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柠上季然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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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然公司刚刚接到一个私人艺术馆的设计委托,季然也想培养一下手下设计师的设计能力,不让他们只在底层设计里打转,渐渐失去对空间美学的感知能力。季然想了想,把主区的设计交给了路星鸣.


    开完会后,季然让路星鸣留下。


    和被留堂的小学生一样,路星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留下来,心里有些忐忑。


    季然看着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手脚不知道该安放何处的路星鸣,笑了,“紧张什么?”


    路星鸣回想了下自己经手的项目,没犯过错,心情轻松了些。


    “您老让我留下,我第一反应就是难道甲方又告我状了?”


    季然莞尔,“要你工作这么不靠谱,早被炒了,留你下来是聊些……嗯……私事。”


    “私事?”路星鸣感觉更不好了,被老板关心的私事不大可能是什么好事。


    “我关心这些的确很奇怪,但你最近状态不是很好,我不知道是不是跟林笑笑有关。”季然单刀直入。


    路星鸣愣了一下,马上说,“对不起Gavin,我保证不会让私事影响到公事。”


    季然不喜欢别人称他季总,嫌老气,所以公司里所有人都叫他的英文名。


    “我相信你心里有数,你做事我很放心,我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路星鸣手端庄地放在大腿上,揪了揪裤子。


    “我大概猜得到。”


    季然留意着他的神情,“我和林笑笑认识很多年了,对她的了解可能会比你多一些。她是个很仗义的人,对朋友很好,但……”


    季然在心里琢磨用词。


    “但她的爱情观……和你的……可能并不是那么契合……”


    感情的事最不好劝,因为尺度难以把控,季然只打算点到即止。


    路星鸣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抬起头来。


    “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只是……放不开手。”


    路星鸣出去后,季然一个人在会议室里呆坐了很久。


    无可避免的,他想起了程诺。


    自医院撞见她趴在别的男人肩头上哭,他虽不想承认,但他骗不了自己,他很在意。


    叶樟出院这么久,帮忙转达叶樟想见小橙子的要求后,他没再主动联系程诺,她也的确做到了说分开就分开,不藕断丝连,就连关心叶樟的状况,都宁可舍近求远向鲸鱼打听。


    当他知道这件事时,他心里想,她撇得这么清楚,他还主动贴上去,就是犯贱了。


    他也不知道,先喜欢上的人是她,怎么最后反是自己这个被偏爱的扭扭捏捏放不下。


    越想越火大。


    季然解开手机锁屏,在通讯录里找到程诺的手机号,动作比大脑快,直接拨了出去。


    电话只响了三声就接了,工作需要,她每天会接很多个电话,接电话的速度很快,可她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在她心里和那些不得不接待的客户一样,没有刻意区别对待。


    好像就是在大大方方告诉他,她光明磊落,不需要使欲擒故纵的小心机。


    “喂!”


    听到她的声音,季然大脑突然当机,沉着脸半天不说话,对面的程诺倒先失了耐心。


    “说话!”


    她的语气让季然更为光火,直接把电话挂了。


    “使什么脾气!”


    另一头,正被新工作折腾得想要跳脚的程诺对着手机屏幕,差点把手机摔出去。


    季然刚挂了电话,手机又震起来。


    是自家亲妈。


    季然接起来。


    “儿子,今晚有安排吗?”


    季然回想了下工作安排,回道,“没有,怎么了?”


    “那就回家吃饭,苏柠你还记得吗?”


    季然并没有给家里人说自己和苏柠已经见过了。


    他“嗯”了一声,“记得,然后?”


    “她今天来看你爸爸,知道你爸爱养鸟,给你爸送了一只鹦鹉,还给我松送了条丝巾,可比你孝顺多了,我让她留下来吃饭,她起先不愿意,我说你要回来,她才留下来的。今晚回家啊,别拆老娘的台。”


    季然心情好了一些,“你倒是会拿我做人情,要等会儿突然有事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季母顿时翻脸,脸一垮,“还有谁能比你亲妈重要,天王老子都得给我推了,行了,没事儿早点下班,当的哪门子领导,天天加班,说出去都丢人,挂了,忙着呢!”


