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关于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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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缠绵不绝的秋雨终于停了,屋外就明媚的太阳光从金黄的银杏叶稍缝隙送进来,让人心情都跟着愉悦几分。


    一大早,夏荷和巧兰就来找沉香申请外出。


    夏荷是想出门采买些胭脂水粉的小玩意,巧兰则是想原先的家里头看看。


    巧兰和沉香说起这件事时候,沉香才知道巧兰是扬州江都县本地人。


    巧兰自幼家境贫寒,十三岁时候她被父母卖给了牙婆,她去过大户人家做丫头,但不知是何原因又被转过几次手,去年巧兰十五岁的时候她才被转卖到了秦楼。


    按理说被卖出的姑娘便如被泼出去的水,一般主家都会要求买进来的人和前家断了联系以免再有其他牵扯。但媒妈心善,又念着巧兰年纪小,理解她心中依然眷挂着从小生活的家和父母亲人,所以这一年来每每巧兰想回家看看,媒妈都是准许的。


    沉香对此倒是也很赞同。还特地和巧兰说:“厨房里还有新做的杏花饼,可以带一份给家里人尝尝。”


    “巧兰?”沉香见巧兰一副愣神的样子,又喊了一声。


    “嗯?谢、谢谢小姐。”巧兰才回神眼里充满了歉疚,“对不起小姐,我昨晚没休息好,今天有点恍惚。”


    沉香以为巧兰是为回家的事情多思,便温和地笑了笑表示理解,还宽慰道:“巧兰,秦楼也是你的第二个家,我与你有主仆之别但也有姐妹之情,不必担心会因为你回原先家里探望的事情生气。”


    但一贯会说话的巧兰却一反常态的安静,她将头低得很低几乎要埋进肩臂里,蚊子哼一般从喉咙里吐出几个字来:“谢谢小姐。”


    看到巧兰的反应,沉香有些无奈但也没有生气。和巧兰的经历有关,她的心思要比楼里其他几个姑娘复杂,遇到事情也总会想得更多,这不是坏事,但对于沉香而言,要想让巧兰完全信任自己、敞开心扉,还需要多一段时间的相处。


    在这件事上沉香并不着急,很多时候她都是一个非常又耐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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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应巧兰和夏荷出门的申请后,沉香回到自己房间对秦楼上个月的账目做了审查和整理。


    上个月秦楼的收益仍然不多,共计二十两银子又三百铜钱,这数目竹苑拍卖时候进三个客人的入场费就比之还多了,但相比媒妈管理时期的赤字账单,如今的秦楼总算做到了收支平衡。


    对于目前的情况,沉香还是比较满意的。


    处理完事务的她在地上开始闭目打坐,这是习武之人并不陌生的休息方式,可以凝神敛气、提高专注力、放松疲惫。


    不过这种打坐有一个坏处是会让人处于灵魂游离的边缘,不注意外界环境和周遭情况,需要在安静安全的地方进行。


    因此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沉香说的那句“进来。”完全是出自身体本能而非精神意识。


    所以谢瑾言进入房间后,看到的就是,小姑娘双目闭合,盘膝而坐,手肘搁在膝盖处的样子,一副得道高人修仙的架势。


    谢瑾言:“……沉香姑娘,这是什么新的锻炼方式吗?”


    有那么一刻,谢瑾言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在自己摆出这副样子。


    沉香缓缓睁开眼睛,刚巧对上谢瑾言疑惑的双眸,他睫毛很长,看一个人的时候总一眨一眨像有一只温柔的蝴蝶停在眼睑之处。谢瑾言的眼睛很亮,清澈见底,沉香能看见他眼眸深处倒影着自己有点茫然的神情。


    这小子怎么突然跑到自己面前了?


