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校园的小径上，姜深耳边只剩下大自然的声音，潮湿空气中时泥土和青草的芳香，他仿佛化身一滴水珠坠入天地间，唯有手臂上来自少女温热的触感告诉姜深什么是真实。
此时，姜深终于发现一些未被注意到的细节。
身着白色校服连衣裙的少女站在自己身边，仅仅能到自己下巴的高度。姜深一低头，就能闻见少女发间清冽的味道，像清晨的露水，又像高山的雪松，触手可得又遥不可及。
“怎么了？”少女见姜深突然停下，不经意地抬头问，发丝恰好拂过下巴，挠得他心痒痒的。
姜深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说：“没怎么，你说的对，桂花香挺浓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顾姒也不在意，她更关心路况，避免姜深发呆导致误踩。
“不好奇我为什么想去鹤归林吗？”
“不好奇，但你想去就去，我不会阻止你。”
“即使你自己不想去？”
“是的。”
要不是姜深说要去鹤归林，她可能直到退学的时候都不会去。她觉得很没意思。
“为什么？”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不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顾姒第一次觉得校园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
“那我们还是来聊一下54号案件吧，说不定你和我聊着聊着就能理清思路了。”姜深不喜欢这种身边有人，却毫无交流的情况。
既然顾姒同学不愿意主动交流，那他来主动，这样才会有结果。
顾姒“嗯”了一声。
“你说你之前是以为顾佑承和苏芷兰设局杀了汀苓？为什么？”
少女沉默了很久，久到姜深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汀苓死后，顾佑承立即和苏芷兰结婚了，还有个婚内私生女，不够解释理由吗？”
“你这只能说明两人有奸情，最多是二者关系不融洽。”
姜深说得没有问题，但顾姒不想告诉他更多的细节。
“我向来喜欢把事件的发展往最坏的结果想，而你知道案件可以从人物关系入手就可以了。”
行吧，顾姒同学明显不想说。
“那你周末想参加什么样的活动？”姜深毫无铺垫地转移话题。
顾姒停住步伐，看得姜深心里一慌。
怎么了？他是问了什么不能够问的问题吗？
“你觉得以你现在的状态，周末能参加活动？”没想到，顾姒考虑是他的腿，心里居然有点小感动，难道是被怼后遗症？
“那就下周周末，活动一定是要参加的，将当做庆祝你来到惟馨中学高三（7）班。”少年呲着大牙朝顾姒乐。
顾姒没有什么表情变化，问：“难道不是因为你想退学？”
退学两个字蹦了出来，姜深怔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
他刚刚满脑子都是如何组织活动，让顾姒融入到班级里面，感受班级的欢乐氛围，至少不会显得一直是一个人，完全没想到退学这件事。
他这是差点忘记了吗？明明接触顾姒同学就是为了让她参加活动，让自己顺利退学的？
为什么呢？
姜深思索半秒后决定放弃。
算了，不管了，跟着直觉走。
“顾姒同学也不能完全认为是因为我想退学，庆祝才是主要的目的。”
“那大可不必。”
姜深看向顾姒。
“我社恐。”
“我不信。”
“我冷场。”
“没关系。”
“你有病？”
“才知道？”
“......”
