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楚策微偏过头，藏在面罩下的脸让人难辨情绪，“颜值99+，不是邪神伪装就是花瓶祸水，再大佬，也会死无全尸的。”
青凛觉得有趣：“在你眼里，我的颜值是99+？”
他知道人类喜欢用百分制来给某个事物打分，但没想到这个评分有一天能落到自己头上。
楚策动了动眉：“在惊讶还是在骄傲？”
青凛：“在确认。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类。
“确认。”楚策重复后，那锐利的目光侧瞥过来，“真有意思的词，长得那么漂亮，却是个谎话连篇的家伙。”
这家伙，还在怀疑自己的身份。
青凛明白，自己行为举止绝对和人类世界里的那些依附他人的家伙们大相径庭。
因此，因被豢养而对世界无知的说辞根本难以成立。
不过看楚策的意思，纵然是依旧怀疑，却暂时不打算追究了。
“那就随你怎么想了。”青凛不打算就这个话题聊下去，抛出了其他疑问，“既然人人都有系统，怎么会有玩家被乘务员一击杀死，而不拼尽潜能点去战斗？难不成他们身上一个潜能点都没有，比我还穷？”
这潜能系统听着很厉害，玩家们在危险面前却脆弱得像是纸一样。
“又一个常识性问题。”
楚策点评后，却还是回答：“在副本未解决时，如果贸然攻击NPC，可能会导致副本崩坏，最后谁也出不去。”
“而且……就算是打也不一定打得过。”庞雪声音微弱，“大部分时候，系统也没法规避必死的伤害，那个乘务员综合能力很强，我这种力量为C的玩家，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懂了。
人类就算得到再多的潜能，对于怪物来说，仍旧是很羸弱呢。
青凛边听着他们给的信息，边与他们一起越过节节车厢，朝着最前方走去。
每节车厢连接的过廊上，都挂着一块暗黄的斑驳遮帘，亚麻材质的布料有些破烂，针眼都松垮了，似乎被用力拉扯过一样，撕开一道道小缝。上面沾着许多已经干涸的不明暗红液体。
布帘摇摇晃晃，遮盖住了两边车厢的视野。楚策领头，每次掀开帘子的动作都无比谨慎，警惕前方未知的东西。
但意外地，他们一路居然没有受到阻拦。
一切正常地可怕，若不是各车厢那些偶有出现的伤员、与他们一样在焦急调查的玩家、以及越往前走，就破败得越严重的车厢外，这里一点也不像是危险的副本。
更像是一辆普通的火车，正行驶在一个平静的午后。
再前方，就是1号车厢。
楚策在2号车厢前停下了脚步，半回过头看向两人：“这辆列车的型号属于旧款，1号车厢应该会有工作间。1号车厢前面的车头，则是驾驶间。这两个地方都很重要，无论里面是什么，我们中必须得有人进去探索。”
庞雪紧张点头：“好，你放心吧。”
青凛望着2号车厢的情况，也应了一声。
一路走下来，车厢越靠前则越破旧，钢筋嶙峋突出，车窗残破不堪，2号车厢更是已经没有了任何一个座位能够让人落座。
静得可怕的氛围下，只有他们三人落脚的沙沙声。实在很难让人相信，最前方的1号车厢会是一片祥和。
楚策给了他们反应的时间后，猛然掀开了门帘。
映入眼帘的，是腥褐色的腐朽痕迹。
它们从车底一路喷溅到了车顶，一大块连着另一大块，仿佛在推搡，又更像在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拥抱。
连脚下的铁皮车板都犹如被揉碎了的纸张一样起伏不平。
庞雪低呼：“这里已经彻底不像是普通破坏……”
青凛打量过后，在心中评价：没错，这更像是被某种力量捏扁，又被另一股力量推开。
如果有人类不幸在这受难，一定会被挤碎或撕开，尸骨无存。
楚策依旧打头，率先踏入1号车厢。
在这里，一块暗红色中夹杂些许黄白的帘子挡住了前路。
楚策试着掀开，但无论他如何都尝试，这条柔软的席帘都会如最上等的丝绸一样，从他手里灵巧地滑落。
“和之前的不一样，可以走，但不可以掀。”楚策将试探的脚挪回来，沉吟了一会，转头看向了另外两人，“先看看工作间，你们还挺自觉啊？”
青凛和庞雪早已站到了工作间前。
这里的墙板与门依然满是折痕，工作间内是一片暗红的微光，隐隐从门缝漏出，洒到了他们的脚下。
青凛正在看张贴在工作间门上的工作人员名单表。
【N19列车 4012年 4月值班表
列车长孙飞沉
乘务员郝 原
