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夜尽头
    傍晚的天没有以往的猩红,几片慵懒的雾霾漂浮着,浓郁的蒙灰压得深冬喘不过气。地铁上人来人往,像是从逼|仄的云间挤出来些许生气。


    最热闹的春田广场早过了,空荡荡的座椅跟望不到尽头的过道得到一昼夜的休憩。站台上孤零零的人在等候,期盼走上心中的归途。


    无数道列车的残影闪过,始终找不到属于自己的轨道。站台有了昏昏欲睡之象,像极了即将打烊的白昼。


    “请不要站在黄线外。”


    林溪岚如深林迷鹿被一声温馨提示惊醒,脚下踩着半块黄线,黄线上全是脚印踩踏出的污迹,没有初时的明艳动人。


    “请问四号线在哪里等?”


    繁重的工作让她疲劳过度,于是在地铁上睡着了,遗憾跟自己的目的地擦肩而过。为今之计,唯有沿着相反方向回去。


    可是工作人员摇头,而后低头,穿着制服的身影隐匿在站台上,像是黑夜里裁出的一块幕布被晚风吹得不见踪影。


    她只好先找到出口,偌大的地铁站给她一种陌生的恐惧,还夹杂着熟悉的孤独感。


    头上一排明晃晃的照明灯伪造出烈日的明亮,假意将她灼烧得体无完肤,无视她灵魂深处早就荒凉得冒了烟。铺得规整的瓷砖映不透她的倒影,只能敷衍得刻画出她仓促拘谨的脚步。


    像是逃出生天的精灵,她回头望一眼那个并不黑魆魆的洞口,总觉得自己把灵魂丢弃在里面了,心始终泛着空虚。


    淡冷的月光裹挟着赶路人,无人在意人行道护栏里的小花,也极少人愿意停留看看天上挂着的玉轮。


    不知不觉,她遇到了一片苍凉的海。


    风携着自私的凉意钻进她裤子和鞋子的破洞里。又慵懒地抚摸她的发,无声述说迟来却难舍的情。


    分明孑然一身,但心里总有牵绊割舍不下。


    “今天是我的生日,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


    几盏小灯努力照亮纸牌上的字,也不忘映出男子帅气的面庞。


    行人匆匆一瞥,无人甘愿为这项行为艺术停留半分。


    男子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他等的不是一个陌生人的拥抱,而是命中注定的重逢。


    凛冽的风从水天相接的那方吹到陆面,狂妄地要把渺小的人吹倒。


    小灯不能幸免于难,发出几道不服的微光,最后还是泯灭了。只留下可怜兮兮的主人和那张皱巴巴的纸牌。


    林溪岚轻轻地走过去,脚下沙砾铺开一道虔诚的印迹。


    她抱住不知道等了多久的男子,宛如抱住在过去流浪的自己。


    “生日快乐。”


    一声祝福说出口,给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给自己。


    男子扔开纸牌,紧紧回抱住她,于浮沉游浪中抓住孤舟般珍惜,温柔地问了一句,“可以陪我过生日吗?”


    像是预谋已久的,一个蛋糕被拎出来。


    上面有两个可爱的装饰小人,身着喜庆庄重的婚服,笑容荡漾,俨然一副幸福的模样。


    她疑惑不解,话到嘴边,瞧见男子憔悴不堪的脸挂着欣喜,便换了一句。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拿蜡烛的手显然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带着无情批驳,抹去了跟他纠缠半生的羁绊。


    “我叫周念诚……”


    “周先生,你好!你怎么不问我的名字?”


    他笑而不语,她的一切,他又怎会不知?


    出于礼貌,他还是问了。


    “我叫林溪岚。”


    夜色阑珊,她的笑意早就刻在周念诚的心上。


    十根蜡烛摆在蛋糕上,面对呼啸的风始终没能升起点点烛光。


    可是周念诚似乎对此有强烈的执念,一言不发,拼命想点燃十根蜡烛,却不能得偿所愿。


    她也感到惋惜,这应该是他的整岁生日吧,按照当地习俗,整岁的生日要隆重些。


    “你看,天上有五颗星,海上也有五颗星,正好有十颗。”


    周念诚放下打火机,一抬眼,林溪岚和星星一起落进他的眼眸,美得摄人心魄。


    若能把时光定格在这一刻,他是不是就能永远留住她了?


    拍岸声和喊叫声打破了幻想。


    一个小孩如惊骇猛兽般猛冲过来,一脚踢翻那个蛋糕。


    林溪岚为周念诚打抱不平,对着赶过来的家长抱怨,“麻烦你管教一下你家孩子,怎么能够横冲直撞,还把蛋糕踢翻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赔你蛋糕钱!”


