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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的真田小姐是吗？”
赤峰盘柾没有防备，面色大变：“你……”
艾修托着下巴：“你在我面前没有刻意收敛情绪，其实还挺明显的。”
赤峰盘柾默不作声。
“外面竞争都快白热化了，真田先生显然对你很信重，只是可能只把你当做同辈人，并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表明心意的话，至少可以和铃木少爷他们公平竞争。”
赤峰盘柾摇摇头：“我严格来说，并没有可考究的身份。”
“你是阴阳师，只要有切实的实力在可以证明，身份就不是问题。”艾修不太能理解他的顾虑。
虽说江户的僧侣神官们权利没有以前大，但按阶级划分仍旧处于统治阶级行列，加上除了信仰特殊，这边僧侣神官们并没有对结婚生子进行限制，尤其阴阳师这类有真本事在的特殊人才，在结婚时候并没有限制得太死。
总的来说，只要真田宗胜这位大家长自己没有意见，福子小姐嫁给赤峰先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据他这些天的了解，真田宗胜各方面都可以称得上开明。
赤峰盘柾摇摇头：“我与她不在同一处世界，我给不了她幸福的。”
另一边。
真田岩男目光焦急：“姐姐，赤峰盘柾只是个三流蹩脚的阴阳师，粗鲁无礼，根本配不上你。”
少年抿着唇目光急切地看着真田福子，想要得到她的附和和赞同，却没想到柔美的少女衣袖掩唇睫毛颤了颤，有些羞涩却并无反感：“昨日我便想问，岩男怎么知道赤峰先生的心情，他如果确实如此…不是会对你讲这些的性格才对。”
真田岩男一直留意着姐姐的情绪，见状心下一沉。
“…我能看出来，他一直呆在真田家，就是因为对你有企图。”
少年近乎祈求对真田福子道：“姐姐，他不是良人的，哪怕觉得铃木他们不合适，苍庭他性格好，又是家中四子，去和他家商量未必不能让他入赘，或者这些都不喜欢，也可以找些家世没落但上进又品行好的人……”
真田福子温柔看着他，听他说完才态度郑重询问他的意见：“为什么那样确定赤峰先生他不是良人呢？岩男知道什么的话可以告诉我哦。”
“他是阴阳师，整天和妖怪打交道，那么危险，邋里邋遢，有时候出门衣服都不知道穿好。行为粗鲁又野蛮，根本不知道体贴和姐姐你也没有任何共同语言……”真田岩男对赤峰盘柾的负面评价几乎是脱口而出，甚至还滔滔不绝。
真田福子认真听完却是有些哭笑不得，等弟弟歇口气的时候她摇了摇头，语速轻柔缓慢道：“阴阳师虽然危险，但赤峰先生甘愿冒着这样的危险去为或许根本付不起薪酬的平民祓除妖魔，本身就表现了他的高尚。他一直是独身一人，不拘小节不会照顾自己一些也是正常，至于粗鲁和野蛮……他只是不爱说话，对父亲和他人一直都是有礼且尊重的，不论他是否喜欢我，都不能说他是一个不好的人。岩男，你是不是对赤峰先生有些偏见？”
真田岩男额角冒出汗水，也没能说出所以然。
真田福子看着他：“为什么不喜欢他，告诉我原因好嘛？岩男，你是我的弟弟，你的意见也是我重要的评判标准。”
真田岩男躲避开目光，从牙缝中挤出声音：“他只是个下等人！”
即便会几个阴阳术又怎么样？血脉里就带着尖酸。就像他三生有幸被收养也和那些真正的贵子少爷之间间隔着无可逾越的鸿沟，然后愈发执着觊觎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这些如何能够对着一直温柔对待教导自己的姐姐说出，少年低下头佝偻着背逃离，彻底躲避开真田福子诧异的目光。
——
“我给不了她幸福的……”
她该永远平安和顺，锦衣华服，被侍女拥簇，被宠溺着，外界的一切被丈夫打理好，她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他给不了这些，他做不了贵族老爷，习惯不了养尊处优，他会让她被笑话的。
他说不定什么时候会遇到无法解决的妖怪，并且带回来普通人无法应对的危险。
艾修沉默片刻，终于知道结症所在。
他没有被赤峰盘柾的逻辑绕进去，反问他：“你觉得福子小姐如果嫁给铃木高水，她会继续着现在的生活吗?”
