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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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底下怎么有你这种钱来不赚的大傻子?”


    “二丫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媒妈的大嗓门恨不得将秦楼的琼楼顶盖给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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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气不打一出来,沉香和媒妈说要关楼重整装修的时候她还没多大反应,毕竟秦楼开业和不开业区别不大,关门几天业少赚不了多少钱。


    但等告示正式贴出来,大门也挂上了近不营业的牌子,媒妈悠闲地拄着拐杖出门溜达一圈,她才发现这扬州城的风向变了个卦,人人都在夸秦楼夏荷姑娘善良恩义,几个常去花楼、醉生楼的小生也对于最近不能去秦楼逛逛长吁短叹、颇为遗憾。


    媒妈:???


    她立马从街上跳着脚回来,才有了训斥沉香的这一出。


    “如今秦楼风向变好,若装修还如三年前一般破破烂烂,等人们的新鲜劲一过,秦楼又能拿什么与扬州其他青楼竞争。要做便做最好,这是我关门重整装修的原因。”


    “况且,秦楼虽关门一周,茶馆的说书仍然在继续,众人的热情也未必会因为时间褪去,说不定——”沉香故意卖了个关子。


    “反而吊足了胃口。”谢瑾言与之相视一笑。


    两人的默契看得媒妈辣眼,她指了指谢瑾言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听说茶馆说书那文章是你写出来的?”


    “是。”谢瑾言抽了抽嘴角,他没有居功顺便也夸了一下沉香:“但主要是沉香姑娘在茶馆想出的宣传方法好。”


    媒妈仿佛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既然你小子也出了力,那就算了吧。”


    什么算了?谢瑾言不知道,但直觉告诉他他最好是不知道。沉香的娘亲一直表现的似乎对自己很有意见啊!


    “说起来,小谢是怎么知道江进良过去从苏州到扬州这一段经历的啊?还把这些写进故事里,真是神来一笔!”巧兰赞叹道。


    “应该说是投机取巧才对,哼。”沉香难得露出不那么愉快的表情,还能是怎么知道的,当然是托同样饱受江进良欺骗的商婷帮忙查到的。


    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好主意。


    谢瑾言谦虚一笑,余光瞄着沉香道:“我才思有限,便只能寻求一些借鉴,以此借题发挥了。但之前沉香姑娘写的一些东西也让我有所启发就是了。”


    沉香不爽的表情这才和缓片刻。谢瑾言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小姐我也想看看你之前写的故事!”被勾起好奇心的巧兰又来找沉香卖巧。


    沉香:“……”


    她的小脸又黑了,斜睨谢瑾言一眼,犀利的眼刀质问刚才对方提及自己是不是故意的,谢瑾言只得露出一个无辜且爱莫能助的表情。


    巧兰的请求最终当然是被沉香坚决地反对了:“字都认不全还想看这个、看那个,回房间好好读书去,有不懂的去请教你红芍姐。”


    人在屋中躺,锅从天上降的红芍:“……”


    待巧兰被沉香赶走,媒妈被扶回二楼,谢瑾言还亦步亦趋地跟在沉香后面,“你跟着我做什么?”沉香挑眉。


    谢瑾言没说话,他纠结的表情被沉香含笑的眼睛看在眼里:是担心刚才说错话让自己不高兴了吧。


    沉香可不是那般小气的人,她大度地拍了拍谢瑾言的肩膀,手指微微勾起刮了一下他圆润挺巧的小鼻子,在对方茫然无措的眼神中大嘿嘿一笑道:“我可没有生气,毕竟写出妙手文章救我于水火的小恩人这次可是瑾言你呀!文章写的不错嘛!我们家瑾言以后是不是有当大作家的天赋……”


    谢瑾言被沉香左一句右一句亲切的“瑾言”弄得六神无主,她还刮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软软的小手触碰到鼻尖时,感觉痒痒的,明明被厚实的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生理上却特别想打一个喷嚏。


    因为慌乱,谢瑾言没有注意到逗趣自己的沉香余光无意间瞟到窗外后微变的神情,因此当沉香松开自己,突然往楼下飞奔时候,他还站在原地反应了几秒,才拔腿跟上。


    ——


    “放开我,别弄坏我的伞!不许弄!放开我!”小姑娘哭着扭拽着身子,眼泪汪汪的样子却没有引得食肆门口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怜惜。


    “还卖什么伞啊,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往外头一站,卖自己多好?”一个头戴汗巾、皮肤黝黑的青年用他脏兮兮的大手想往小姑娘的胸前招呼,被她灵活地躲了过去。


    “哥们几个不为难你,这几把伞我们收下了。雄哥,大雨天的虽没人管闲事,但也别太过把事情闹大就不好了。”一直拘着小姑娘双手的青年说道。


    “曹兄说得对。”那位被叫做雄哥的人悻悻将咸猪手收回,不满地瞪了女孩一眼:“你说,早点把伞拿出来不就好了,非要我们给你点颜色看看是吧。”


    “这是我要卖的伞,你们没有给钱不许拿!”小姑娘含着眼泪,她肩膀一耸一耸,明明怕极了却仍然昂着脖子,一步也不肯退。


    躲在食肆里的店小二同情地看了一眼她禁锢着的手腕,因为挣扎的厉害,手腕骨那一片已经擦破了皮,通红一片。


    “小姑娘,他们要伞,就给他们吧。”小二小声提醒了一句。


    这几人本就是街头混日子的地痞无赖,极喜欢欺负弱小、干尽了偷鸡摸狗的活计,今日他们来食肆喝酒钱也没给够,现在显然又有些醉了,行径更是恶劣,正巧碰上大雨天过来卖伞的这个小姑娘,那个叫雄哥的专门瞅了好几眼过来,他就觉要遭。


