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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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内实康被‘伊藤幸哉’明艳真诚的笑闪了眼睛,少年人有着一对潋滟的桃花眼,却弧度偏圆,水润镶嵌在白皙小巧的脸上,好看得讨喜,弯起时隐隐透着一种毛绒绒的可爱感。


    他忽然忘了之前阴阳怪气讽刺的心情。


    绘扇不自在地扇了扇,和自己弟弟大内实健对视一眼,暗自纳闷猜测着他这个伊藤到底是哪个伊藤,好像也没听说哪个姓伊藤的武家样貌异常地俊美,或者说,伊藤幸哉的长相只是随了母亲吗?


    估计不能是正妻吧。


    大内实康脑补出他在家中被忽视干脆出去自个找出路的境遇——在座的这些人,除了单纯凑热闹的泉田和光以及陪朋友的田中集也,包括看似矜傲的铃木高水,哪个不是如此呢?大抵是听说了些风声,想要给自己讨一个有着丰厚嫁妆的妻子,才大雨天循着由头来到真田家。


    只是他看起来年龄不大的样子,这么着急找出路,是主母苛待吗?


    这么一想,虽说对方大概是竞争对手,却也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既然有人直接表示了对诗不感兴趣,除了铃木高水刻意想展现文采,其他人也谈不上喜欢,话题便不着痕迹转移到一些有意思的汉字唐文上,艾修被cue到就说一两句,更多是听别人在讲。


    不过真田宗胜很快留意到‘伊藤幸哉’虽然只有寥寥几句话,却往往都是言之有物,对相关学识了解很深。


    他在内心将这位神秘的伊藤家小少爷的评价提高,相比别的少年稍微懂得一些就迫不及待显摆,‘伊藤幸哉’看别人的眼神相比同龄的学子,更像是站在另一个高度已经学有所成的‘前辈’。


    看菜鸡互啄一般倾听学识不如他的人拽文嚼字,却也配合着给人留有脸面。


    真田宗胜清楚伊藤是关东地区的世家子,说学风的话,东北这边确实不及关东,当然距离关西地区就更有差距了。


    既不恃才傲物,待人又留有余地,这才是温和体贴的世家贵子该有的风度。


    他不由得有些可惜。


    可惜‘伊藤幸哉’真就是偶然流落投宿,而不是岩男这些同学一样抱着目的。


    真田宗胜将目光投向其他人,神思不属一个劲想往末席的‘伊藤幸哉’处看的那个泉田家的小子第一个pass,虽说家世不错,但一看就是个风流花心只看脸的,给这种人当妻子必然不会幸福。铃木高水家世学识都很不错,看表现得用心也确实真心想要求娶他家福子,只是维持着高姿态,为人处事都有欠缺。


    大内家的两兄弟和石田宗赖各方面都比较普通,目的性也有些明显。


    叫苍庭信淳的少年是除伊藤外年龄最小的,路上被山鬼惊吓到,到现在还脸色苍白神思不属没缓过来,说话也少,与邻座的田中集也感情显然是真的朋友,田中集也更像是陪着来的,自己本身没什么想法。


    应当是个醇厚温和的性子,福子稳重又通透,性格方面也算合适。只是有些太过软弱没有主见,会容易被外界影响的样子。


    大概等少年郎们才华展示得差不多,真田宗胜就开始委婉问他们家中和课业方面的情况,看不出更侧重哪个,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被赏识到,原本侃侃而谈的年轻人们也变得有些羞涩和拘谨。


    就在这时候艾修才后知后觉发现这大概是个类似相亲宴的性质,前面这群人都是想要求娶真田家小姐的。


    艾修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有些尴尬,他下意识看向和他一样属于误入范畴的赤峰盘柾,却发现高大英武的阴阳师先生这会嘴唇紧抿,低着头有些紧绷的模样。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是视线,阴阳师先生抬眼看过来,见是他其中的敌意微微消去,复又垂眸盯着身前的地板。


    艾修若有所思,忽然想起来赤峰盘柾最开始看着他时候隐隐的不喜和排斥。


    是什么时候开始消失来着?


    好像是在他表示出自己是因为妖怪作乱意外流落到这边之后。


    仿佛有电灯泡在脑袋上方照亮,艾修灵光一闪——莫非,是他来得不是时候。


    虽然没有特意向人询问真田家的情况,但他白天散出蝙蝠分体时候却看到真田家后面有个庭院,种满了各色的花,错落有致又温馨。树上挂着木牌,池面飘着木船,庭中还立着秋千,和外院清寂禅意的风格俨然不同,一看就是女儿家的院子,于是没有多看就飞了出去。


    那里应该就是真田家的小姐的住处,原以为还是个有童心的小女孩,没想到会是正待嫁的年龄。


    他当时过来,虽说落魄但又不像是商户町人,应该有被误会成来上门自荐的——就说最开始真田宗胜态度和后面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


    不过这样的话,赤峰盘柾这是……心悦着真田家的小姐的吧?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情绪表现。看看身边含蓄表现自己的年轻人,艾修隐隐有些同情,为荣获了一堆情敌的阴阳师先生。


    双方都没有将自己的目的性表现得太明显,之后更多是闲聊,但是艾修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成了这群文艺青年的关注点,cue他的人越来越多,还在打探他的家族。


    根本就是个局外人的艾修麻了。


    你们修罗场干嘛带我啊。。


    说得越多圆谎越难,人设讲得越细致反而越不真实。


    艾修连忙敷衍过去转移话题:“说起来,此前我在家中一本藏书《小雅》中看到一句‘曰既醉止,威仪怭怭’,一直不明其意,不知诸位如何见解?”


