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归宁路遇二
    “父亲,还认得我吗?”


    “唔唔唔!”


    南林郡王额上青筋凸起,挂着的酒液顺着面庞流下,眼睛一片痛痒。


    “你卖了我,没想到我会回来讨债吧?”苏宛轩嫌恶地拿开酒瓶,从袖里把一张地契拿出来给他瞧,接着道:“你给我听好了。”


    “今天我回来就是来拿我的东西。你拿走了我娘给我准备的嫁妆,拿走了夏槿言买我的聘礼,就拿这些地契来换吧!”


    “唔!!!”南林郡王想要挣扎,偏偏寒冷刃尖就抵在他颈间,他动一下就要血溅当场。


    “再告诉你一件事,聚龙阁的伙计今天上午刚被长安县县衙传唤了。”苏宛轩赌对了,她一提到聚龙阁,男人面上更加慌乱,她冷笑:“事情嘛,可大可小,查多深,怎么查,只在夏槿言一句话但夏槿言这个人,刚直不阿,即使动不了后面的靠山,前面办事的人绝不会放过一个,即使您是他的“岳丈”也会一视同仁。”


    她从小就见惯了他的把戏,宗亲不好变卖财物,就会找蛇头黑市,想办法把宝石金器变卖换钱,她的财物并不登记在郡王府账本里,处理起来更加容易。


    “我要把田产店铺拿去经营,放心,会孝敬您的,我可是认识到自己原来有多不懂事了呢您毕竟是我爹啊!但是你对外敢说一个字,我马上就和夏槿言说你和聚龙阁伙计干的勾当!”苏宛轩顿了顿,心里的怨念直冲天际——为何死的不是你!!!


    刀背一侧戳进松弛的皮肤,苏宛轩的手有些发抖,她咬紧牙才忍住将匕首翻转,一刀捅进去的冲动。


    “你如果同意,就点头。”


    南林郡王愤怒地瞪着她,终于点了点头,苏宛轩将布条解下,恨道:“您就好好歇息吧,我以后还会来看您的。”


    “咳咳!!你这个!!你这个弑父的不孝女!!!咳咳咳咳!!!”


    在男人无力的咒骂声里,苏宛轩头也不回,快步出去了,等她走至花园无人处,才忍不住扶着游廊斑驳立柱干呕起来。


    周身鼻端充斥着酒臭和腐败的死亡气息,呕吐声渐止,她却开始小声地笑起来。


    ——他活不长了,而她重生的第一个期望,就是亲眼见证他的死亡!


    老管家已经备好酒菜,正要请夏槿言先去饭厅就坐,同时吩咐一个小丫鬟领着竹杏去请苏宛轩,夏槿言有些不放心,跟在后面一起去接,刚出月洞门,便与苏宛轩在廊下相遇。


    苏宛轩眼尾发红,一脸愁容,比去时面色似乎苍白了一些,夏槿言犹豫半晌,还是上前,一双大掌伸出,想要搀扶她,苏宛轩却搭了竹杏的手,柔声道:“将军怎么出来了?”


    夏槿言收回手,避至阶下,让苏宛轩先行,浓重酒气扑面而来,他眉心蹙起:“末将怕郡主不舒服。”


    苏宛轩闻言,侧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哀婉却疏离:“父亲还是那样,让将军见笑了。父亲让我替他传达,招待不周,望将军见谅。”


    “末将是小辈,久未探望已是失礼”


    苏宛轩笑了笑,不想再虚情客套,跟着引路的小丫鬟行至饭厅附近,便招呼夏槿言道:“请将军上座吧。”


    面和心离,情绪低迷,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尤其苏宛轩一点胃口都没有,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夏槿言看她状态不好,也吃不下什么。


    老管家看着不是个事,连连殷勤布菜的同时,拿起酒瓶打算给夏槿言斟酒。


    夏槿言赶紧拦下,看了眼苏宛轩,对管家低声道:“军中有令,将士不得饮酒。”


    老管家劝酒的词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只听苏宛轩含笑道:“既如此,我替将军喝几杯吧!”


    “这”老管家犹豫,苏宛轩的杯子却已然递过来,他只能硬着头皮给她斟了一杯。


    “郡主空腹饮酒伤身。”夏槿言何尝不知道苏宛轩对“美酒”有多厌恶,不由得有些着急,连连劝解:“郡主担心郡王病情,愁中饮酒更是不妥,要不还是我喝吧”


    他不提南林郡王还好,他一提,苏宛轩便觉得胸中血气翻涌,急需什么东西来压制住,长袖一拂,仰头便把那辛辣液体灌入。


    “郡主!”