    果然,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偏这小丫头一个人过来卖东西,身边没有个大人护着就算了,脾气也是个倔强的,估计要受一番苦了。


    “不许?你怎么个不许法?小丫头,今个爷爷就教你一课:出门在外不要嘴硬、自讨苦吃。”雄哥扬起手中的巴掌,小姑娘身子发抖却不肯退让,紧紧地闭起双眼,等待即将到来的疼痛。


    不是她倔强不肯退,而是让了这一把伞,今天的努力就白费了,让了这许多把伞,也许接下来好几天就要饿肚子……她别无办法,只能用身体挡住即将到来的恶意与攻击。


    “啊!”是店小二的惊呼声,紧接而至的是雄哥的闷哼声——


    “痛痛痛!”雄哥摸了一把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的门牙,发现上唇被磕破了,血流了一把。


    小姑娘带着一丝忐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发现本来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的雄哥被丢到了几米开外的雨地里,踉跄地哎呦哎呦喘着气,半天爬不起来。


    她惊讶地捂住嘴,才发现自己面前取而代之的是那天送给自己一块鲜肉饼的女孩,她还比自己小几岁,黑棕色的发髻微微散乱,掉落下来的发丝携着雨滴安静地垂在耳后,她眼睛又黑又亮,让自己想起很久以前娘亲还在时带她去来东市逛街在首饰铺子精致匣盒中看到的漂亮玻璃珠子。


    女孩盯着自己看的时候,眼睛一闪一闪。小姑娘想起当时娘亲对她说:那样漂亮的珠子,我们是买不起的,看看就可以了,千万别拿手碰,别弄坏了。


    “谢谢。”小姑娘小声说。


    女孩好像没有听见,她表情凶巴巴的,抬腿一脚就踹向擒着自己手腕的青年,将他踹了个仰倒,狼狈地摔了一个屁股蹲。


    “啊啊啊——扯到了!”青年不知伤到那里,坐在地上打滚起来,像猴子一般呲牙咧嘴地怪叫。


    “欺负女孩子是吧!滚滚滚,小心我见一次、打一次!”沉香扬了扬自己的小拳头,目光不善地盯着后面唯一还站着的男人。


    男人目光闪躲,知道碰上硬茬了,他不敢吭声,扶起地上躺倒的雄哥和另一人,想要开溜。


    “站住。”沉香去扯他的后衣,男人手上扶着人、心里慌得直打鼓,后面一被扯人立刻站不稳了,他后仰一摔,沉香及时躲开,就见那三个壮汉像叠罗汉一般倒在了一起,那个姓曹的被夹在了中间,又是好一阵怪叫嚷。


    沉香嫌弃极了,先拿手帕搓了搓手:“你们弄坏了这个小姑娘的伞,赔完钱再走。”她转头看向刚刚被吓得够呛的小姑娘,哟,发现还是个熟人,笑了笑:“你的伞多少钱一把,他们弄坏了几把?”


    “三十文一把伞,他们弄坏了一把,弄脏了两把。赔一把的钱就好了。”被救她已经很感激了,没想到还可以赔钱,小姑娘眼睛顿时亮晶晶。


    沉香点点头:“行,那四舍五入,赔一百文钱吧。”


    神他妈四舍五入!三十文的价格一下子翻了三倍不止,这臭丫头的算数是谁教的!


    摔倒在地的三人内心疯狂呐喊。


    “沉香姑娘,你出来的太快没有带伞。”谢瑾言一路小跑,将手中印着凤尾球图案的雨伞高高举过沉香头顶,递到她手中,低声问道:“有没有冻到?”


    被雨水淋湿满头,身上湿漉漉的三人组:“……”


    那小姑娘一阵风似的跑过雨幕,就发丝上沾了点水,衣服都还没怎么淋到呢,要不要这么眼盲!


    三人没有办法,遇到个比他们还凶神恶煞的怪力丫头只能自认倒霉,拼拼凑凑从荷包里掏了一百文钱抛了过来,他们不是没有钱买伞,只是看那小姑娘好欺负罢了。可惜遇见个硬茬,就连雄哥自己都不知道,一个照面他究竟是怎么摔出去那么远的。


    “谢谢你们。我要三十文就够了,多的给你们吧。”小姑娘没有贪多,取了三十文塞到自己怀里,剩下的一把钱递给沉香。


    沉香推了回去:“这是你的,我们不要。”她注意到小姑娘被扯破衣角露出来鞭痕交错的手臂,伤痕有新有旧,不深,但看着就疼:“你的伤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小姑娘慌乱地缩回手臂,“没、没有。”她也没管沉香她们接不接钱,一股脑把那一串铜板塞到沉香怀里,开始收拾散在地上的伞,“我的伞卖的差不多了,要回去了。”


    她不敢再看沉香,头低着,背起比自己还大的竹篓,小跑进雨幕里。


    望着那小姑娘的背影,沉香没有说话。


    “要跟上瞧瞧吗,沉香姑娘?”谢瑾言看着目不转睛的沉香问道。


    “当然。”沉香眨了眨眼睛,“等她再走远一点,我们再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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