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白石村
    梁裕说道:“六日前,我被大理寺卿何大人叫了过去,说是朝廷接到了耿大人的密奏,奏书上说,齐朝的飞鸟门欲在扬州广化寺进行一场谋杀。但因怕打草惊蛇,于是只有我和吴元固前来扬州府。其余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昨天我和吴元固在瘦西湖上遭遇了埋伏,今日广化寺真的出现了一场谋杀。”


    “昨日船只一晃动,大人和吴大人就提着刀出去了,你们早预料到了会有埋伏?”


    “这倒没有。”


    梁裕这个回答倒是让薛玉仪吃了一惊,只听他继续说道:“我和他能这么快提刀出去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听出了武器的声音,二是习惯了被刺杀,所以反射性的提刀出去了。等我们下船之后复盘此事,才觉得这件事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


    “为什么?”


    “因为耿大人递交的是密奏。普通奏章会先提交至政事堂审理,待政事堂的那些大人们审理完后才会交由皇帝查验。这中间有多人经手,消息很容易泄露。但是密奏不一样,密奏是直接交到皇帝手中的。据何大人所说,皇帝在看到耿大人的奏章之后立刻把他叫了过去,他回来后也第一时间召见了我。整件事情应当是保密,那我和吴元固怎么可能会遇到埋伏呢?”


    薛玉仪不假思索的说道:“有人泄密,大人怀疑……?”


    虽然薛玉仪没有明说,但是梁裕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于是道:“中途任意一个步骤都是可能出岔子的,此事还不能完全定论,不过我确实开……”


    梁裕突然看向他的西南侧,并且立即抽出腰间的刀,厉声道:“谁!”


    薛玉仪和薛晴二人俱是一惊,两人都警觉的望向梁裕望的那个拐角,有个人影正清晰的投射在地面上。没等梁裕再次警告,拐角处就颤颤巍巍的走出一个人。


    薛玉仪定睛一看,发现此人正是在大庭之中被自己闻出血味来的农夫。


    那农夫慢吞吞的挪出拐角,整个人都皱缩了起来,不复当时在大庭中的威武神气的模样。梁裕提着刀皱眉上前,厉声问道:“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农夫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痛哭道:“大人,大人明查,不是我杀了孟秋水,不是我杀了孟秋水啊,大人明查啊,大人饶命啊……”


    梁裕猜到他口中的孟秋水应该就是死在钟楼后面的那个女子,他用力将刀插了回去,这声音给农夫吓了一跳,整个人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孟秋水是谁?你又是谁?你和孟秋水是什么关系,给本官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没头没脑的突然来这一出,小心本官治你个搅乱公务的罪名。”


    “是是是,”那农夫说道:“回大人,孟秋水就是死在钟楼后面那个女子。草民叫窦勇,是扬州本地人,住在城外白石村,和孟秋水是同村人。草民……草民爱慕秋水姑娘,但是秋水姑娘不爱我,一直对我爱搭不理的。可就在昨天晚上,秋水姑娘忽然对我说,要和我一起来广化寺进香。她让我和她在钟楼后面那颗大柳树旁见面。结果……结果,我到大柳树的时候,就看到秋水姑娘倒在血泊里。大人,大人,不是我杀的秋水姑娘。”


    梁裕问道:“她为什么忽然要和你一起来广化寺进香?”


    “这……在下也不知道啊。”


    “你没细问?”


    “没有。秋水姑娘约了我之后,我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哪里管的上问这些,我还怕我说多了之后秋水姑娘反悔呢。”


    梁裕点头,他又上下扫视了一下跪在地上的窦勇,说道:“鞋子这么干净,为了见她你连夜把鞋给刷了?”


    “呃……不是,是今天早上来的时候在集市临时买的。”


    “旧鞋扔了?”


    “扔了。”


    “扔哪了?”


    “呃……就随手扔掉了。草民也不记得具体扔在哪里了。”


    “你在东市买的还是西市买的?”


    “西市,在西市买的。”


    梁裕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哦,西市买的。”


    “行,这样,”梁裕说道:“你作为重要证人,跟本官走一趟客堂如何?把你刚才所说的话写下来签字画押,日后审案用得着。”


    窦勇同意了梁裕的安排,跟随梁裕一起去了客堂。


    薛玉仪和薛晴二人跟在他们的身后,路行到一半时,薛晴拽了拽薛玉仪的袖子,小声说道:“小姐,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窦勇好像和咱们之前在大庭见到的有些不一样?”


    薛玉仪点头,说道:“他腰间绑着的布带没有了。”


    不仅如此,薛玉仪想到:他身上也没有血味了。或许,那条腰带就是血味的来源?


    不过两人都没有声张,一直等到梁裕把窦勇带进了客堂,寺庙中唯一一次有着重兵把守的地方。


    而就在梁裕离开客堂的这短暂时间内,耿善耿刺史终于到了,他正坐于堂中和翻译石书的钱复臣谈笑风生,看到梁裕时,二人都起身相迎。


    梁裕一一回礼。


    耿善看到梁裕身后的三人,问道:“这三位是?”