    苏宛轩忍住咳嗽,体会着喉咙到食道的烧灼感,对夏槿言笑道:“不妨事的。”


    夏槿言见她面色被酒意激出一分红,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给她夹了些清淡雅致的菜,都是她刚刚有吃过的。


    “多谢将军。”苏宛轩本来就想给南林郡王一个夏槿言非常在意她的印象,疏离感减了几分,顺着夏槿言的意,将菜都吃了。


    察觉到她此刻似乎胃口好些了,夏槿言只觉喜悦怜惜,语气无比温柔:“喝点热汤会更舒服一点。”


    “嗯”


    竹杏上前准备盛汤,夏槿言长臂一展,接过她手中的碗,亲自给苏宛轩盛好。


    老管家亲眼见到郡主夫妇琴瑟和鸣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之前郡主奶娘来信里面描述的——将军不如郡主的意,一介武夫又常年在外,绝非良配,不禁松了一口气。


    午膳后半程气氛转好,郡王府任何人都能看出来,将军对郡主关怀备至,温柔怜惜。


    南林郡王依旧没出现,只是中途把老管家叫走了,苏宛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不由得揪起,夏槿言以为她是在担心,正想宽慰她,苏宛轩却出乎他意料地笑笑:“将军莫担心,父亲可能是想问问我们午膳的情况,一会等管家回转,看看父亲怎么说。”


    不一会,老管家回到饭厅,见两人都用膳完毕,神色些微复杂地对苏宛轩道:“郡王命老奴将这个转交给郡主。”


    说罢管家将一个简陋的木盒递过来,苏宛轩接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枝素银旧钗,面对着略显寒酸的饰物,苏宛轩却觉松了一口气——这是她母亲的遗物。


    用旧物来提醒她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吗?还是勉强同意了她的要求?


    她甚至觉得可笑,估计这只素银旧钗是因为不值钱,才没有被他变卖吧?


    敛住心思,她转身对夏槿言笑道:“这是我母亲的,物简情深,能否请将军帮我戴上?”


    夏槿言的身躯甚至有一刻的僵直,接着热意悄然迅速地爬上他的面庞耳尖,他伸手过去将银钗接过来,低头端详片刻,才小心仔细地插在她发间。


    苏宛轩的转变令他措不及防,不禁生出了一丝企盼——如果他好好待在京中,陪伴她的时间再长一些,是否能得她一丝青睐?


    但他没看到,背对着他的苏宛轩,对老管家打了个眼色之后,老管家会意:“郡王还有几句体己话要老奴交代给郡主,还请将军到前厅饮茶歇息。”


    夏槿言不疑有他,跟着仆从离开。


    “竹杏,你去我原来的房间把屋里还有的衣物和旧书,收拾收拾搬到车上去。”


    “是,郡主。”


    竹杏跟着小丫鬟走后,饭厅只剩苏宛轩和管家两人,老管家叹了一口气:“郡王找老奴去问话,还交代了和郡主的打算,您放心,我明日就给田庄和铺子传话,让庄头和掌柜们以后去将军府回话。老奴也明白郡主的苦,只是将军待郡主极好,想必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苏宛轩彻底放松下来:“郡王府还有劳管家辛苦操持了。将军的话,还希望他不再介怀当年聘礼嫁妆之事,否则将来总不好频繁过问郡王府。请父亲保重身体,按时服药。”


    “是是,老奴会转告郡王的。”


    两刻钟后,郡王府上下仆从都聚到到门口,送郡主夫妇离开,夏将军亲自将郡主扶进马车,随后飞身上马,车队在他的带领下,徐徐离开胜业坊。


    行了片刻,便有候在大路上的鸦羽卫前来禀告,说是聚龙阁的管事和几个伙计都在长安县县衙候着了,刘县令已经审了,要请夏槿言得空过去。


    夏槿言掉转马头,来到车帘外,低声道:“郡主,末将公务在身,不能护送郡主回府了。”


    “将军请便。”


    苏宛轩正在翻看老管家给她的账本,上面记录着郡王府两处田庄和西市三间铺面的经营情况,田庄总六千亩,在她出嫁前,亩产尚可有1石,这三年却连四成都交不上,可见庄头敷衍,三间铺面因无人料理,因此都放租出去,分别是一间药铺,一间成衣坊和一间古玩店。


    “竹杏,你之前说你家就在西市开店?可知道这几家铺子,掌柜是什么人,生意如何?”


    竹杏接过铺面合约,看了看地址,回忆了一下,答道:“回郡主,康泰药铺的童掌柜人不错,价格公道,但经常接济贩夫走卒和农妇农夫,所以铺子并不太赚。秦氏成衣坊的秦掌柜原先家里是开绣房的,因此她的衣服料子不错,但是毕竟衣料成本在那,而京中贵女们的衣物一般都量身定做,所以她的铺子生意一般,至于裕兴斋,奴婢就不是很了解了。”


    苏宛轩看着合约上写着的童迁、秦颖儿和吕仲彬三个名字,吩咐道:“竹杏,一会你拿着我的印,坐车去西市,找到这三个掌柜,告诉他们今日宵禁之前,到将军府来回话。”


    “是,郡主!”


    竹杏接过郡主印章和铺面合约,说话间,马车便已经过热闹的金明横街,转进太平坊北街,苏宛轩看了看日头,嘱咐竹杏快去快回,竹杏答应着下了马车,转到车队最后,上了最后一辆车,让车夫等车队转过去,他们便取道西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