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昙台
    一阵电流过后,沉浮于黑暗中的意识,突然如同天坠陨石,伴随蜩螗羹沸声渐涨,撞开稀星、流云、深峦、白壁,直向橘红火光映照下的流丹孤阁砸去——


    “!”


    魏知来猛然睁眼,像是要将肺管子都拔出来一般粗暴地深深抬了一大口气,而后才急切贪婪地喘息着,身心终于在天旋地转中归了位。


    “真的活了?他们的死后穿越业务居然是真的?我穿到谁身上了?”刚从死而复生中缓过劲,便听脑海中急促炸开一串不亚于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


    【警告!】


    【警告!】


    【世界线偏离率达79%,亟需作者加以干涉!】


    【警告!严重警告!】


    【女主『燕笙』将于此发展中死亡,届时偏离率将达100%,致使世界崩塌!】


    “什么?女主要死了?”警报声仿佛加热了空气,魏知来擦着细汗,“现在是女帝登基后皇戚发动兵变的终篇阶段了吗?”


    【严!重!警!告!请作者即刻前往标红高异区,加以干涉!】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我肯定不会让女鹅死。”


    魏知来撑起身,掀开被子,伸手下意识去拔右手背上的针管,抓了一把空。


    同时落地的右脚踩到了一滩水渍,沾湿了罗袜,顺水渍看去,床头外檐的地上散落着一地药碗碎片,而她右手指腹不知何时被锐利的某物边缘划开一道血口。


    魏知来愣了一下。


    这时,急促的敲门声哐哐响起——


    “郡主!大事不好了!昙台的火势控制不住了,虽然烧不到尚客阁这边,但我们还是快走吧!郡主?郡主快醒醒啊!”


    郡主?


    魏知来绕过那堆碎片,操控着这具终于能下地行走的身子,“吱呀”一下打开门,浓烈的烟呛气和奔走呼救的人声顿时如潮水般扑来,溺住了鼻腔和视线。


    “咳咳……”张嘴咳嗽之前,一块沾了水的锦帕就递到了自己跟前。


    “郡主恕罪,但事从紧急,”眼前领头的侍女年轻貌美,她收回手,满面焦容,“还请郡主尽快上步辇,奴们即刻带郡主离开卧龙寺。”


    魏知来接过湿帕,心思百转,脑内地毯式搜索自己的设定。


    卧龙寺是明齐皇室尊崇的国寺,那这里便是天京。


    而在明齐都城天京中的“郡主”只有一人:


    当朝太后的心头肉、皇城内外臭名昭著的小魔头、百姓口中无知无才无耻无赖无德无量无人敢娶的“七无郡主”、原文中登场快死得也快的背景板恶女——


    魏禧。


    魏禧之父乃英国公魏无疆,久战沙场,负从龙之功;其母乃太后的亲生女儿,已故的晏清长公主步云泽。


    满门权贵,金印紫绶,郡主自是天之骄女,可惜与其母一样,天生患有心疾。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娇纵跋扈为恶四方,像所有的恶毒女配那样,屁股后头追了几条街的破烂债,但小姑奶奶上头有大靠山给她兜。


    大靠山——太后自觉亏欠女儿,心疼外孙,直接将魏禧接到膝下,亲自抚养,甚至在大寿时向皇上亲讨了“天禧郡主”这个封号。


    天禧,乃国之年号。


    自古以年号追封殊荣的,不是死了就是早死了。


    在一众谏臣“于礼不合,于制不合,于理不合”的口水中,偏头痛加剧的明齐皇抹了把脸。


    最终基于对道长和太医的信任——“这娃短寿,折腾不久啦!”明齐皇睁眼说出了“魏氏女嘉言懿行,毓秀紫微,配享金册”这种瞎话。


    诏令敕封,举国哗然。


    作恶就作恶吧,作者魏知来,如今的魏禧,并不觉得棘手:


    “设定十六岁就死的人,洗什么白?世上还有谁比作者本人更希望剧情按既定主线发展的?我要按照人设为恶四方!救什么人?都给我死!”


    除非剧情不对。


    就像现在……


    魏禧看着在视野左前方平面化的卧龙寺局部地图,和地图迷雾区由浅至深逐圈标红的所谓“高异区”,右转调整自身朝向与地图角标一致,抬目远眺,指向参天古木背后隐约闪烁的火光:“那是昙台?”


    侍女着急得点头动作先于话音:“是的郡主!”


    “你去把屋内的碎碗和药液残渣全都收好,下山送往太医院,交给张之唤张院判,记住别让任何人看到,”魏禧向面前这个看起来是贴身宫女的少女道,“即刻出发。”


    又指了随侍队伍末尾、一名脸小颏尖招风耳看起来像只小猴子的太监,道:“你,对,看起来还算机灵,等我们走后你就藏在这附近,看谁会进我房间。其他四人尽快带本郡主去昙台!”