完全跟姜深没办法聊下去，怎么会有人把天聊这么死？顾姒同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可能才是那个话题终结者，姜深同学这才哪到哪？
“非要全班一起庆祝？我不是说人少一点吗?”顾姒决定从事件的初始与姜深盘算，一次有理有据地说服姜深。
“我没答应啊。”姜深理智气壮。
顾姒一想，他确实没说答应她人少点。
“......”顾姒撒开姜深搀扶着的那只手，说：“我不去了。”
“鹤归林还是活动？”
“都。”
“......”怎么还带出尔反尔的呀？
姜深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短短一天内叹气的次数比以往十八年加起来的次数还多。
“顾姒同学，你总得告诉我原因吧，你不说我怎么向同学们解释只邀请一部分人呢？你也知道，帅气迷人的我在班里人缘十分好，你也不忍心我因为一次班级活动丧失我的朋友们吧？”
姜深可怜兮兮地看着顾姒，他觉的她吃软不吃硬。
顾姒此时十分纠结，姜深说的事实，可她自己确实不愿意说出理由，也不是很想参加人多的活动。
最终理智还是打败了情感，她表示随姜深安排。
“！”姜深没想过顾姒会答应的，他只是想捉弄一下她。
顾姒明明不想答应，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但为什么最终还是打算去。即使姜深再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他也说不出顾姒是因为他的这种屁话。
“你不是不想去吗？”巨大的疑惑困扰着姜深，他觉得他要是不问清楚，总会缺少点什么。
顾姒恹恹地回答：“因为答应你了。”
还真是因为他？！
姜深想起两人刚刚一段毫无影响的对话:
[“不好奇我为什么想去鹤归林吗？”
“不好奇，但你想去就去，我不会阻止你。”
“即使你自己不想去？”
“是的。”]
这一刻，姜深灵光一闪，他觉得自己或许抓住顾姒不对劲的地方了。
她好像完全不会理会自己的情绪，平时是没有过多的情绪，而有情绪的时候会被所谓的理智压下去。
她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永远只会选择人类设定好正确程序运行，即使偶尔出现错误，也能很快找到正确的运行轨迹。
顾姒同学的交往行为是对于其他同学发出的交往信号所做出的回应，而不是自己主动的社交行为，就像机器只能被开启而不会主动开启，而一旦开启，也就是交往活动开始后，她会遵循设定的轨迹进行。
就比如她答应姜深参与班级活动，可能她不愿意，但她会通过“我答应姜深了”而接受一些不喜欢的行为，因为人类设定的思维就是承诺是需要做到的。
想到这里，姜深意识到分析中的漏洞。
不对不对，“人类设定”是有弹性的，不同的人设定的轨迹是不一样的，例如有的人会认为承诺不一定要做到，而且很有可能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顾姒为什么偏偏是认为“承诺是需要被做到的”？
人的认知来源于环境，一个环境的涉及范围即使很小也会是复杂的，即使不会体现在人的显性特质上，也一定会在细节上面体现，比如一个小小的要求。
可顾姒是完整的遵循这一设定，如果要形成，除非有一个让她完全信服的存在。
他记得顾姒说过她很早以前就是一个人生活，如果要存在这种可能，只能是她自己有一个完整的世界观，而存在的存在依旧是必要的。
但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更何况从一个人刚开始入学就不会避开外部环境，而书籍则会补充认知的偏差。
等等，书籍？
如果顾姒自己完整的世界观来源于书籍，且几乎无法参与到真正的社会环境中去，会不会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姜深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顾姒同学，我记得你说过很早以前你就是一个人生活对吧？”
“是的，怎么了？”顾姒完全不知道姜深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看姜深很严肃的样子，她认真地回答。
“有多早？”
“汀苓死后，估计差不多6,7岁的样子。”
“那你是不是很喜欢看书？”
“很明显？”
“！”
那就对了，一个还未入学的孩子，认知来源不是周围的人就是书籍，而她一个人生活，就只剩下了书籍，所以她才会完全按照书中所传达的价值观而行动。
那冷淡又是怎么回事？一个人生活的原因，他觉得事实可能远不止如此。
“你知道你的认知出现了偏差吗？”姜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问出这个问题，等他意识到后已经说出了口。
他没有指望少女回答，但是少女回答了。
“我知道。”
“......”
两人不经意的对视，让姜深看清了少女的眼睛。
顾姒的眼眸如同浩瀚的夜空，没有细碎的星光，只有无尽而辽阔的黑暗。每个人都可以凝望它，会不自觉的被吸引，却不会沉沦，不会有任何欲望产生。
姜深耳边突然什么也听不见了，脑子中空空如也，他想不起他要说些什么。所有的猜想好像突然消失了，他的眼中只有眼前淡漠的少女。
“走吧。”顾姒开口。
“好。”姜深回答。
少年和少女在校园的小道上互相搀扶着，身上的校服仿佛是再合适不过的情侣装，两人不时地说着话，一个低头一个抬头，走走停停，是青春最好的模样。
站在会议室窗边的秦清看着二人，如是觉得，但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不由叹了一口气。
“秦清老师，你还没解释姜深同学跳楼的时间发展过程呢。”教务处主任尖锐的声音打破了静谧的氛围。
秦清认命地开始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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