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雷雨交加的一个夜晚。
窗户被风吹得呜呜作响，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轰隆隆的雷声似是要将全世界叫醒。
不过这个全世界并不包括顾姒，从躺下准备入睡开始，从清风细雨到狂风暴雨，整整四个小时，她也没能进入梦乡。
本来睡眠质量就差，晚上经常一整晚一整晚地做噩梦，如果不是因为人正常的生理机能，顾姒会选择不进入睡眠。而今日，她得偿所愿后，却觉得哪哪都不对，索性站在窗边静静地待着。
或许是夜晚久违地清醒着，又或许是难得的天气，顾姒想起了汀苓。
汀苓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拥有一头乌黑柔顺的及腰秀发，眼角与顾姒同样的位置生有泪痣，不过是红色的，笑起来很甜，像是开在盛夏的茉莉花。
不同于顾姒身上生人勿进的气质，汀苓是那种望一眼就让人心生怜爱，再一眼沉醉其中的那种，眼尾常常因为情绪波动泛着红。明明是小白兔的长相，性子却是一等一的坚强，从顾姒有记忆起，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汀苓也没有哭过。
“嘭--”是楼下花盆摔碎的声音。
顾姒心想明日照母应当会很心疼吧，今日路过花园时，每一朵花都娇艳欲滴，一看就是被人精心呵护着的，而晚上风这么大，想必下面已经是一片狼藉。
被声音一打断，回忆也就此打住，记忆中汀苓的脸渐渐模糊，最后竟是拼凑不出一幅完整的情景。
“......”
也是，都已经十多年了，只是怎么连她也记不住了呢。
房门外，两个黑色的身影蹑手蹑脚地靠近。
“老照，你说阿娰醒着没，外面风这么大，她会不会害怕？”
“要不你进去看看？”
“不是很好吧，万一阿娰不喜欢有人进她房间呢？”
“来都来了，看一眼才会放心。”
“也是。”
说话的正是担心两个少女因为过大的雷声而害怕的照家父母。
“那我去姚姚那里看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久没有出现过这种天气了，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更加强烈？”
“行，你去吧。”
照父继续往前走，而照母将手搭在门把手上，犹豫片刻后微微转动，还是决定悄悄看一眼。
结果推开门就看到独自站在窗户边的顾姒。
屋内没有开灯，来自外面的闪电将顾姒整个人照亮。恍惚间，照母感觉顾姒将要消失不见。
她顾不得其他，赶忙冲过去抱住顾姒，好似这样做就能将她留下来。
“阿姨？”顾姒看到照母觉得很惊讶，这么晚了，照母也没有睡着吗？甚至来到了她的房间？
照母看见顾姒脸上诧异的表情，这才缓过来自己的动作有些冒昧。
“咳咳，阿姨刚刚被雷声惊醒，想来看看你。”照母试图找个合适的理由掩盖自己大半夜进入别人房间的原因，可惜，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
好在顾姒也没有注意到，她并不在意，别人的家，别人有处置权。
“阿娰是睡不着吗？”照母开口问顾姒。
“有点，可能因为今天外面的声音有点大。”
顾姒也没有说谎，她的睡眠习惯一向不好，只有在极其安静的环境下才能入睡。
“阿姨怎么过来了？”
对于大半夜见到照母，顾姒是不理解的。
“雷声有点大，担心你和姚姚害怕，就想来看看。”看你站在窗户边，一冲动就进来了。
后面这句话照母没有说出来，毕竟她自己都觉得离谱。
“嗯，谢谢阿姨。”顾姒微笑地看着眼前的照母，认为对方可能才是真正的害怕。
至于为什么找顾姒，她也不是很明白。
“那阿娰可以陪阿姨聊会吗？半夜醒来有点睡不着，就想找个人说说话，但他们父女两都睡得很香。”
照母面不改色地编了个借口，眼前的少女很明显是心中有事才会睡不着，不能留她一个人待一整夜。
“可以的。”
果然。顾姒心想。
她打开书桌前的小灯，两人面对面坐下。
柔和的灯光投射少女光洁的脸庞上，长长的睫毛下是一片暗影。
“阿娰，你还记得白天我和你说过，我们的‘阿娰’和你的‘姒’不是同一个字吗？”顾姒没想到照母会提及这一件事。
她当然记得。照母当时没解释，顾姒还以为她不会说的，现在是想要告诉自己了吗？
顾姒点点头，等着照母接下来的话。
“是身边多了个人的‘娰’哦。”
“娰？”中间多了一个偏旁？
照母笑着点点头，说：“是的，是姚姚非要这样称呼你的，我和老照问她原因，她说......”