    用了一秒钟,沉香反应了一下刚刚神游时候发生的事情,深刻反思了一下以后打坐将房门反锁的必要性。纠结片刻沉香还是决定下次也不锁门了,虽然突然进人会打断自己的冥想时刻,但睁眼的第一瞬间对上谢瑾言那双漂亮的眼睛,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咳咳,有什么事情吗?”沉香想起来谢瑾言还在旁边。


    谢瑾言来找沉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出于形势所迫、抑或是心底的意愿,他答应了做沉香童养夫的想法,但这不代表谢瑾言放弃寻找亲人和回家的想法。


    按理说回家的念想和做童养夫的要求是相互违背的,谢瑾言应该自己暗地里联系和寻找,但经历过两次对沉香的误会,谢瑾言下意识想相信沉香,相信面前这个姑娘是善良、温柔的,她会理解自己的想法,他想直接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她。


    “沉香姑娘……还是先起来说话吧。”为了喊沉香睁眼,谢瑾言特地蹲下来。此时他蹲在沉香面前,沉香坐在地上,都不是适合促膝长谈的姿势。


    “快要入冬,地上寒凉,沉香姑娘下次还是坐在榻上或床上比较好一些。”谢瑾言建议道。


    沉香站起来时候抽了抽嘴角,是她记错了吗,面前这个小孩不是只有六岁?这么大的小孩不是都喜欢在地上玩耍、打滚,哪里脏往哪里跑,怎么谢瑾言像一个小大人似的。


    难道是古代小孩子比较早熟?


    再想想商杰平时赖皮的样子,沉香又觉得不大像。沉香瞅着谢瑾言温和有礼的样子,估摸着这家伙应该是个个例吧。


    她带谢瑾言来到桌边坐下,举了举茶壶,发现刚巧空空如也,尴尬一笑:“那我们就长话短说吧。”


    谢瑾言:“……”


    对于沉香的粗糙他多少有点看不过眼,遂起了身,“我来烧吧。”


    从厨房取适量水,竹叶过滤入茶壶,起小灶慢蒸,腾腾热气在房间中慢慢蒸腾,屋内染上几分暖意。


    “女子易体虚寒凉,需要多喝热水。”谢瑾言道。


    沉香:啧!这小子事情可真多。


    一番折腾下来,终于把热腾腾的茶水摆好,翠绿的茶叶在滚烫的热水中舒卷开来,漂浮在水面慢腾腾地飘着。时间在两人面前缓慢地流淌着。


    “我并非扬州人。”谢瑾言顿了顿,斟酌着该如何用词解释自己的情况。


    “嗯,你是被拐卖的。”沉香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出了谢瑾言在腹腔才酝酿好的话。


    谢瑾言错愕,“你知道……”他讷讷道,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当然知道了。”沉香漫不经心地说,“站时腰板笔直,坐时肩背端正,吃饭细嚼慢咽,说话慢条斯理,作息规律辰起戌睡,克己认真,这样的性格可不是一般家庭可以教养出来的。”


    没看隔壁商杰出身富贵的商贾之家,从小名师不断十岁了说话做事还不如六岁的谢瑾言有章程吗?


    沉香这几日观察谢瑾言,心里是越观察越心惊,自己这是从哪里捡来一个贵公子了?


    之前落魄在外的时候只看着有点可怜让人同情,但现在去了污尘杂垢,浓密的乌发被青丝带一丝不苟地束起来,面如冠玉、神采奕奕,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一般的自带一种矜持的贵气。


    即使因为不好意思产生的羞赧,白皙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他微微翘起的嘴唇也认真抿住,尽可能保持着严肃认真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小可爱,真是出乎意料的一个……小古板啊!


    “你想托我帮你找家?”沉香摸摸下巴,猜出谢瑾言的想法,“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不少很正常吗?”


    “沉香姑娘放心,即便我找回自己的本家,也会来秦楼入赘的。祖父从小教育我要言出必行,答应的事情就要认真做到。”谢瑾言很感激沉香的帮助和善意,也不愿意辜负这份赤忱的心意。


    沉香失笑:“叫我沉香就好了,总喊‘沉香姑娘’不觉得有点变扭吗?”