    梁裕道:“哦,大人。这他叫窦勇,是钟楼女尸的知情人。这两位女子都姓薛,都是大理寺监事。”


    耿善吃惊道:“监事,可是……”


    却只见梁裕和耿善不知耳语了什么,耿善立马态度大转变,扬起了一张和善的笑脸,向薛玉仪和薛晴行礼道:“原来是两位女官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薛玉仪和薛晴快速交换了一道视线,随后,薛玉仪又看向梁裕,只见梁裕朝她扬了一下下巴。于是,薛玉仪说道:“耿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与两位女官寒暄完之后,耿善又把目光重新转向了窦勇,随后看向梁裕,问道:“梁大人刚才说,钟楼女尸?是什么事情?难道发生意外了?”


    梁裕面色凝重的点了下头。


    耿善懊恼的说:“哎,是本官来迟了。”


    “不迟,刺史大人来得刚好。我刚才还在愁没有仵作不好查案呢,没曾想,回到客堂就发现了惊喜。大人,请立即派一位仵作随我前去验尸。”


    “好好好,放心吧。牛仵作,你随着梁大人前去,务必要尽力辅助梁大人攻破此案。”


    于是,梁裕,薛玉仪,薛晴,牛仵作四人带着一小队官兵去钟楼后面查验尸体。钱复臣翻译石书,窦勇交给耿善看管,耿善负责带领其余仵作判客堂那两具尸体。


    各司其职,分工明确。


    梁裕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钟楼,薛玉仪和薛晴在看到尸体身上穿着的衣服后不由得吃惊的对视,“小姐,这衣服……”


    梁裕闻言问道:“这衣服怎么了?”


    “这就是我被抢走的那套衣服,”薛晴走上前,将衣服的袖子翻过来,说道:“是了,我曾经在袖子的手肘处绣了一朵花。这衣服怎么会在她身上……”


    薛玉仪看向一旁沉思的梁裕说道:“窦勇不是昨天抢我们衣服的人,声音面容身形都不像。但也不排除万分之一的可能。”


    梁裕点头,说道:“看来,要想搞清楚窦勇和孟秋水的事情真相,得要去一趟白石村了。你……”


    “我跟你一起去,”薛玉仪说道:“晴儿,你留在这里协作牛仵作。”


    “行。”梁裕点了两个衙役,“你们两个,跟我们一起去白石村。”


    白石村离扬州城不远,临近瘦西湖,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以打鱼为生。


    舟行水上,有渔民或是船家豪放歌声,俨然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和美景象。


    有个老人正坐在村边用柳条编着小玩意,梁裕走过去,问道:“老丈,你知道孟秋水吗?”


    “秋水?我知道啊,你们找秋水干嘛?”


    “哦,我们是秋水的朋友。”


    “秋水的朋友?那你们来得不巧了,秋水今天不在家,她去广化寺了。不过,看看时间,她再过会应该就回来了。几位客人要是不嫌弃,到家里去坐坐如何?”


    “你是秋水的……?”


    “哦,我是秋水的姨丈。”


    “姨丈?”


    “是啊,秋水的爹娘在她小时候就死了,我看那孩子年纪还小,就把她接到我家里来了。”


    “原来是这样,”梁裕行礼道:“那我们几个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姨丈将东西收拾好之后便引着四人一同归家,薛玉仪这时候才注意到他两腿外翻,走路时身体不受控制的左晃右晃。


    姨丈讪讪笑了一下,说道:“这两条腿不中用,叫各位看笑话了。”


    梁裕上前拿过姨丈手中提着的篮子,说道:“哪有什么笑话,老丈自己走路,比那些所谓的王侯将相要厉害得多。”


    薛玉仪闻言,望向了梁裕的后背。她之前确实有过耳闻,说是京城人这些年流行脚不沾地的风气,走路出行都要下人背着。她之前只当是个不着调的传闻,如今听了梁裕的话和他话中的讥讽,才发现这不是传闻。


    孟秋水的家在这个村子里离瘦西湖最近的地方,院门和篱笆都是用竹条做的,早已残破。院子里有一口井和一个上了年纪的磨盘,剩下的一个角落里种着几颗菜。这院子虽然看上去破旧,但是收拾的仅仅有条,可见主人虽然贫穷,但是不减生活的心。


    院中唯一的亮色,是那个上了年纪的磨盘上放着的一朵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湖边风大,那朵野花就在湖风的吹拂中摇曳。


    姨丈有些骄傲的说:“这家里都是秋水打理的,怎么样,我家秋水是不是灵巧的很?哎,可惜这孩子命不好,爹妈死得早,又摊上我这么个长辈。否则,就凭她的手艺还有机灵劲,这孩子肯定早就能嫁个好人家享福去,不用待在这个小院子里和我这个老头子一起做工做活吃苦受罪了。”


    梁裕问道:“欸,老人家,窦勇,这个人你认识吗?”


    “窦勇?认识啊,他为人憨厚老实,是个好人。可惜我家秋水不喜欢他,秋水喜欢村西头那个叫李巾的。”


    “李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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