠的是姻亲关系,便想抢了这门亲事,指望谢家保住他们偌大的家业。”


    讲到这儿,何远不屑的嗤了一声,说:“真是可笑!我何远能安然无恙,靠的是将万贯家财尽数捐出的魄力,不是什么谢家!”


    何蓁蓁提醒了一句:“这条路是谢家提点的。”


    何远:“……”


    他无奈的看着自己妹妹,道:“你这丫头,一天不拆我的台,你是浑身不舒坦吗?这条路确实是谢家提点的,可换做何家那群人,哪个有将公司捐给国家的魄力?”


    何蓁蓁翻了一下何蓁蓁的记忆,最后诚实的说:“没有。”


    “因此,咱家能安然无恙,靠的不是谢家,靠的是我舍下一切的魄力!”何远着重强调道,“蓁蓁,等你嫁到西北去了,可千万不能觉得咱们欠了谢家,所以对谢持百般容忍!他要是欺负你,你不能惯着他,该告状就告状,该离婚就离婚,知道吗?!”


    何蓁蓁怔怔的看着何远。


    这一瞬间,她心里生出了几分羡慕。


    羡慕原身能有这么个全心全意为她考虑的大哥。


    不过这点羡慕转瞬即逝,她时刻谨记着过往的教训——不要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何蓁蓁垂眸应道:“我知道。”


    瞧着妹妹中气不足的回答,何远便觉得她压根就没听进去自个儿的话。


    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算了算了,反正这次我会跟你一道去西北,见到人后,我会亲自警告那个谢持,再会经常去西北看你,量那小子也不敢欺负你!”


    何蓁蓁瞄了一眼大哥清瘦的身形,和惨白的唇色,犹豫了好一会儿,说:“你别经常去看我。虽说如今交通方便,只需四五天就能到西北,可你身体这么差,连四五天的奔波都是经不起的。”


    何远不太高兴的纠正道:“我身体很好!你忘了?你小时候爱骑‘马’,不让你骑在我脖子上你就嚎啕大哭,为了哄你,我驮了你大半年呢!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这事儿确实有,只是……何蓁蓁提醒道:“那时候你才二十来岁,现在你已经四十多了。”


    在古代,四十多就是快死的年纪了。


    何蓁蓁有点担心何远死掉,她不由催促道:“大哥,越来越冷了,你还是赶紧回屋歇着吧!”


    何远还想证明自己很强壮,但见到妹妹眼中担忧后,老实巴交的起身回屋了。


    进门前,他捏了捏妹妹的脸,笑道:“大哥向你保证,绝不会死在你前头,所以……别耷拉着眼了,成不成啊?”


    何蓁蓁像受惊的兔子似的,往后猛地退了一步。她捂着自己的左脸,秋水瞳里写满了惊愕,似乎在问:你为什么要掐我的脸?


    何远忍俊不禁道:“干嘛?我不能掐啊?”


    何蓁蓁憋了半天,说:“丈夫才能掐。”


    这是楼兰古国的习俗——爱得越深,掐得越疼。


    何远不晓得这狗屁倒灶的习俗,他颇为心酸道:“行行行,我以后都不掐了!成了吧?”


    妹妹大了,就连掐脸这点亲近动作,也只有她的丈夫能做了。


    想到这儿,何远就对那头即将拱自家小白菜的猪充满了嫌弃。


    此时,谢持正在收整未来媳妇儿的家当。


    听邮局的人说,他们每天都会有专门的卡车去金城火车站接各地邮过来的包裹,平常卡车都装不满,这回是装不下。


    明天,还有半卡车的东西会被拉过来。


    谢持看着满大院的箱子,不禁头皮发麻。这娇小姐得多娇贵,才得有这么多家当啊?


    跟着一起到沙都办事儿的李副团长惊道:“我滴乖乖!谢团,这一院子的东西,你打算怎么整到军区去啊?”


    不等谢持答话,李副团长又自言自语道:“这要是给我媳妇儿瞧见了,指不定得多嫉妒呢!这些个箱子,都是上好的红木吧?”


    谢持脱了军大衣,刷起袖子便开始搬东西。


    边将这些个值钱的红木箱搬进屋,边问:“整到军区去干什么?”


    李副团长愣了一下,问:“她是你媳妇儿,她的家当不往军区大院搬往哪儿搬啊?”


    谢持纠正道:“别他娘的瞎扯,她还不是我媳妇儿。”


    李副团长很不理解的问:“你啥意思啊?她不是你媳妇儿,你申请家属院做什么?你在沙都买套这么大院儿的屋做什么?”


    谢持瞎扯道:“我妈要随军,我给我妈申请的。这套房子,也是我妈让我帮忙给别人买的。”


    等他狡辩完,李副团又问:“那你写结婚申请报告又是做什么?!”


    谢持横了他一眼:“老子写着玩儿不行啊?!”


    李副团:“……行!只要你不往上交,你写百八十份都行!”


    说起百八十份,李副团想起谢持为了写好自个儿大名,练了百八十张纸。李副团恍然大悟道:“你该不是怕自己的字儿写的太丑,所以提前练练吧?”


    谢持骂道:“放你娘的狗屁!”


    他的字确实丑得跟狗刨出来似的,但偷着写结婚申请,不是想练字。


    具体什么原因,谢持没告诉李副团,他只说:“我写结婚申请的事儿,还有谁知道?回去以后,你让他们都闭嘴,一个字都不准往外吐。”


    李副团:“呃……这怕是有点难,毕竟整个军区的人都知道了。”


    谢持:“???”


    他咬牙切齿的骂道:“李兴国!你他娘可真是个大嘴巴吗?什么事儿都往外吐!”


    李兴国哈哈道:“我帮你宣扬嘛!等以后小姑娘跟你结婚了,知道你还没见到她人呢,就偷着写结婚申请表了,那她肯定会很高兴。”


    谢持面无表情的说:“那小姑娘要没跟我结婚,老子就是全军笑柄了。”


    李兴国给他出馊主意:“你就把这些家当往家属院整,为了这些玩意儿,她不嫁也会嫁了。”


    将最后一个箱子搬进屋后,谢持站在白雪皑皑的院里,他脊背笔直如青松,他一字一顿道:“老子不干强迫人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