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天凌殿外，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器圣。
听说宁素行少宗主回来了。
外头天魔肆掠，到处散布谣言，有其他宗门派人来询问少宗主的情况。
各大岛主接到少宗主出关的消息，不远万里横穿地灵界而来。
燕雨生坐在矮桌前，面上摆着茶水点心，点心下垫着白纸。
“听说宁素行少宗主也会露面。”
“宁素行闭关这么多年，对外面的事是一概不知。”
“这样的少宗主，当真能担任天刑道宗宗主之职么？”
“少宗主不与弟子往来，过于高高在上了。”
“诸位，稍安勿躁。”话是这么说，就连太上长老自己也都激动难耐。
大会一开始，禹临□□长老率先走上高台，面向无垠虚空。
“少宗主就要出来了。”正殿之外，不少弟子急不可耐，想要一睹这位传说中的人物真容。
不多时，百级的台阶下，白石石面上，走出了个高挑细瘦的女子。
那女子脚步轻快，含笑点头，不大正经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禹临□□长老露出严肃之色。
苏仙端正步伐，气定神闲，拾阶而上，她不动声色地扫了茂林岛林啸所在的位置一眼，意味不明。
场上哄闹开来。
“战败我父皇的人，竟是她？我还……与她同行过。”于尘喃喃，所以先前他倾力一拳不过一声嚎叫，此女不过屈指一弹，尖叫石内阴魂寂灭。
不是说少宗主与世隔绝，这算哪门子与世隔绝，此女入世够深好么。
苏仙的目光落在众人身上，她的神识飘远，与虚空之上俯瞰正在缓步前行的自己。
神识逐渐腾空而起，整个天刑道宗尽收眼底，继而是周围各大宗门，乃是迦楼古山……成片的山河浮现在她脑海之中。
破败的城池旁边，有一道宽约十丈，长约千里，熊熊燃烧的烈焰，经久不息，硬生生隔开了魔山浑噩地带与人族聚集地。
那是她幼时劈出的一剑，剑光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数十年至今，烈焰依旧蒸腾，没有人能抚平这一烈焰，没有生灵能够在仙级烈焰中生存。人与妖兽和平共处，至今那烈焰燃烧不断，偶有闯入者，必成飞灰。
这是她心里潜藏的痛，毁灭容易，创造其难无比。
当年年幼无知的她，就像一把锐利的剑，被天刑道宗掌权者肆意挥舞，所过之处，无人能挡，桀骜不驯的邪兽蒙邪在她手中，就像随意揉捏的泥巴，她想将他捏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她生而为仙，在人世间便逐渐堕落为人，她的修为从仙级跌落，但要升起来却十分容易，只要她想，只要喂食的灵金到位，她随时能从炼气境直抵仙境。境界之于她，也如此简单。
苏仙的气质越发出尘，脚步越发轻松，羊皮卷轴出现在她手边，凝聚成一点，收进她食指间，游戏面板形成一抹淡蓝色的光晕，形成一道光链缠绕在她手腕上，随时都可以开启，随时都可以解下。
她生而为仙，据说她是天刑道宗的骄傲，亦是天刑道宗的希望。
世人都想修炼成仙，她从仙修炼成人。
要重回仙位，现在与以往有所不同。
一旦成仙，她可选择乘风归去，她可以与燕雨生逍遥于世俗之外，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一旦成仙落地，重担加身，她无法再逃避肩上的重担，那些不得不解决的祸患，不得不抓的人，她不能假自己之手，而是需得借助天刑道宗这一重器，去应对整个组织，而非个人。
燕雨生坐在台阶下，茶水点心置于一旁，他拾起笔。
仙？人？少宗主？
苏仙心念一动，一道神念没入燕雨生耳中。
“如果我三样都选，或者只选其一，与你道不同，你会离开我吗。”
燕雨生挥毫写出了四个字。
“生死相随。”
苏仙呼吸微滞，鼻尖发酸，半晌后，她神识归位。
她干脆一步跃过百级台阶，直接出现在禹临□□长老旁边。
一旁的扶灵太上长老也瞠目，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同时心头激动难耐。
能通过友到瞧生死关的，不是别人，不只燕雨生，而是他们捧在手心，举过头顶的宁素行！
禹临江道：“不玩了？”
传说中天刑道宗实际掌权的禹临□□长老，和茂林岛灵学院外小巷内摆摊的老叟的气质几乎一模一样——她无论走得多远，最后都在自己人的眼皮底下。
苏仙道道：“不气了？”
“少宗主，您终于回来了。”扶灵太上长老老泪纵横。
“之前似乎认出了您，但又不敢辱没了少宗主。”
“圣女可归？”
“既然你都回来了，圣女自然也在。”时空折叠了下，走出一位圣洁的女子，头插带着绿叶的昆木，淡香绕鼻，气质拔群。