    谢瑾言抿了抿唇,“沉香……姑娘。”


    “算了。”沉香扶额,


    “关于你家里头的信息,还记得多少?”沉香唯一不确定的是,一个才六岁的小孩是否还记得本家名姓。她记得自己六岁时候上学,还需要父母接送指路呢。而谢瑾言是其他城市被拐卖来扬州的,两个地方不知道多远,能找回家的可能性就更微乎其微了。


    关于如何联系到自己家里,谢瑾言也有些犯难:“我只知道我家在京都,祖父父亲都是在朝为官。”他还小,学业也只是启蒙的阶段,关于朝堂政治和家族族谱的事情并不知道很多。


    尤其现在身处扬州,对于京都的事情就更难打听了。


    谢瑾言没有说希望沉香带自己去京都找亲人的话,因为他知道这不现实。京都离扬州有千里之远,就算走水路也需要半月之余,更别提去了京都也不一定直接能找到谢府。而其中耗时耗力耗钱都是无法估量的。


    “或许我可以先帮你打听一下。”沉香的话让谢瑾言重新燃起希望,“我有个姐姐五年前远嫁去了京都,你再尽可能和我说点详细的信息,等之后我写信托她打听一下。”


    姓谢,家在京都,祖父父亲都在朝为官,两个月前又丢了孩子,这一串条件下来找到谢瑾言的亲人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


    京都,谢府。


    一位美妇静坐在屋内,她呆呆地看了很久手上的兔纹玉佩,温热的茶水扩散出一层淡淡的水汽挂在杯壁上,就像妇人的眼泪,一滴一滴,含在眼眶里。


    脚步阵阵,显出来人焦躁的状态。


    来人是谢家大爷他轮廓饱满,有一种刀刻般的俊美,鼻正唇薄,下巴处有一道很深的窝沟。


    “老爷,怎么样了?”妇人还没等小丫鬟搀扶就急急站起来。


    谢明俊摇了摇头,他胡茬凌乱,眼底似烟熏过的一般乌黑一片:“父亲还在养心殿前跪着,他那么大的年纪怎么撑得住啊!”


    “都怪我,非要搞什么新政,牵连了父亲……这下可怎么办。”男人沧桑地笑了笑,“以前父亲总说我过于刚正不阿,不适合在朝为官,我偏不相信哈哈。现在算是明白了,父亲说得没错,是我拖累了整个谢家。”


    “就只有这些吗?”妇人淡淡地说,她低垂着眼眸:“那我的孩子呢?瑾言他找回来了吗?杨戟他们几个回来多少天了?你这是第一次来后院吧?你眼里只有朝堂、只有政治吗?“


    “钰娘……”谢明俊没想到一向和自己琴瑟和鸣的妻子突然竖起尖利的刺对向自己,“言儿丢了后我也一直难受,可祖父的事情关乎谢家在京都立足的生死存亡关系啊。”


    “那为什么让杨戟他们回来,为什么不继续找了,我的瑾言怎么办呢?”妇人质问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


    “谢府大张旗鼓在外找人已经引起很多家的注意,他们会拿这一点攻击父亲,我们的处境也只会雪上加霜。对不起,钰娘。但我保证等这段风头过了再会派人南下找言儿的。瑾言是我唯一的孩子。你疼言儿,我也是一样的心情。”谢明俊揉着额头,一脸为难。


    “对了,杨朔人呢?他之前最疼爱言儿了,这次带队出去就没有一点线索吗?”妇人又追问道,她喃喃:“他之前还说言儿有习武天赋,想等他再大些教言儿的。”


    “杨朔……他留在扬州了。”谢明俊一直沉着的脸色终于好看了点,欣慰道:“杨朔来信说他会继续去找言儿,一刻没有找到就一刻不回来了。单一个人行动不会引起其他人注意和圣上的猜疑,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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