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初次上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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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沉香接管秦楼是被连推带赶上岗的,但她从没想过敷衍了事。


    在认真向红芍学习了“青楼老鸨的操作指南”后,她身披红色片料服,手持圆顶绣花鹅扇,往门厅那里一站,开始了她招摇的揽客工作。


    九岁大的人儿,扎着双额髻,大病初愈的形体,瘦瘦弱弱,还抹了一点不成样子的胭脂粉,完全一个小孩子偷穿大人衣裳的样子,


    可偏偏这个小不点,她中气十足地揽客,吆喝得那声音之大、气势之足,不亚于菜市场上杀猪贩子的叫卖声——


    “客官留步!”


    “来看看我们秦楼的姑娘们!”


    “客官进来看看?”


    “别走!别走!!!”


    ……


    于是,


    【一天】


    【两天】


    【三天】


    秦楼门外只有一片晃晃悠悠飘下的萧条的落叶光顾进了大门里头,而路过的行人、旅客无不避之三寸远,偶尔抬头一眼,眼里尽是嫌弃。


    沉香:“……”


    她其实听见了,刚刚过去那两个油头粉面没点正经样子的臭男人,说她们秦楼空有昔日名头,实则名存实亡,早已不复当年盛景,要一个小屁孩来撑场面。


    沉香气不过,她也不是好惹的,叉着腰噌噌噌跑上前堵人,眼睛嗖嗖地瞪着那两人,透着鼓瘆人的威胁:


    “进不进去?”


    那两个早就被酒肉犬马之色浸软的窝囊废当即点头如捣蒜,勾头缩腰如进监狱一般老老实实被带进秦楼馆里,在四个姑娘们的欢呼和琴棋书画的流水服务中,迷迷瞪瞪点了几瓶酒,消费餐饮娱乐一串小单,递出小费无数,最后掏空钱包,被沉香一个踢腿,


    踹出了门。


    走回家路上一半,那两人一脸懵逼地揉了揉脑袋,有些怀疑人生:自己今天怎么跟中邪了一样,会被一个丁点大的小屁孩给吓到?算了,以后秦楼那条道儿还是绕着走吧,小婆娘唬人得很,开得和黑店似的……


    而那一头,


    嗯,沉香满意点点头。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废了几天努力开来了这令人欣慰的一张。


    抛去成本,沉香摸了摸算盘,净收入二两银子,按秦楼内姑娘们的日工资,够她开上三四天薪水的了。果然音影娱乐行业自古至今都是最赚钱的,不开张则已,一开张吃好几天。


    可沉香才收了钱,就又被媒妈叫去训话。


    躺在床上的媒妈喷着粗气,像座起伏的小山包:“你、你你!”


    沉香轻车驾熟地倒了一杯水递上去:“娘,不急,有什么事情您慢慢说,我听着。”


    媒妈见她乖顺,原本喘不过的气稍微被撸直了些:“闺女,叫你管秦楼,你理理账面就好了,做那些抛头露面的活计干什么?是不是傻啊,你才多大!将来还要不要嫁人了?”


    她不知怎么从伺候的下人那里听说了沉香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当即痛心疾首,觉得女儿误入歧途,需要她这个当娘的来及时将之掰回正轨。


    “我听红芍姐姐说娘之前就是这么揽客人的。”沉香非常自然地避过嫁人这个话题,至少现在她对男子三妻四妾、女子三从四德的古代婚姻没有半毛钱期待。


    一旁红芍羞愧懊悔地低下头:“媒妈,是我没做好,不该让沉香小姐这样揽客的。”


    她本意是打算自己去门前招揽生意,但奈何有护花之心的沉香坚决不肯让漂亮妹妹站在门前面红耳赤羞羞怯怯喊着生意,再说沉香也觉得那细若蚊蝇的声音,还不如自己来算了。


    “你也不行。”媒妈想也没想拒绝了。


    “我和你们能一样吗,你们才多大?给我记好了,咱们现在秦楼的规矩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旁的事情就不要做了,你会算数能记点账就成,实在不懂就去问红芍。”


    在护短和照顾楼里姑娘们的心上,媒妈和沉香想在一处,也不愧是母女俩了。


    对于媒妈的关心之至的要求,沉香自无不应。虽然她内心对于不揽客秦楼还能否有客人出入这个点很是怀疑。


    这种怀疑在沉香看过红芍递上来的秦楼账务本后达到了顶峰,花了一整天功夫阅读那份字迹潦草如狗爬、凌乱如野草的账务本,沉香一时间有些失言,默了半晌才道:


    “这就是我娘说的……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我也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秦楼已经连续亏损十三个月了,一直以来都是媒妈在用贴己钱补贴我们……”红芍越说越难过。


    沉香看着她秀婉白皙的面孔上,眼睛流露出哀伤、懊悔、自责等一系列情绪,约莫着这姑娘明明是打工人,却要因为老板在负营业状态下正常发工资而陷入深深的内耗中,实在不值得,便走过去拍了拍红芍的手,


    “这些都小问题。你们都还在这里,我娘她应该已经很欣慰了。”