    “奴才/奴婢遵命!”众人平日里被郡主虐打怕了,不敢有疑,也不废话,即刻领命分头行事。


    首次角色扮演的魏禧内心激动不已:这就是颐指气使的皇族人设?好爽!不用一来受什么窝囊气,凶就完事!


    赤焰烧空夜色红,本该转凉之季,仍如七月流火。


    被月光照得发白的陡峭崖壁上,僧人坐香楼阁“昙台楼”的大火摇醒了卧龙寺上下所有人。


    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崩倒爆裂声,一团又一团浓烈的黑烟直蹿云霄,令人窒息的刺鼻气味从崖上蔓延开来。沿路之人,总能遇见三三两两侍从搀着华衣锦服的人惊惶逃离,或怒骂,或泣哭。


    魏禧一行人是除了救火僧人和下人外,唯一朝火源方向赶得飞快的贵人。


    偶尔有好心人上前想劝他们快跑别往崖上去,却在看清辇上之人的脸后,骤然闭嘴,暗啐一声倒霉,匆匆行礼离开。


    瘟神魏禧!


    谁也不敢拦,谁也不敢劝。


    前怕被打,后怕被骂。


    魏禧可没工夫管路人甲乙丙的态度,只担心自家亲亲女鹅燕笙:我有写过昙台失火吗?


    原文卧龙寺章节,发生在女主成长线的第二阶段——通关徽州地图,入天京两个月后。


    这年虚云大师携《龙藏经》归来,得明齐皇看重,命几位皇子前往听经,居禅家;朝中重臣们亦不敢懈怠,纷纷效仿。


    于是,不少地位稍次的朱门绣户为攀附皇室、结识京中重臣的凤雏麟子,也想方设法提前把自家儿女塞进去,其中便包括方才路上那些逃往寺外锦衣华服的少爷小姐。


    只苦了卧龙寺僧人,寺里这些个天潢贵胄,他们谁也不敢怠慢,早早封了山,包括少爷小姐们带的侍从在内,寺内人满为患,有的大师只能彻夜佛前打坐,道行低的僧人搭棚避阁而眠。


    女主燕笙便是被家中长辈逼到卧龙寺攀附高门子弟的,但她一直韬光敛彩,三番五次被配角们欺辱,恶人们还让女主当众论经等着看她笑话。


    结果自然是大女主金光闪闪佛前打脸,旃檀香里说释道,听取哇声一片。


    梳理了一遭还是不明所以,魏禧啧了一声:“这火究竟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步辇猛地一顿,像是抽了一帧。


    但下一秒,侍从们齐齐解了暂停,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缝着嘴巴埋头跑。


    “不会吧……”一阵无语升上心头,魏禧斜眼看向身侧跑得气喘吁吁的太监。


    太监正半死不活地爬台阶,抬头看到郡主浓妆艳抹的脸正阴森森地盯着自己,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摔倒。


    又转瞬明白过来:郡主这是在试探自己口风呢!


    立刻贼眉鼠眼地谄笑道:“定是天干物燥,没小心火烛。”


    末了又补了一句:“郡主与此事绝无干系!”


    “……”魏禧嘴角抽了抽,玉指向另一侧再一点,“你说。”


    被点到的侍女悄悄侧头看着步辇对面的太监挤眉弄眼,立刻反应过来:“哦对对!是天干物燥,郡主在睡觉,什么也不知道!”


    魏禧:“……………………”


    众人见郡主不言不语,未曾打骂人,便想这是得郡主认可了,集体用眼神隔空击掌,为自己保下一条小命而雀跃:看见没,郡主满意了!出去后记得统一口径!只要项上人头在,一朝致富不是梦!


    说话间已经到了昙台前的空地,两个轿夫将郡主稳稳放下,仆从纷纷给她挡着扑面而来的火风。


    太监上前扇去飞灰余烬,搀起郡主道:“郡主,咱们还是快走吧!这儿实在凶险,仔细别伤了您的玉体。郡、郡主……您怎么哭了?!”


    魏禧垂首,默默拭去两条长泪。


    牢底坐穿的,竟是我自己。


    太监小声道:“郡主放心,那事不留任何痕迹!不过按理说昙台失火应该确实与咱无关呀,奴才几个只是在门外用火盆点烟吓唬那燕三,走时也好好地灭了火,这火势怎么会突然变大呢,居然整个楼都起火了?”


