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风再起时
    秋日的夜晚,满月能裁出一方温暖的阳光,阒寂地亲吻每一块干裂的树皮,肌理纵横,生涩沉闷,悄无声息感知僵毙腐朽的藏在缝隙里的时光,于是满山影刻了夜的脚步,零零星星的光点便是它刻意留下的痕迹,一直延伸到天际。


    晚上放学后的校园正剩下零星灯火,偶尔地面的月光会画出树的影子,秋天旷列纵野的气息跟晚风紧紧相拥。


    舞蹈室里的音乐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响起,舒缓清朗,像是大地沉睡前的哼唱。舞者的影子跟月光交缠,宛若翩翩起舞的游蝶,刹那光辉让周围人都失了神。


    “不愧是女主,各种光环直接点满!”


    林溪岚连连惊叹,看佳人舞蹈可谓是赏心悦目、身心愉悦,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舒舒服服休息一下,就被陈馨宁一句话叫醒。


    “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吧?我们还有最后一部分的舞蹈还没排练,练完这一部分我们就回家。”


    陈馨宁是学校周年庆典两个节目的负责人,一个是林溪岚参与的国风群舞,另一个则是她和刘熙明的合作舞台。舞蹈专业水平毋庸置疑,学校对这位天之骄子的偏爱也显而易见。


    队长发话了,无人敢怠慢,只是在此之前已经训练了半个多小时,这对于非专业舞蹈生而言,着实是个蛮大的运动量。


    怨声载道难以避免,训练效果更是惨不忍睹。


    陈馨宁决定给个下马威整顿一下,“我知道大家上了一天课,现在还要排练,真的很辛苦,我也跟你们一样切实体会到了。但是下月初也就是下周五我们就要上台演出,全校同学都在台上,如果我们没有做到尽善尽美,那么我们的舞蹈就算是个失败的作品,到时候我们都会沦为全校同学的笑柄。”


    “离周年庆典不到半个月,而我们排练的时间只有每天晚上放学,少之又少。我希望大家可以尽力而为,不要半途而废。既然来了,就不要把遗憾留在舞台上。”


    不怒自威的陈馨宁很快震慑住了场面,快要分崩离析的局势很快就平息下来,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根据舞蹈的编排,歌曲快要结束前陈馨宁和李昭华会在舞台中央完成中国舞的大跳。


    逆势而行,迎门一跃,寓意鲤鱼跃龙门,是舞蹈最重要的环节。


    意外却突然降临,李昭华在完成大跳落地时崴伤了脚。


    崴过好几次脚的林溪岚应付这种特殊情况游刃有余,“脚要抬高到离心脏水平高十厘米处,不要随便乱按受伤的地方!”


    李昭华头埋得很低,抿着嘴,疼得细汗往外冒,手像是虬磻的树根紧抓地面,但愣是没有发出一声哭喊。


    林溪岚一贯乐于助人,而且面对闺蜜这张脸,自己若不出手相助恐怕晚上做梦的时候会被她追着暴打。


    “你是肌肉痛还是骨头痛?”


    回应的声音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风声那般轻微,隐隐感受到些许颤抖,“骨头。”


    骨头痛就意味着可能发生了骨折,稍微处理不慎都会产生难以估计的后果,林溪岚想判断一下是否发生了骨头移位,但是手刚伸出去,她的眼睛就捕捉到李昭华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往她的反方向移动。


    她很识趣地没再往前,只是跟陈馨宁交代一下,“她大概率骨折了,挪动一下都很危险。赶紧通知家长送她去医院吧,我去找冰袋敷一下她的伤口。”


    陈馨宁一脸担忧,看一眼挂在墙上的钟,“现在十点半,小卖部已经关门了。”


    穿着一袭白裙的叶诗音正半蹲着安抚李昭华,突然想到实验室有存放的冰块,只是无人知晓实验室的关门时间。


    “我去看看,碰碰运气。”


    连片的黑暗吞没决绝跑入的人,忽明忽灭的微光在广漠的夜晚不值一提,好在林溪岚还是靠着印象摸索到正确的楼道。


    众所周知,学校的实验室只对尖子班开放,但是能够享受随心所欲进入实验室这一特权的,只有年级前十的同学。


    林溪岚抱着侥幸心理,寄希望于某位同学能够焚膏继晷,兀兀穷年,勤学苦练,废寝忘食,现在还在实验室孜孜不倦地做实验。


    好在远处的光明并不辜负夜行人,实验室的灯亮堂堂地照着,像是给迷路的人指引方向。


    她上气不接下气,来不及细看周围就直奔冰柜,铲一勺冰块准备包进自己的衣服里,刚想离开却瞥见窗户映着的人影。


    两面之缘足以让她记住刘熙明那张帅气的脸,她转身打招呼,哪知刘熙明全程把她当做小透明,只管做自己的实验。


    “有人练舞崴脚了,我拿些冰块去给她敷脚。”


    还是交代一声比较好,毕竟实验室的东西不能随便乱拿。


    刻不容缓,说完她就匆匆离开。


    舞蹈室里,原本聚集的人群已经被遣散回家,只剩下李昭华和陈馨宁。


    门开着一条缝,里面的对话漏了出来。


    “不用安慰我了,我就是没用,什么都干不成。”


    “你总是妄自菲薄……”


    门推开,林溪岚披着夜色跑进来,把包裹着冰块的衣服卷起来给李昭华敷脚。


    那只已经发肿的脚退缩了,似乎衣服里的不是减缓疼痛的冰块,而是刀片。


    “你别动啊!”