“恭迎少宗主回归。”
“说得好像我走得特别远似的。”苏仙嘀咕道。
苏仙提起来：“对了，我赌局上赢的灵石……”
“财政紧缺，”禹临□□长老毫不留情地道，“充公了。”
苏仙：“……”
台下众灵岛岛主瞠目结舌，这位不就是二轮考核前十的那位，别人千辛万苦，就她随随便便，轻轻松松跟玩儿似的，最后自发跳下战台这才排在第十位。
茂林岛岛主林啸和岛主夫人阆盈雪脸色惨白，宁素行……难怪林竹出事，她敢与自己等人抗衡，若真是，那他们私下自以为最隐蔽的谋划可能都要打水漂。
苏仙有要事想和圣女相商。
但在此之前，苏仙回头来到燕雨生面前，拉着他的手到高位上，对一众长老道：“关于你们私下商量给我许配的婚事，我有个更好的人选，这位名叫燕雨生，相信你们都听说过……”
禹临□□长老咳嗽了声，宗主和圣女分别道：“不瞒你说，当年我们想给你配的，也正是这位……”
“但凡古教、宗门至高层都知道，燕尊乃是最接近仙级的存在，当初我等想跟你婚配的，也是燕尊。”
“只是不知这位身在何方。也不知燕尊会不会同意。”
苏仙不由看向燕雨生：“歪打正着？”
燕雨生道：“如果是当年，我是不会同意的。”
苏仙挑眉：“谁会喜欢一个空有仙力，只会挥剑的小孩。”
燕雨生没说话，但宗主及其属下都很激动：“我们都……”
“而且燕尊与素行的婚事，我等包括燕尊在内都心知肚明。”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苏仙描摹出燕雨生的心理路程，“走投无路被牵引至天刑道宗，本来可以直入上空灵岛，却甘愿走了最远的路。
燕雨生道：“仙儿，勿伤友军。”
宗主与圣女上座，少宗主坐在天凌殿右侧，燕雨生坐她旁边，泰然自若地给她斟茶。
外头重重叠叠，各大灵岛岛主齐聚，有些隐藏其间的组织成员瑟瑟发抖。
待散场，苏仙牵着燕雨生的手使自己保持淡定，她冷着脸，看着在场的宗主，圣女与禹临□□长老等天刑道宗掌权者们。
“恭迎少宗主归位。”那些上位者们如是说道。
苏仙道：“我回来还有件事想要问诸位？”
“当年我是怎么从仙堕落的，仙髓又是哪儿来的？”苏仙记得，灵岛岛主的子嗣，每一位都能得到仙髓液。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脸色多变，有那么点难以启齿。
“此事乃秘中之秘，不得为外人道。”
“到头来，我还是个外人。”苏仙阴阳怪气道。
自从林竹将陨，她爹娘还一派怡然，苏仙就对这所谓的亲情有些些许怀疑，更何况这些自幼教导她的人并非她的直系血亲。
她的爹娘早已命丧战场，给她留下了一座天刑道宗，问心阵尚有缺陷，天狱数量也很有限，灵岛岛主还被区区组织收编。
圣女秀眉颦蹙，道：“去外面都学了些什么，礼数便不那么周到了。”
苏仙心道她以前几乎就不说话，哪有什么礼数不礼数。
天刑道宗宗主道：“她就是别扭，毕竟多年未见，难得现身，圣女也想念你非常。”
圣女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嘴角稍稍上扬了下，能见到少宗主好好的，自然心中慰藉，天刑道宗乃天府之土，不是寻常人能继承的，迄今为止都是宗主以及众太上长□□同治理，都勉难为之。能盼来少宗主，那真是普天同庆。
禹临□□长老深吸一口气，闭着的眼睛睁开，道：“事到如今，你也长大，有些事，不必再瞒着你。”
“但你知道以后，不得告知任何人。”
“燕雨生呢？”
“既是你的婚约对象，燕尊自然除外。”禹临江依旧一副严肃模样。
苏仙小时候被他教导时就有点怕他，但现在身边有人了，便无所畏惧了。
禹临江携着宗主，圣女，以及三位执政的太上长老，一同来到最底下。
很多年后苏仙回想，她做过最后悔的是莫过于此，不清楚这个秘密时她还是快乐的，相信自己人其实没有那么困难。
底下洞穴宽敞明亮，墙上镶嵌着昂贵的灵宝，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尤其是头顶的橙黄萤石，里头布有循环往复的阵法，可以持续散发洁白的光芒。
光芒散落在清泉流淌的灰色高台之上。
八边形的高台中央。
盛放着一个碟子。
碟子里清泉流淌，趟过中央放置的一颗黑色带点白状物。
那是一颗黑色的牙齿。
苏仙愤愤然的表情僵硬在最尴尬的那刻。
禹临□□长老护犊道：“仙髓液……牙髓也是髓！”
这么大片的空间，精巧的布置，就供她一颗牙齿。
所谓仙髓液便是从碟子里取一滴。
这是天刑道宗最大，也最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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