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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昭摸索到的按钮一共有三个，连在一起一排，她一连按了下去，灯光骤然亮起。
明亮的灯光刺得她眯了眯眼，等到她的眼睛逐渐适应光线，屋子内的陈设也映入她的眼中。
这实在不能称得上是一个住处。
比起鬼市的那些氛围感街景装饰，这里更像个实打实的灵堂。
客厅正南面靠墙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两个灵位，正中是一座小香炉，上面燃着三炷香，两边摆着截然不同的贡品，一边是小孩子喜欢吃的零食，一边是美容养颜的水果蔬菜，还有一束花，花朵连花瓣的边缘都没开始败，显然是刚放上去没多久。
牌位上的名字看不清楚，隐约能见是顶端的“吾妻”和“爱女”二字。
细碎的灰尘飘荡在空中，桌子前的铜盆里，还有一半尚未烧干的纸钱。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久不通风的烟尘味和浓郁到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檀香味。刚进门的时候，黎昭还被呛了两口。
就算是在明晃晃的灯光下，黎昭的背后也浸出了冷汗。
不巧，她背后抵着的门传来指甲抓挠门板的刺耳杂音，连带着门板微微震颤，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羊医生神色莫测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开口说：“你很聪明。”
黎昭的手背在身后紧紧捏着衣角，面上却神色镇定得看不出异常：“谢谢。”
羊医生背过身，把纸花放在铜盆里，熟练得取出打火机，点燃。
一点橙黄色的火苗自花瓣上幽幽燃起，大概是屋里空气实在浑浊，火烧得很慢，始终是微小的一簇。
羊医生并不及，背对着黎昭，说：“有一个人和我说，只要照他说的做，他就会帮助我得到我想要的。”
他坐的地方有一张矮脚小餐桌，正对着灵位，晚上吃的菜还没收拾，除了那一口碗两个菜之外，他的前面各放了两张筷子。
在黎昭的角度看去，就像是……在和灵位上的两个人一起吃饭一样。
她因为这个无端的猜想抖了一下。
黎昭左手捏住手机，快速按着紧急联系人的快捷键，心里疯狂思索脱身的办法，嘴上想尽办法拖延时间：“你想要得到什么，复活你的妻女吗？”
“人死不能复生。”他幽幽地说，“更何况回到我身边，对于她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气氛一瞬之间陷入了沉默，天被聊死了，黎昭只恨自己不是个社牛。
没想到羊医生却主动开了话题，他说了自己妻女的死。
他的神色恍惚，像是在回忆起五年前的那天。
他原先不是南门街的人，甚至连蓬洲九中都不知道是什么，他和自己的妻子女儿住在一座灵界和人类社会互通的山上，在普通人类眼里植被茂密山体陡峭的自然保护区，是他们和其他精怪共同的家园。
那天刚下过一场雨，他早早到山上去采一种草药，那是只有雨后的清晨才有的鲜嫩草芽，晒干之后敷在伤口，有很好的止血功效。
这种草药生长在岩壁之中，他是山羊成妖，自然采摘得轻松一些，那天的草芽比起平时格外得多，所以他晚了一点，等到太阳越过另一座山头照射到了他的角上，他才发现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原本他会把采摘的草药带到家里，他的妻子会负责把草药给晒干，但是他上班的医馆要轮到他值班了，他只好直接带到医馆，让那里刚学会化形的学徒小妖怪负责晒一下。
有时候，在灵位前晦暗不明的烛光下，他宛如僵尸般僵硬的手指抚摸过妻女遗物的时候会想，为什么那天他不回去看一眼。
如果他回去了，所有事情会不会都会不一样？
他在山脚下的一个医馆里上班，当然，那是专门给精怪开的医馆，也只有它们能看得到，由于这片区域生态原始，所以化妖的精怪颇多，但是深山老林，普遍很穷，经常有妖怪拿自己采摘的灵果蔬菜抵钱，他也都一一应下，然后拿回家。
所以他们的日子过得虽然清贫，但也不愁吃喝，尽管偶尔有忧心钱的时候，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以为他可以像以前一样，轮完班，把还没晒干的草药带一半回家，他对医生这个职业是真的热爱，每当举着胳膊或者断腿的人在他手下恢复正常，他都能感觉到由衷的高兴，所以他也经常带着药满山乱逛，如果遇到了徒步结果受伤的人，他也不吝于施以援手。
直到那一天，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当他带着一兜子新鲜的蔬菜和草药回家的时候，远远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在瞬间他就能判断出来，这种出血量，一个人达不成，两个人救不活，三个人起码要死一个。