    季然对着手机屏幕哭笑不得,把日常表上剩余的事情收尾,提前离开了公司。


    回到家,苏柠正在和季教授讲话,季然陪同说了两句,就去逗苏柠带来的鹦鹉。


    季教授养了十只鸟,季母养了一只猫,猫的捕鸟天性是刻在DNA里的,在被季母的猫宝贝霍霍死一只小太阳后,季教授果断在院子里打造了一间玻璃房养鸟,门上挂了个“猫和没有爱心的人静止进入”。


    苏柠带来的这只玄凤人生地不熟,放进去怕受欺负,暂时放在了阳台上。


    季然跑玻璃房里抓了一把鹦鹉粮,九只鸟以为是喂自己的,最爱说话的那只在笼子里扑腾翅膀谄媚地叫唤,“小伙子长得帅,娶个漂亮老婆。”


    季然一听就知道是自己亲妈教的。


    自家亲妈不待见这几只鸟,但在跟季教授吵架后,会背着季教授偷偷教鹦鹉一些骂人的话。


    季然啐它一口,“先担心担心自己吧,万年单身鸟。”


    旁边笼子里的两只小太阳正亲热得你侬我侬,单身鸟一脸茫然。


    没良心的季小伙子抓了一把鹦鹉粮,转去喂新成员。


    新成员是鸟中社牛,初来乍到,半点不怕生,盯着季然手里的鹦鹉粮,眼睛都直了,张口就是一句“I love you”。


    季然逗了一会儿,苏柠也参与进来,“喜欢吗?我也给你买一只。”


    季然笑了笑,“逗着玩还行,让我养就算了,我连自己都养不好,更别说养其他活物了。”


    苏柠点一下头,“也是,你太忙了,师母吐槽你经常点外卖。”


    季然想起上次回家,自家亲妈抱着一袋薯片追韩剧,没料到他回来,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把薯片扔进了垃圾桶。


    他无情拆台,“我妈她还好意思吐槽我吗?她自己都经常吃垃圾食品。”


    苏柠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吃垃圾食品这种事,发生在师母身上,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开饭了!季然,你把手洗了才许上桌,用洗手液洗三遍。”


    季母养的猫可以上桌,但摸了猫的人必须洗手才能上桌,是季家的铁律。如果摸的是季母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拿洗手液洗三遍,是坚决不允许动筷子的。


    苏柠不知道季家的猫鸟是世敌,也不知道季爸季妈因为偏心各自的宠物,曾冷战过一段时间,季然心细,不想苏柠因为知道自家妈其实讨厌鸟这件事感到尴尬,四两拨千斤,“我妈她有洁癖。”


    苏柠心领神会,跟着季然拿洗手液洗了三遍手。


    饭桌上,季母给苏柠夹了个鸡翅,季教授问,“下午聊了那么久,也忘了问你,是准备继续待国外发展,还是回国。”


    苏柠给季母道谢,转头回季教授的话,“原本是准备继续待国外的,但我妈妈年纪大了,一个人在国内我不放心,她又不习惯国外的人文吃食,不愿意随我在国外定居,所以这次回来除了开画展,也准备看下工作机会。”


    季母看向季教授,插进话头,“你那么多朋友学生,帮忙问问,看有没有哪所学校招老师的,苏柠的履历很有优势,在国内应该不愁工作。”


    苏柠微笑,“那就先谢过老师、谢过师母。”


    季然默默吃饭,苏柠没有知会他一声就突然造访,他大概也猜到了她应该是想要季教授帮忙。


    人情社会,情理之中,只是,他没想到她会自己上门开这个口。


    大学时的苏柠心高气傲,自尊心很强,二十出头的他早已有了商业思维,对艺术界的隐性规则看得比较透彻,早早找到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平衡。可苏柠并不认同,她认为不该让艺术与现实牵连太深。


    那时候他们经常吵架,吵得最厉害的一次是学校举办艺术比赛,聪明的艺术生早就知道,在大学时期的比赛里获得名次,对增强将来简历的核心竞争力有莫大的帮助。所以早早有人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到了初赛评委的名单。