    沉香已经听红芍说过,原本扬州城花红柳绿的地方只秦楼一家独大,拥有歌姬舞女无数,但随着其他几家青楼的崛起,加之媒妈不善经营,秦楼衰败在所难免。


    多少姑娘在看秦楼生意不景气时候,要么跳槽被挖去别的楼了,要么求得心上人为自己赎身出楼,几年下来人走茶凉,偌大一个秦楼竟然只留了红芍、夏荷、巧兰、积菊这四个姑娘。


    有一天晚上媒妈曾经悄悄将沉香留住,附耳和她说:别看这四个姑娘各有各的不好,红芍性情冷淡最有能耐却不爱管事、夏荷天真得有些愚蠢、巧兰没点心术还喜欢算计、积菊笨嘴拙舌却总管不住话多……


    但唯独一点,媒妈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说——


    这些姑娘们的心都是向着秦楼的。


    “就是不知道明年的今天,我们还能不能都在了。”积菊难过地低下头,再抬头时候有些无措地发现所有姐妹都在瞪自己。


    积菊:“……”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办法总比麻烦多,钱的事情你们不用着急。在秦楼安安心心呆着,再不济有我和媒妈养着你们。”沉香一锤定音,“若是你们愿意,我们大伙永远在一起。”


    “小姐,你现在的样子和媒妈年轻时候真的好像。”红芍感叹道,她如今是楼里待了最久的姑娘,也是唯一见过秦楼风华岁月的人,一时间仿佛回到当初,只要在媒妈的羽翼下便可以无忧无惧,自信地绽放属于自己的魅力。


    沉香愣了愣。


    倒不是沉香在好奇她娘年轻时候是个什么样子,而是沉香注意到自己刚才说话时候,红芍、夏荷、积菊的目光都或感激或感动的注视着自己,唯独巧兰,好似阳光蛰进了眼睛,有些目光闪烁地低下了头。


    沉香:“……”


    娘,这就是你说得秦楼姑娘们心很齐吗?


    怎么感觉不是很靠谱呢?


    看过账务后,沉香抱着账务本踩着绣花鞋噔噔噔就跑到媒妈的房间。


    “娘,我需要知道目前我们还有多少银子。”区别于在姑娘们面前的沉稳,此时的沉香面色是肃然的,一副正儿八经处理公务的对话模式。


    “什么?又来找你娘要银子买书?没有没有、快走快走!”媒妈平躺在床上,旁边还有个小丫头递着葡萄扇着扇子,样子好不惬意。


    沉香:“……”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沉香觉得她们家完全不是那种生意萧条、门庭冷落、快要变成破落户的可怜商贾之户;而是家境殷实、仆婢环绕,生活无忧无虑的大户人家。


    看沉香板着脸进来,旁边伺候的小丫头有些无措,下意识递上几颗青皮葡萄:“沉香小姐要来尝尝吗?新下市的,甜滋滋。”


    沉香低头,看颗颗圆润饱满的葡萄上,皮吹弹可破,青中泛黄,黄中泛绿,估摸着和自己的脸色也差不多了。


    她再开口:“衣食住行都要钱,还有给您的腿的换药钱。秦楼的库房已经空了,我不要您钱但总需要对咱们目前家底心里有个数,之后好做规划。”


    沉香已经开始思考在外头接个体力活的营生赚点钱,再回过头来慢慢盘活秦楼的可能性了。她现在也算是明白了,连亏十三个月,别说客人了,连只鸟都不一定飞来瞧过。


    媒妈已经听明白沉香的意思,从小到大这也算是第一次二丫在自己面前提到钱不是找着要钱买书,而是过问自己的经济状况考虑以后生活,她这会面色也不大自在,怂了怂鼻子,闷着声从枕头下扒拉出那个沉香熟悉的干瘪的小布袋来,慎重地递给沉香,


    “就这么点了……娘不是会做营生的人,连累你和我一起受苦。早年我还买过一些首饰簪花,这段时间要是过不去就都给卖了吧。”


    媒妈有些肉痛地挥了挥手让小丫头先出去,准备给沉香指自己藏首饰的位置。


    “没事不用了。”沉香看过布袋里的一两银子和一些碎铜板,忍住嘴角的无奈的抽搐眉间乱跳的青筋和又把布袋递了回来。


    “昨日楼里接过客人,我这边还有二两钱,买药用那个就成。”比媒妈藏了这么久的私房钱还多一些。


    “嗯嗯、好。”媒妈第一次答应得这么快,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不对,“怎么赚这么多钱?是哪家贵公子一次性就消费几两银子,这样的客人得做成回头客才好,二丫你记得千万和他们拉拢好关系才行。”


    只记得那两人屁股浑圆,非常好踢的沉香可疑地沉默了一下,然后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先不提这个,您的腿才是最重要的,记得上次方大夫叮嘱今天要换药了,我现在去那边拿药。”不记得的那两人姓甚名谁的沉香有些心虚,准备开溜了。


    “好,,呜呜呜,记得要带把伞啊,早上积菊过来时候提过一嘴说:生活不易的时候保不准老天爷都会哭上一哭,那丫头有时候嘴灵光得很,得防。”


    非常好忽悠的媒妈立刻被沉香的话带偏,为自家乖女记挂自己腿伤的事情感动到抽噎,直到沉香飞速溜出房间,并贴心为自家娘亲关上门,


    媒妈才忽地从床上瘫坐起来,


    “欸!怎么感觉刚刚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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