从此同时，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在愈发浓郁的血腥味中，他看到了自家的门，是开着的。
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他妖缘好，常有患者来串门。
但前提是，他没看到从门口淌出的那摊暗红色的血。
等到他冲了进去，他看到她的妻子倒在血泊中，女儿不知所终，顺着血迹，他在山崖下看到了她的女儿。
倒在山谷的最低处，身体四分五裂，手里还抓着他教她做的纸花。
后来他知道了，那几天，整个山里活跃着一帮偷猎者，短短几天内，杀了数十只精怪，几乎半个山麓都被屠杀一空，他的妻女倒霉地死在了第一天，他也因为一直在受过害的房子里没出去躲过一劫。
那不是普通的偷猎者，他以前给其他精怪看诊的时候听过一耳朵，有一伙身怀绝技的偷猎者专门捕猎他们这些有灵力的生灵，然后卖给一些达官贵人当做食物。
为了查找那伙人的下落，他多方打听，最终决定再流量最大的九中安顿下来。
他在一个之前被他救过的妖怪手里低价买到了这套房子，在鱼龙混杂的南门街后巷开了家三无小诊所，自此安顿下来。
“我也是在来到南门街，因为好奇参加了一次鬼市之后，我才发现，我的妻女竟然还没有投胎，因为她们有未消的执念。”
他仿佛遭受了极大的痛苦，身子痛得蜷缩起来，声音低哑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
“她们的执念就是我，那天中午，她们一直在等我回来吃饭……”但是没等到他，等来了一群刽子手。
“但是她们的力量太薄弱了，才过了几年，就已经把我的样子给忘记了，再过几年，她们会像其他执念未消但实力不足的鬼魂一样，消失在天地之间。”
羊医生的声音充满惊惧，仿佛看到了那个幻想中的结局：“我不能让她们等下去了，我要让她们继续活着，我要她们彻底忘记我，然后去投胎转世，而不是为了我到魂飞魄散。”
“但我根本没有办法，她们忘了我，听不进去我的话，我一直想找阴差帮我做事，但我找不到，阴阳两隔，我根本没有能力去打破这层壁垒。我都快绝望了，直到我遇到那个人，那个人答应我，不管成不成功，他都帮我，这么多年了，他是第一个和我说这个话的人，为了佐证他话语的可信度，他还给了我这瓶黄泉水。”
他拿到黄泉水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地滴在身上试验了一下。
阴冷死亡的气息自接触处散开来，紧紧拽住他的心脏，那一刹那，他仿佛被浸入了九幽之下刺骨冰寒的泉水之中，死死不能动弹。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黄泉水蒸发消失，他才缓过神来，但已经对那个人的话深信不疑。
那个人让他借用黄泉水把黎昭带过来，虽然他对这个一面之缘的女孩很有好感，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按照那个人的计划，先把黄泉水涂到黎昭手上，然后带她去鬼市，等到黄泉水效果消失后，会被所有鬼集火，再带到他家，此时后有成群的厉鬼，手机没有信号，她就算插翅也难逃。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我的妻子孩子死得不明不白，我不希望你也和他们一样。”他看着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好像凝固了一般，一个要将无辜孩子推入死亡陷阱的医生，已经不能算是医生了，他像是被抽离出了灵魂，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心里的负罪感洗刷得稀薄一些。
黎昭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羊医生从不亏待自己的妻女，用的香都是上好的檀香，但此时，黎昭嗅到，这浓密的檀香味后，似乎隐藏着一种更为诡异的味道。
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才思考对策，大脑飞速过了一遍羊医生刚才的话，试图去寻找一个能挑起话题的角度。
“我知道你想要拖延时间。”他看了眼手上的手表说，“因为我讲这些，也在拖延时间。”
话音落下，在黎昭看不见的手机屏幕上，时间刚好从晚上11:59，跳到12:00。
午夜十二点，刚好是阴气最重的时候，黎昭只觉得涂抹过黄泉水的那只手，冷得宛如放入了速冻的冰柜。
侧边一直禁闭的小门打开，一个人影出现在黎昭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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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 1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