    气都踹不过来的林溪岚有些恼怒,半跪着,摁住那只脚直接把冰块敷上去。一旁的陈馨宁也在帮忙扶着冰块。


    冰块只能解一时之痛,当务之急还是要去医院。


    林溪岚把书包里偷藏的手机掏出来,让李昭华打电话给家长。李昭华支支吾吾说家长去外地出差了,愣是不愿意打电话。


    陈馨宁看着冰块融水却无计可施,在一旁踱步,半晌提出,“不如我们轮流背昭华回家吧?”


    林溪岚询问李昭华的家在何处,顿时觉得有些不切实际。虽然她是穿书而来,但是这个世界的某些地方她还是跟记忆对得上号的。松山区离学校足足有二十公里远,开车都需要半个小时,更别说走路了。


    “这样吧,要不我们先把她背下去,再打的士。现在有的士吧?”林溪岚倒不是怕这个时点没有的士,而是怕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的士。


    陈馨宁点头赞同,蹲下身子就要背李昭华,她清楚李昭华对林溪岚有莫名的厌恶,谁料李昭华冷冷地说,“我不需要你们背,我一个人可以走。”


    林溪岚撇嘴耸肩,“你别犟了,脚崴了再动弹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陈馨宁快背上她,你一程我一程,总能把她送到门口。”


    她说完走出去,想推开舞蹈室的门方便陈馨宁行走,兀然撞见一个躲闪的身影。


    “刘熙明,你来这里干嘛?想偷师学跳舞?”


    她注意到刘熙明放了一本厚厚的本子在陈馨宁没有上锁的储物柜里,没有选择戳穿。


    刘熙明维持他一贯的高冷人设,没有搭话,须臾陈馨宁的身影出现,他立马上前关心,“你崴到脚了吗?”


    陈馨宁莞尔一笑,“没有,是昭华。既然你出现了,能不能帮忙把昭华背下楼?”


    刘熙明对陈馨宁言听计从,二话不说背起李昭华就往楼下跑,陈馨宁跟在后面。


    林溪岚眼瞅着陈馨宁就要跟储物柜擦肩而过,赶紧拉住陈馨宁体贴提醒,“你那个储物柜里有东西,你去看看,李昭华那边我来就行。”


    这边忙着找的士,另一边的周念诚正悠哉悠哉坐在奢华的酒店,双臂展开搭在椅子上,整个人软塌塌地坐着。


    周元民低声训斥,“你是流氓吗,坐得那么难看!给我坐端正!”


    他儿子却油盐不进,“你从小到大都不管我,现在倒管起我了,死要面子。”


    周元民气得脸色煞白,桌对面的韩志锋当起和事佬,瞎扯些话题转移了周元民的注意力。


    一声清脆甜美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热络的对话。


    周念诚抬眼望去,走进来的女生并不是很高,穿着一身雪白的纱裙,手上戴着一只金镯子,留着一头微卷短发,笑起来眉眼弯弯,鼻头微翘,脸颊的腮红恰到好处地凸显了她的娇俏可爱。


    韩志锋起身跟周家父子介绍,“这是我女儿韩蕊,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攻读了xx商学院的市场营销硕士学位和xx大学的工商管理硕士学位,一回来就被人才市场的猎头盯上,电话响得跟过年的鞭炮一样。”


    周元民很满意这个钦定的儿媳。


    他是生意场上的老狐狸,自然懂得集团联姻就是锦上添花强上加强的硬道理。而且近些年娱乐行业发展迅猛,房地产行业相较之下逊色许多,若得到韩志锋的鼎力相助,以后周氏集团的商业版图就能往娱乐业扩大。


    两个集团的掌权人各怀鬼胎,相互阿谀奉承一番。


    周念诚像个局外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会用手机玩推箱子,一会夹菜喝茶,就是不会开口说话。


    “你不会说话吗?韩叔在问你话呢!”


    周元民怒目圆瞠,对这个叛逆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周念诚懒洋洋地问,“韩叔麻烦你再问一遍。”


    顷刻,一个巴掌扇过来,周念诚歪头灵巧躲过,依旧不痛不痒地吃着碗里的烧鸡。


    韩志锋皮笑肉不笑地打圆场,“孩子吃得太入神了,没听到也正常。”


    周元民气不打一处来,“你好歹对长辈尊重些,你看看韩蕊,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倍。”转头又跟韩志锋道歉,“小孩子不懂事,你多多体谅。”


    而后踢了周念诚一脚,“吃得跟饿鬼一样,快给人家女孩子夹菜倒水!”


    周念诚不情不愿地起身,一边夹菜一边念叨。


    “这个烧鸡是xx酒店的招牌,你多吃点。”


    周元民舒缓一口气,韩志锋笑吟吟地问忙活的周念诚,“念诚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周念诚淡笑,“我喜欢高挑的”,话未说完一只肥美的虾落入韩蕊碗中,“还喜欢会跳舞的,绑着高马尾的,眼睛又大又圆,瞳孔是琥珀色的,眼角有颗哭痣……”


    半盏茶功夫,韩蕊面前堆了无数个小碗,小碗里的食物堆积如山,旁边还有一整壶刚泡的茶。


    “韩小姐那么久没吃家乡菜了,多吃点,我每样都给你夹了。这里还有新泡的茶,请慢用。”


    话音刚落,周念诚扬长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韩式父女和气得发抖的周元民。


    门后的周念诚吹着欢快的口哨,脸上是阴谋得逞的笑,“今晚一箭双雕,看你林溪岚怎么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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