    听到这话魏禧眉头挑了挑,立刻意识到此事不简单,但看着一楼大门上方摇摇欲坠的木梁,没时间在这纠结真相,还是先下令道:“行了,别说了,还不去救人!真要死了谁都别想活了。”


    女主横死世界崩塌,魏禧这句说的是实话,而侍从们自然以为是郡主又喜怒无常要他们的命了,慌忙遵命,纷纷一桶水淋在身上钻入楼中。


    烈焰交缠如火鸟,噼里啪啦振翅,绕着昙台楼席卷而上,再发出骇人的崩鸣。


    热浪扑面,逼得魏禧捂住口鼻,退后了几步,却恰好撞在身后赶来的人身上。后者像是半点不想与魏禧接触,瞬间让开。


    魏禧呛着火烬转头一看,登时目现惊艳之色:


    好一位长身玉立佳公子!


    白玉麟兽高冠半束墨发,一身华贵而不张扬的冰丝云纹滚边雪袍束入勾银佩玉的宽腰带中,愈发显得腰身劲瘦修长。五官立体,但并非特别深邃的类型,偏向柔和,却恰当好处地描出一副极其难得的古雅清俊的长相。


    如同远山云雾,雪下白梅,清凌凌的。


    引人一见倾心,却也不敢亵渎。


    魏禧心道:这举手投足间的风度,想来也是被巴结的高门凤雏麟子之一。


    见魏禧盯着自己发愣,贵公子面上闪过浓重的嫌恶,很快移开目光不想看她,皱眉看向昙台:“郡主若是来看笑话的,还请站远些,免得燎了贵裳。”


    声音如雪山寒流,虽淡漠疏离,却好听得惹人脸红。


    这一身、一声,让烈火也冷了三分。


    魏禧心中无比欢喜,完全不在意他的态度。以她的设定和喜好来看,凡是认真描写过声音好听的,定然是重要角色,再加上来者这等前所未见的容貌和气质,是配角往上了,只是不知是她的哪位出色好大儿!


    男子话音刚落,一名匆匆赶来的丫鬟像看见救命稻草一般,踉跄地冲过来,一下子跪在男子脚下,抓住他的衣袍,泪流满面:“衡公子,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就是前几日文选清吏司郎中燕大人府上的三小姐,如今被困在火里了!”


    衡?衡颂之!


    内阁首辅加封太子太傅的衡邀山衡阁老的嫡长孙,她给燕笙设定的四大男主之一!


    魏禧又看了眼男子的雪衣白玉冠,确信是他。


    难怪即便面上那么厌恶魏禧,开口却仍是刻在骨子里的礼貌,明明还有千百种言语伤人的说辞,偏偏挑了攻击力最低的一种。


    魏禧满意极了,这高岭之花男主完全符合她的想象!


    衡颂之刚吩咐侍从加入灭火,闻言带丫鬟起来,问:“燕笙小姐?这么晚了,她为何也在昙台?”


    丫鬟泪眼模糊地点头,又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衡颂之旁边的天禧郡主,不甘又怨恨地咬紧了唇,没敢说话。


    谁不知道又是天禧郡主发疯折磨人了!


    衡颂之看着丫鬟的视线方向,也了然了,于是半分眼神都不屑于分给魏禧,向丫鬟承诺会找到她家小姐,便让家丁带她远离火场。


    但他俩这一来一回,却把魏禧听蒙了:


    且不说原主害燕笙的事,就说这衡颂之,怎么一副与女主交情很浅的样子?难道他不是担心燕笙的安危才来这儿的吗??他不该在一个月前自家祖母办的“消夏水亭宴”上就惊慕于女主的才华了吗???


    魏禧一把抓过衡颂之冰凉的袖袍:“你不认识燕笙?那你来这干什么?你刚才说‘也’,还有谁在?”


    见魏禧惊慌失色目光惴惴,衡颂之没有第一时间甩开她,只面色清寒,垂眸斜睥道:“郡主忘了今晨将自家兄长锁在昙台之顶为先妣诵经了吗?”


    “彭——”


    昙台大门上方木梁轰然砸落,爆起一阵猛烈的火花。


    魏禧的脑子也随着这声巨响瞬时一炸,胸腔气血瞬间涌到喉咙。


    僧人和侍卫还在前仆后继地运水扑火,但昙台建在崖上,阶梯来回太耗体力,且运来的水量太小,夜风助势,实在杯水车薪,再一个火浪卷起,一二层楼转瞬淹没于火海之中。


    “咳咳咳——郡主!里面火势太大,门户阶梯都塌得不成样子,找不到燕小姐和魏公子啊!”两名侍从满脸黢黑地从火楼中冲出来复命。


    但他们哑着嗓子还没喊完,就见一身红衣的娇小贵女一把夺过身旁小僧刚浸湿的棉被披在身上,猛地冲进了火场:“郡主您做什么?郡主危险啊——!”


    衡颂之最先反应过来,伸手去拦,却没抓住,那抹红影瞬间被门口的烈火遮挡吞噬。


    谁也没想到那位天禧郡主居然会闯进火场救人啊!


    “愣着作甚?救人。”


    衡颂之说完,冰凉的眸子被烈火染色,一呼一吸间,雪色身影也没入火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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