……】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公司郑重承诺，无论何时何地，我司员工都会恪守职责。
恪守职责。
青凛在心里默默念了念这个词。
如果这点可以相信，乘务员就很好拿捏了。
还有，列车长的名字叫孙飞沉？
青凛拿出小女孩给自己的车票，看着上面的【亲属票孙嘉许】，若有所思。
庞雪也仔细辨认了字体片刻，猛然低低惊呼一声：“孙飞沉？我知道他。”
青凛顿时齐齐看向庞雪。
庞雪被他盯得一缩，连忙说：“我是枭城人，记得小时候邻居家的叔叔就叫孙飞沉，是个开火车的。我妈妈说，孙飞沉某天带着儿子和妻子三人出去玩，结果再也没回来。”
嗯？庞雪明明是玩家，怎么会认识出现在这里的NPC？
青凛用两指掰过庞雪的脸，逼迫她看向自己，低头问：“你是NPC吗？”
庞雪脸色微怒，稍稍挣扎了起来：“说什么呢！爱信不信！”
楚策站在两人身后，意味深长的目光也落到了青凛身上。
难道这个副本不是捏造的？
所谓的“十五年前失踪的列车”是真实发生在现实世界的，而不是副本的背景？
“开个玩笑。”青凛立刻松开了手，更为确定，他对现在的世界一无所知。
还是暂时不要暴露这点为好。
员工工作间外，列车广播中，忽然传来一阵冰冷的女声播报：
“各位乘客请注意，火车即将进入隧道。”
“请不要惊慌。”
“请不要——惊——”
电子女音伴随着兹啦兹啦的电流声卡顿着消失。
青凛歪头思忖，问：“火车进隧道会怎样？”
楚策意味深长地回答：“车里会变黑，你这都不知道？”
“如你所说，我被大人物伺候得挺好，从来不坐火车。”青凛摊手。
如果只是会变黑的话就好了。
砰。
砰。砰。
……
皮鞋重重地敲在了车厢地面，闷闷的震动从青凛脚底一路上窜，叩响了他的耳骨。
听着方向，应该是从在1号车厢的前方，也就是楚策判断为是车头驾驶室的地方传来的。
青凛提醒：“嘘，乘务员回来了。”
楚策微微偏头，凝神听了一会，才淡淡道：“听力不错。”
就在此时。
一只惨白的手猛地搭上了工作间的门，再接着映入人眼帘的，是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乘务员一身脏污，制服已被彻底染成了深紫，见到青凛他们时，歪头愣了愣：“你们，在这里，干嘛？我要去给乘客送餐了。”
“送餐吗？我是合法乘客。”青凛强调道，“能不能给我也来一份吃的。”
乘务员瞥了他一眼，似乎逐渐认识这个刁钻的刺头了，说：“不行，那些是给之前的乘客吃的。”
楚策和庞雪对视了一眼，估计是在思考所谓的“之前的乘客”来自哪。
青凛却记起来，邻座少女NPC曾说过的“叔叔阿姨们一直都在这里。”
看来在这辆列车上，真的有看不见的乘客的存在，他们还有专属的食物。
乘务员有些急躁地想要赶走几人，庞雪却在这时走上前去。
她声音打颤，肩膀甚至抖得厉害，却还是磕磕绊绊地道：“那个……我，找不到座位了，你带我回去吧？”
乘务员冷冷：“请出示车票。”
庞雪不敢不交，递出了她的票。
乘务员：“7车20A。”
庞雪咬了咬牙：“我就是不认识字，你带我去！这不是你的职责吗？”
按理说如此拙劣的谎言不会被任何人相信，但乘务员在原地呆了半天，死寂的眼神盯过了他们三人，语气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好。”
嚯，这乘务员是真的恪守职责。
青凛心道：这庞雪，胆子看似小，但不笨，很果断，会选择主动请缨支开乘务员，留下看着就比她厉害的另外两人在这里。
乘务员快步带着庞雪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楚策跟青凛。
青凛开口打破寂静：“对了，这辆车上有看不见的乘客，请你小心点。我们在这里找找他们要吃的食物。”
“可以……”楚策刚开口，外面就忽然爆发出了一声震天巨响。
巨大的冲力震得两人东倒西歪，与此同时，微光熄灭，四周陷入了一片昏暗。
“列车已进入隧道。”
“列车已进入隧道……”
“列车……嘶啦呲呲……”
一片漆黑中，青凛立刻闭上眼睛。
下一刻，2号车厢骤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女声尖叫——是庞雪。
“啊——！！！”
楚策当即追了上去：“好好查！自己小心！”