    飞奔过来的中年妇女像是穿着白裙的鬼影,左手把小男孩扯过来,用狠厉的眼神警告,右手掏兜拿出两张百元大钞。


    林溪岚没有接过钞票,却瞥见小男孩的眼神没有做错事的惊恐,只有莫名其妙的期盼和恳求。


    张大的嘴巴摆出夸张的口型——“救我!”


    那道耳边咧到嘴巴的黑痕不是树枝的阴影,是血淋淋的伤口!


    人贩子拉着男孩拔腿就跑,但是小男孩的挣扎成功拖延了逃跑的速度。


    不容分说,林溪岚加快速度追上去,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人眼神暗淡下去。


    他知道前方的结局,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但还是义无反顾跟林溪岚并肩而行。


    一片泛着诡谲的迷雾聚拢在前,他拦住了林溪岚,高大的身躯似乎要帮林溪岚挡住万剑穿心。


    “溪岚……”


    祈盼的眼神,试图阻止她向前。


    林溪岚心弦触动,这声轻唤,似曾相识,却又飘渺无影。


    她并不抵触拉进距离的称呼,披着刺的心败下阵来。


    没来由的心疼。


    无名指突然被一只戒指缚住,晃动时微光闪得欢快。


    “下次见到这枚戒指,或许就能记起我们的一切了。”


    她有些疑惑不解,“下次”是什么意思?


    没等她发问,一阵强烈的震感由地面传来。眨眼间,天翻地覆,繁华归于废墟。


    林溪岚再睁眼,阴郁的树林丛生森白的雾,清冷的月透不过细密的叶,只能潜伏在树梢小心窥探。


    风吹散迷雾,跟热闹的街市再次会面。


    电话铃声响起,惊扰了梦中人。


    此时的林溪岚坐在一间冷清的饭店里。收银台后的老板困得直打哈欠,手上的苍蝇拍却不舍得放下。


    林溪岚按下接听键,听到电话那头的人传来兴奋的欢呼,“溪岚!我的小说出版啦!”


    声音雀跃活泼,一听便知是自己的好闺蜜李昭华。


    她似乎恢复了一点生机活力,原本饭店内昏暗的灯光亮了些,“一切尽在我林大师所料之中!”


    “林大师神机妙算,小弟甘拜下风!还望林大师抽空拜读一下本人的小说!不看可就吃亏咯!”


    她笑了笑,想象盘起长发的昭华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得意样,抿了口免费的茶水,“拜读?这个词可不是这么用的,你个半桶水的作家!”


    “我知道啦!下不为例,我的语文课代表!那你要不要读一下我的小说,顺便帮我找一下里面的错误?”


    “敢情你是把我当做免费劳动力,让我给你批作业了是吧?人心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可没这么想啊!我是看你每天工作那么辛苦,又没时间找对象,干脆在我的甜宠小说里找点恋爱经验,到时候……”


    听着电话里头的昭华还在滔滔不绝,林溪岚却莫名想起了自己素未谋面的新邻居,不管一双特意摆在她家门边的男鞋,还是用美工刀划去的墙边奇怪的标记,这位领居搬来后的一举一动都让她觉得疑惑又感动。她想见一见这个在摄像头里被帽檐挡住的脸,也想真情实意得跟这位邻居道谢。


    一句问话,温柔小心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不是电话里的声音,而来自于对面。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男生的声音宛如拂过晨曦掠过山谷的风那般干净纯粹,连同脸上温和的笑都带着清新暖意。


    她点头,心觉得这张脸莫名很熟悉,但是她想不出在何时何地见过。


    “你好,我想问一下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对面的人还没回应,反倒是电话里的人开始鬼哭狼嚎,“哇哦,用似曾相识、前世有缘的话去搭讪帅哥,林溪岚你可以出师了!”


    林溪岚把嘴巴凑到手机边,小声的说,“李昭华,你给我闭嘴!就是因为你才耽误了我的大好姻缘!”


    对面的男生原本的欣喜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苦笑,我们的姻缘早就被捆绑在一起了,可惜你把这一切都忘了。他不想让林溪岚看到自己心酸的神情,起身假装去点菜。


    林溪岚挪了挪椅子,打算关掉昭华这个话匣子,“都是因为你,帅哥被你吓跑了!


    “喂!你不要蛮不讲理,肯定是你刚刚骂我的表情太狰狞,人家被你吓跑了!”电话那头的李昭华话锋一转,“你到底什么时候看我的书?”