    将问题抛出,艾修就稳坐座位上看他们冥思苦想,不管什么样的理解就一副有道理赞同的表情,成功不用再说话,敷衍得愉快。


    最后讨论出结果中认可度最高的是被话题引出谈性的真田宗胜,不过也只是基于文名是‘宾之初筵’,又在前句提到醉,联系上下文,就觉得‘怭怭’理应是讲宾客们痛饮美酒宾客尽欢后愉悦的形容。


    学识一般一直找不到表现机会的石田宗赖连忙表示:“那这岂不是正好应合当前,伊藤君当真不知道这句的含义吗?”疑似艾修是在将他们宾主尽欢。


    实际上,原文想表示的是客人喝酒后不节制乱抓乱挠放浪形骸出尽洋相,致使宾主不愉,劝人喝酒该节制,尤其在别人家喝酒醉了就该自觉离席不要自取其辱。


    艾修罔顾事实,一脸认同地讲对对对,然后在气氛渐渐热闹时候降低存在感,满心无聊,两个阴阳师看着连分体小蝙蝠都不敢往外放。


    名为黑木羽人的阴阳师撑不住找借口离席,真田宗胜看了赤峰盘柾两眼,分明应当对这种话题毫无兴趣,也确实从来没有插嘴的阴阳师却坐得稳如泰山,半点没有离席的意思。


    艾修顺势要溜,却被和他搭话后自觉已经熟悉了的大内实康挽留,中间和他隔了人的叫泉田和光的年轻人也是莫名热情,一贯表现傲慢的铃木高水开口:“听闻你昨天淋了雨,可是身体不适吗?”


    黑木羽人是以回去修习阴阳术为由离开,他啥事没有,坚持离开身体又没什么问题,那就只能是不想陪他们聊,这么不给面子这些小少爷不记仇才怪。


    艾修笑了笑:“只是不爱阴雨天,总是有些提不起精神。”


    于是不出意外被留下,内心无语凝噎,面上还得维持体贴。


    这种年轻人之间的茶会还是一种风尚,本身就代表着一种人脉和展现的平台,是贵族年轻一代之间的社交游戏,没进人家圈子还不乐意带你,许多人费尽心思才能搭上人挤进来,完全没想过还有人会嫌弃。


    比如说真田岩男,在他看来‘伊藤幸哉’身家不明,唯独表现出的还是个没有继承权的小儿子,除了那张脸和装模作样的作态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点,表现还随意略有敷衍,却莫名吸引着那些眼高于顶的少爷公子注意。


    再想到自己有意投其所好,处处体贴,这些人却从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还时不时嘲讽轻蔑,一时羡慕又嫉妒。


    这时候话题从‘威仪怭怭’又衍生到其他书中的生僻词上,中文的生僻词在这边大概就像是外文考试中的高级词汇,能用上不管是否贴切,都是一种彰显学识的事,每个人都攒了一堆,这时候拿出来分享,就像彼此交流词汇库,其他人都听得认真。


    “……说起那些生僻的汉字来,赤峰先生全名为赤峰盘柾,木正柾,此前好奇查了查,知晓真意时候可真是吓了一跳……”真田岩男微微提高声音道,面上是一种急于分享的轻浮。


    艾修眉心一跳,真田宗胜原本看下方一片好学氛围表情温和,闻言眉头皱起。


    他知道原因,柾这个字是生僻字,但也是通假字,与‘柩’同音同意。


    赤峰盘柾这个名字,从字面意义连起来,就是赤红色的山峰上盘聚着灵柩。


    不知道意义的人不明所以,对于知晓含义的人来说却是不详且诡异,尤其赤峰盘柾还是个阴阳师,却取了这样一个意义的名字,总觉得不像什么正道。


    路上遭遇了诡异事件,现在根本听不得这些的苍庭信淳原本因为沉浸聊天已经平复了心情,这会脸又默默白了,看向赤峰盘柾的眼神狐疑。


    真田宗胜额角青筋跳了跳。


    艾修也皱了眉。


    真田家这位少爷,当真是不讨喜,拿别人的名字恶意当谈资,就像拿他人的缺陷取笑博求关注,看似是给别人难堪,实际暴露的却是自己的品性低劣和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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