赤峰盘柾眼神有些迷茫，他大多数时候混迹在下线的乡镇里，但也曾见过高贵武家的夫人，华贵的服饰，高傲的姿态。福子是个温柔的姑娘，大概不会有这样锋利的气势……
他不是贵族，之后也不会是，嫁给他——如果真的嫁给他，福子会很辛苦吧。
“但你怎么会知道气势凌人的贵夫人们在未嫁人之前不是如真田小姐一般被娇宠得天真善良的小女孩呢？对于那些上等阶层来说，不论是家主还是夫人，只要是对外的时候，都要拿出自己最傲慢幸福姿态的，这也就是所谓的体面。”
但实际上，真正内心苦楚的人也如药罐子一般。
在江户这个绝对的家长制社会面前，男人还好些，有着较大的自主权。女性却是再尊贵也要受到妇道的规诫，伺候丈夫和公婆只是最基本的妇道，对丈夫的话不能提出任何异议，丈夫即便有众多侍妾，外面还有情妇甚至逗留花街柳巷，妻子也要全盘接受，还得体贴丈夫，帮他处理后院的事情。
其实不少贵族夫人有严重的妇科病，其中很多是花柳病，显然是被其丈夫染上的，她们还不敢说出，不然染上这种病的女人很容易被反扣上不贞洁的帽子。
这还只是男女相处之间，妻妾之间的争斗暗害、对外的交际和家庭的掌馈，武家总是生养很多孩子，其中大多数是庶子甚至私生子，要想尽方法生下男孩，幸运生下后也要费尽心思考量如何让自己的孩子顺利得到继承……
林林总总说也说不完，但可以确定那是一个埋葬个性的地方，再天真烂漫的女孩经历过婚姻打磨，也会长成同样的贵气冰冷模样，当然也可能更糟。艾修简单给赤峰盘柾举几个真实例子说这些。
真田宗胜虽然知道些贵族作风，对贵族婚姻之间却基本是白纸，了解的更多是真田宗胜和其夫人举案齐眉矢志不渝。这会儿听得一愣一愣的，面上都浮现出惊恐来。
“不考虑外界因素，只说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婚姻在某种程度本就是一件风险的事，夫妻和乐的也不是没有，但数量也确实很少。”
在他看来，现在的女性生活大多是不幸福的，或许她们自身不会有感觉。
若换其他人艾修不会说这样的话，他只是觉得赤峰盘柾期望祝愿的真田家小姐的生活，并不是这个时候寻常妇人的模样。
艾修微微惋惜：“一旦遇人不淑，以前身份高贵的贵女还能有很大自主权，当前这个世道，即便本身出身贵重，一旦嫁人，女性也只能咬牙硬撑着表面的风光，不能有半点反抗和强硬的应对，还得在自己娘家面前维护夫家的颜面，说丈夫的好话……”
他什么样的悲剧都见过一些，但无法为她们做什么，时代、社会、家庭、他人的自己的思想，都将这些女性死死束缚着，而她们自己已经习惯于此，甚至发自本心地去维护这样的制度，去束缚其他女性。
即便想要为她们做出改变，她们也不理解为何要做出这样的改变。
而这只是这个时代藓芥的一个小角，即便不提妖鬼精怪，就像农民不配吃自己生产的粮食，牲畜性命比人更加贵重。强者压迫弱者，弱者去恶待更弱者，总有正直良善的人灵魂闪闪发着光，但前者才是常态。
这是不能纠结的事。
他能帮到的，大概也只有玉子那样意识到牢笼存在，并且有着强烈的不顾一切也要挣脱念头的，或者赤峰盘柾这样，真诚喜爱一个人想要将她当做小女孩宠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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