    “如果里面有我,我肯定会看。但是如果没有我,我看了岂不是又耗精力又费时间?”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有些许迟疑地说,“其实里面是有你的,不过是个反派女二。”


    她把剩下的水喝完,漫不经心地问,“那我有没有白富美的设定?或者给我个改过自新的圆满结局?”


    李昭华没有直接回应她,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在你看来,校园霸凌是什么?”


    她想都没想,答案脱口而出,“一种罪,不容饶恕。”


    “那书里的你就是犯了罪,千人唾弃万人咒骂,所以我给你判了死罪。”


    她看着窗外应接不暇的伞,才知道外面下起了雨,掏了掏自己的布袋,发现伞落在家里了。她顿时有些心烦意乱,“我不是林溪岚,才不会犯这种不容饶恕的罪。”


    “你不会生气了吧?我只是写作的时候想不到好名字,才把你的名字安在女二身上的。要不,我给你点赔偿费?”


    摆在门内的红色地毯,上面的黑魆魆的污迹清晰可见,她不由自主地摇摇头,似乎忘记了电话那头的昭华看不到自己的任何行为,“我才没那么小气呢!还有声明一下,本人不接受任何理由塞过来的钱财。”


    “行啦,知道你是独立的女强人啦。你现在在家么?”


    林溪岚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己那个狭小的出租屋算是一个家么?


    电话那头听她半晌没反应,开玩笑地说,“你不会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吧?”


    “我才不像你这个路痴,我怎么会找不到回家的路呢?”


    “那就行,我去找我男朋友了,不管你了!拜拜!”


    她嘟囔了一声“重色轻友”,手伸出去探了探雨的大小,决意冒雨回家。


    “外面下雨了,这把伞给你。”


    对面的男生回来了,还把自己桌边的伞递给林溪岚。


    林溪岚感激不尽,接过伞刚想打开,就听到一句好奇的询问,似乎还掺杂了试探的意味,“你无名指上的戒指真好看,是婚戒吗?”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手指上套着一枚戒指,可是她分明记得,自己出门时并没有戴戒指。


    她不知如何回答,如果说是平白无故出现的,会不会很荒唐?


    “滴滴”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是备忘录,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项开支,还有债务清偿的期限。


    这笔债务是去年留下的,母亲出车祸躺在 ICU,几万元一日的花销很快掏空了家里的积蓄,自己就算兼职了好几份工作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只能找银行贷款。银行利率低,贷款到账快,是缓解燃眉之急的最优选择。


    本想着母亲能够熬过这次的灾祸,结果天不随人愿,他们还是离开了人世。


    一个大学还没毕业、涉世未深的女孩一夜之间成了孤儿,所有的幸福好像只是短暂地眷顾了她,相依为命的奶奶又在今年患上了严重的阿尔兹海默症,自己因为工作无暇照顾不得不把奶奶送进养老院。


    所谓的“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便是如此吧。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划掉属于奶奶的那笔开支。


    前几天的死亡通知宣告这笔费用的无效,也平添了轮回幻想里的一颗星。


    坐在对面的人似乎能够感知到她的情绪,默默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大包纸巾递过来,却成功把林溪岚逗笑了。


    “实在抱歉,可能是我有刻板印象了,第一次见男生随声携带那么一大包纸巾。”


    “因为我心爱的人是个超级小哭包。”


    被调侃的人说完便默不作声,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林溪岚,似乎下一秒她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她被看得毛骨悚然,拎着袋子就匆忙离开,还特意加快了步伐避免那个人追上来。


    升起的夜幕广漠无垠,点缀几点疏朗的星,晚风在人声鼎沸中尽情扫荡,把一身沉闷洗涤殆尽,渺小的人被裹挟在浩瀚的世间,飘向何方早就身不由己,只是在黑夜挑着孤灯,给予自己的前程一点微弱的光。


    尽管跌入沟壑,她内心的蔷薇从未枯萎。


    她低头看向地面,月光赐给自己一片前路光明,就连模糊的影子都带着黑夜的温柔,像极了天上的家人在点着灯等自己回家。


    忽然背后多出一个晃动的影子,她警惕地回头看,却没有任何发现,只有旁边的树叶在寂静中摇曳,似乎在传递危险的信号。


    她掏出手机,假装在给男朋友打电话,脚步加快但并不紊乱,跨过百米外的那座忏悔桥,差不多就到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了。


    她密切关注身后的动态,一边编些假话,一边用眼睛使劲瞥后面的影子,“我都快走到那座忏悔桥了,你怎么还没跟上?”