顾姒入学一周前，照家。
“姚姚，听说顾姒同学快要入学了，你也就住宿了，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照父帮照姚收拾物件，塞了满满的一个行李箱，仍然觉得不够，试图再拿一个行李箱往里面放点东西。
照姚连忙制止：“爸爸，不用这么多东西，我又不是一直住在学校不回来了。况且学校不是准备了日常用品吗，你放这么多也没地用啊。”
她很苦恼，这么多东西她很难一个人搬到楼上去，说不定还得求姜深那小子帮忙，光想想那个场景就觉得丢人。
还是算了，面子不能丢，东西少带点，自己努力点更好。
照母抱着手坐在一边看父女两手忙脚乱，一个放进去，一个掏出来，弄得满地都是杂物，忍不住说：“前一周我会住在安置楼中，缺什么可以买给她。”
“什么？！”父女两同款震惊脸。
“妈妈，你的身体不好，回家住吧，环境更好，我会把顾姒同学带回家的。”照姚想起安置楼里经常半夜会有父母在斥责学生，不想照母住在那里被打扰。
“老婆，那我和你一起吧。”照父想的则是照母的决定一般不容易改变，还不如自己一起过去，不仅能照顾照母，还能看照姚缺什么。
“不用。”照母连连摇头，说：“我一个人就可以，老照你身板就像只大熊，你过去万一吓着顾姒同学，给人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怎么办？”
大熊照父：“.....”
又转过头对着照姚：“姚姚你也别担心，妈妈的身体自己知道，只是住一周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不行！”父女俩没有被照母说服。
照父接话道：“你再心疼那孩子，也不能不关心自己的身体。之前就是你偷偷去接姚姚，然后一个人出去后晕倒在路边你忘了？”
他想起那件事情就很自责，要是晚发现一会儿，照母就抢救不过来了。
被提起前科，照母瞬间没了气势。她看着父女俩同时反对，只能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去她以前的闺蜜家借住，保证身边有人在。
照家一家人意见这才达成一致。
照姚整理完行李后，意识到了什么，问照母：“对了，妈妈，顾姒同学来我们家住，那就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我们不能总是顾姒同学，顾姒同学这样的叫，太生疏了，得亲昵一点。”
她提出了关于顾姒同学的称呼问题。
“姚姚说的没错，可是叫什么好呢？”
照父一脸苦恼。照姚的名字是他和照母名字的结合，“姚姚”是喊顺口了，可顾姒同学，总不能喊她“姒姒”吧？
身为一个起名废，他太难了。
三人陷入沉默。
“诶，我想到了。”父女两人望向照母。
照母灵光一闪，说：“你们觉得‘阿姒’怎么样？‘姒’字一来是古姓，若是和姚姚一样称叠词，不顺口；二来有美好之意，若是加个‘阿’字搭配，则可寓意‘开始的美好’，既顺口又好听。”
“不错，我觉得很好。”照父再一次为照母的学识所折服，并赞扬自己的运气居然能娶到这么好的老婆。
照姚在此时开口：“要不，在中间加个偏旁，喊‘阿娰’吧，同音，只是字形有变化。”
“为什么，姚姚可以说说原因吗？”照母一向很尊重孩子个人的想法。
照姚摊手，说：“嗯，秦清不是说顾姒同学一直一个人生活嘛？如果用‘娰’字，刚好可以表示她的身边有了人陪伴，不再是独自一个人了。”
“妙啊。”照父拍手，感叹照姚幸好随了照母有文化。
照母赞同地点点头，说：“那以后就喊‘阿娰’，不过喊之前要先问问顾姒同学本人的意见，毕竟也算是一个绰号”
三人点头。
时间回到当下。
所以，照母那天才会问她，自己能不能喊她“阿娰”？原来如此，是寓意着有人陪着顾姒吗？顾姒在心底想。
“其实，我的名字，最初是‘顾娰’。”
顾姒提及了自己以前的名字。
“诶？”这是照母没想到的，阿娰以前居然是叫“顾娰”吗？
“嗯。”
“后来改名是为什么？”一般不会有人轻易更改自己的名字，因为手续很麻烦。
顾姒沉默了。
看到少女不说话，照母猜想自己可能是问到顾姒不想说出口的事情了。
“没关系，阿娰不想说就不说，阿姨没别的意思。”
“没事，可以说的。”
面对着照母，顾姒第一次有了倾诉的欲望，可能是照母太像一个母亲了吧。
有些话，她不能与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说，因为他们不会理解。但照母给顾姒的感觉是即使她理解不了，也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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