身边的最后一个人离开了，这正合青凛心意。
他睁开了眼，瞳孔已经彻底竖了起来，在黑暗中发出惹目的幽光。
这是青凛刚刚闭眼的原因。
如果让楚策发现自己如此明显的异化双眼，那个敏锐又警觉的家伙，恐怕会直接打一发子弹吧？
他看向房间的最深处，那正停着一辆盖着脏布，滴滴答答渗着汤汁的餐车。
没错，青凛的五感存在某种野兽的原初天赋，不仅听力好，还能夜视。
他走上前去，撩开了盖着餐车的破布后，感觉到腐败、血腥、和酸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里面的餐饮，已经有些看不出形状，像是陈年的腐败物。
但它们明明应该随着气味一起腐败，却仿佛被什么无法形容的力量影响了一样，只是变成了各种奇怪的形状。
水转变为了猩红的颜色，牛排恢复了刚刚被剐下的新鲜的血肉。
在餐盘上，甚至还有几只零星的人类手指。苍白的，青紫的……以及，被嚼烂的。
就在这时，整个屋子内的温度骤降。
墙上的斑痕如被赋予了生命似的扭动起来，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青凛看见，有什么东西正尝试从里面挣脱。
是类人的生物。
一个又一个没有五官的人影从锈迹中缓慢又迅速的破出，如初生婴儿分娩那样，脑袋、肩膀、胳膊、双手……
最后，他们纷纷脱落般地扑到了地面上，又接二连三地扭着肩膀，歪着脖子，发出阵阵哀鸣地爬起。
“哈——呼——”
影子们被扭曲成恐怖弧度的手臂全部朝着青凛伸来，他们或跪或爬，偶尔一两个站立的，也颠颠簸簸。
青凛微微后退了一步，看着那些人影绕过了他，围聚到了餐桌前。
它们绕着餐桌，想拼命从上扯下些食物，却怎么碰也碰不到，沮丧地从餐桌上滑落。
下一瞬，所有影子同时盯向了青凛，并重新围聚了过来。
一双手率先搭在了青凛肩上，猛力一推。青凛都被推得一个踉跄。
他皱起眉，挥手想打开这再次伸来的另一只手，却一下甩空。
那锈红影怪明明可以轻易地推搡青凛，青凛却根本碰不到它们？
这是什么？只许怪物扯人，不许玩家反抗？
它们想要干嘛？
想吃那些食物吗？
又或者……是因为吃不到，所以想把他变成食物？
青凛被拽得东倒西歪，来自各处的影子似乎争夺了起来，拉扯的力度越来越大，甚至逐渐把青凛的关节扯得发疼。
这样下去，他要么会被拖进墙壁，要么会被撕烂。
“嘶，这么用力啊。”青凛努力躲避着这些东西的撕扯，勉强伸出一只手在那餐车里挑挑拣拣，无视了腐烂的肉制品、发霉的面包以及人体器官，拿起一瓶色泽血红的水瓶。
这水除了满是血腥气，还有一股不可言说的古怪味道，谁也不知道这里面混了什么东西。
在青凛拿起水瓶的瞬间，所有的影子都停了下来。
那些没有五官的脸齐齐转头，目光都盯着青凛手上的水。
青凛拍了拍被扯乱的衣服，眯眼笑着晃了晃瓶子，语气仿佛在哄宠物似的：“要喝？”
空中忽然传来了数声带着不同节律的抽吸吐气声，无意义的空虚低语萦绕在青凛耳边，如来自不同灵魂七嘴八舌的言论。
会交流，有思维，有欲望。
这些家伙很像人。
以它们对这餐车的兴趣来看，说不定，就是之前的乘客。
它们想把青凛拉进墙壁，变成它们之中的一员？
但却因为青凛拿起了水，而犹豫不决？
“在好奇，我是不是你们的伙伴吗？”青凛冷冷地扫了它们一眼，随后拧开了那瓶诡异血水。
他咬住瓶嘴，猛地仰起头。
咕咚咕咚咕咚，带着些许粘稠的液体从瓶中灌入他喉腔，意外并没有腥味，只是稍许的粘稠，更像是什么生物流淌出的液体。
吞咽过后，青凛耳边隐约出现了一阵嗡鸣，眼前也仿佛泛起了血红的薄雾。
【饮用未知道具，受到精神污染。】
但下一瞬，随着一声嘶吼的蛇鸣，这一切都消失了。
【宿主本身污染远高过道具，无视该污染。】
青凛微闭了闭眼，他咽下最后一口血水，将塑料瓶倒扣过去，往下甩甩，一滴水也没再流出来。
青凛抬起眼，看向那些东西，脸上仿佛写着：没错，我是，你们猜对了。
影人们愣了片刻，纷纷畏缩起来，它们以比出来时更快的速度躲回了墙上，仿佛完全没想到眼前的人会真的喝下去，还能全部喝光。
青凛盯着墙面上蠕动的斑痕，舔了舔嘴角：“还敢动我吗？或者……换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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