    “我走出小树林了,你呢?”


    “你到忏悔桥边了?我怎么没看到你?”


    没等她说完,一只大手从背后猛的伸过来,下一秒就要变成夺命的蛇死死缠住她的脖颈。不带犹豫,她撑起手肘向后用力撞击,侧身躲过黑手,奈何她的背后不止一个人。


    毫不留情的重击,让她的世界晕眩颠倒。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看到被月光拉长的黑色阴影,像冥府的鬼来跟她索命,耳机里冰冷的读书声,宛如在奈何桥上奚落她无能的声音。


    很久之后,她听到不远处有摩托车的声响,身后的影子也消失了,这时手机突然一直响个不停,她停了下来,环顾四周,温柔月色在桥下的溪流里缠绵,绘就奶奶慈祥和蔼的面容,她想家人了。


    这是忏悔桥,历史悠久得难以追溯,有人将它神化,说这是通往十八层地狱的桥,罪孽深重的鬼经过此桥就会忏悔在人间所犯的错,也有人辩驳,认为这只是古代押送流放的犯人必经之桥,犯人在桥上望见自己的亲人,悔不当初,于是在桥上跪拜忏悔。


    这些无端的传说她向来半信半疑,忏悔桥上的无罪者靠在一旁的石柱上,享受片刻的休憩,按照惯例打开听书软件,下意识点开海色雾霭的新书,塞上耳机听了起来。


    “林溪岚无数次走过忏悔桥,十恶不赦的她没有一点背负罪恶的忏悔,甚至还肆无忌惮地把自己的罪恶印刻在神圣的忏悔桥上。她不配得到宽恕。”


    桥上的她痛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根据书中的描绘,这个女二林溪岚诠释了一个不良少女的形象,打架斗殴、欺压同学、寻衅闹事,还跟一堆混混纠缠不清。


    她眼看着表盘上的时针指到了十,想想自己走回家应该也要一个小时,于是打算从头听起,结果发生误触,手动跳到了结局,一般来说结局都是坏人得到惩处的部分,她决定先听大结局,获得大快人心的片刻欢愉。


    “刘熙明来了。”


    “陈馨宁来了。”


    “周念诚来了。”


    “……”


    耳边响起的重复句式像极了没用的废话,成为李大作家拼凑字数的巧妙工具。她忍俊不禁,心想这确实是那个不着调的李昭华能做出来的事儿。


    桥对面传来不小声响,划破了独属她的宁静。一群人聚在一起,互相推搡着,有些人的嘴里冒出不堪入耳的脏话。她定睛一看,稍显稚嫩的脸和隐约看到的校服可以推测出,这些孩子的年龄不超过十八岁。


    书里的文字还在不停地念出来:“正义和邪恶在忏悔桥上碰撞,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蓄势待发。黑云浓重压在桥上,没有一丝清爽的风,就连波光粼粼的河溪也不再流动,所有的一切都在等候黎明再起的时刻。”


    作为旁观者,她选择静观其变。不难看出,桥上一群人可以一分为二。这边的人穿着整洁,身上的校服干干净净,就连站立和说话的姿势都透着一股正义凛然。而那边的人穿着并不统一,有些穿着邋遢的校服,有些跟街上的小混混装扮得别无二致。


    没有人会在意桥对面那个渺小的她,两帮人的争论愈发激烈,初时简单的推搡演变成愈发过分的打斗,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发展的恶化,于是跑过去大喊一声,“你们停下!我已经报警了!”


    喧闹归于寂静,两边投来的目光掺杂着许多,有多管闲事的厌恶,有正义相助的感激,还有一些是无可奈何的期盼。


    听书软件没有关闭,耳边依然响起书中的内容,“这场黑暗无人能够拯救,也无人能够救赎这漫漫长夜。想要终结这无望的一切,只有将生死寄托在渺茫中,用自己内心的自私去祈愿。邪恶跌落深渊,正义得到了光,即使光沾上了黑点,却不必忏悔。因为邪恶罪有应得、罪不容恕,而正义无罪。”


    没等她有喘息的余地,一道刺眼的光射过来,强烈的冲撞朝她义无反顾地压过来,她跌落桥底,桥上所有的光景和隐约寒鸦的嘲弄全都浓缩成一个模糊的光影,而后甩进望不尽的浓雾中。


    一枚戒指落在桥上,转了几圈,坠入河底。


    “溪岚!”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分明是来自生的呐喊,却被死神赋予了绝望的冰冷。


    她像个被错判的无罪者,死神把她的灵魂斩断在忏悔桥上,随着光而殒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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