    在这之前,两人因为已经因为他擅自退出比赛吵过一架。


    他的理由很简单,他已经想好要转设计专业,不需要纯艺术性的比赛名次为履历添砖加瓦,用不着占用一个名次。那会儿他对拿名次特别自信,不仅仅是他,同届的所有人都相信,只要他加入,前三名里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苏柠得知他偷偷退出比赛后,发了好大的火,他低声下气劝了很久,苏柠才肯同他说话。


    之后,他得知有些学生已经偷偷在托关系接近评委,依苏柠的综合水平,就算和前三无缘,也至少能够打入决算圈获得一个名次,他不愿意苏柠吃这哑巴亏,便瞒着她偷偷找了关系,给初赛评委送了礼。


    第一阶段,苏柠成功进了决赛,高兴得跟孩子一样,后来从别处得知是他帮忙暗箱操作,他们又大吵了一架,不管他怎么解释如果不这样做,无论她画得再好,她可能也无法进入决赛,苏柠都不愿意听。


    那一次,是他们冷战最久的一次,学期都快完了,苏柠才肯理他。


    “你挺好,不像季然,不务正业。”


    季然沉浸在久远的思绪里,一回神,就听见了季教授对自己的评价。


    忍不住反唇相讥,“画布上的美学是艺术,空间上的美学就不是艺术了?季教授,你对艺术的认知未免太狭隘了。”


    季教授气得扔了筷子,“什么空间美学,你只是为了挣钱,你们工作室设计的那些东西也能称为艺术?”


    季教授一直不认同季然换专业。


    季然转专业时,专断的季教授差点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季然很有个性,告诉他手续都办好了,他只是来知会一声。


    季教授对新专业的偏见一直持续到季然在一次国际比赛中拿了奖。


    国际比赛的空间设计,需要一定层次的艺术追求,季教授看了他的作品,第一次产生了认同感。季教授对儿子对艺术的持续追求感到无比欣慰,全然不知,他儿子只是想靠比赛名次美化简历,跟他所谓的艺术追求没有半毛钱关系。


    没过两年,季然的设计又颠覆了季教授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感。


    季教授的一个侄子在市中心买了个大平层,这侄子口味刁钻,认为大俗即大雅,季然照着他的需求帮他设计房子,他对设计成果十分满意,等房子装修好了以后,还拿着照片对季教授夸耀季然不愧是专业的。花里胡哨的印尼风差点闪瞎了季教授的眼睛,不敢相信他那对艺术有所追求的天才儿子会设计出这种东西,专门跑去网上搜他们工作室的作品。


    那会儿季然的事业才起步,一脑热,伙着两个朋友就把工作室开了起来。启动资金有限,秉持利润第一的理念,不敢把用户层次定位得太高端,打算慢慢过渡转型。早期会接一些暴发户的单,甲方的品味高于一切,避免不了会有很多辣眼睛的风格。


    季教授看了以后,气得血压飙升,直接打电话过去把季然臭骂一顿。饶是后面工作室做大做强、成功转型,季教授也只相信他还在设计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外人夸季然能干,季教授不仅不高兴,还一脸苦大仇深,一句“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就把别人的夸赞噎回了肚子里。自此以后,在季教授面前,亲戚朋友们对季然的商业成就讳莫如深,却不影响私底下拿季然当作子辈的标杆恨铁不成钢地教训自家儿子。


    季母生怕两人吵起来,赶紧往老公和儿子碗里各夹一个鸡翅膀,和稀泥道,“吃菜吃菜。”


    苏柠有点儿尴尬,不知道该劝谁。


    季然放了筷子,决心和自家老爹好好掰扯。


    “不同于平面美学,空间美学是为人服务的,不仅仅要满足视觉享受,也需要满足用户生活上的需要,我不觉得二者有必要分一个高下,就像你不能说《最后的晚餐》就比《唐吉歌德》高贵。至于美,美是主观的,你觉得庸俗的东西,在一些人的认知里,那就是美。你不认同,不代表它不该存在。我妈常教育我,读更多书是为了让自己更谦逊,而不是更傲慢的。”


    一门心思扑在学术上的书呆子怎么说得过被刁钻甲方磨炼成精的万恶企业家。


    季教授指着季然“你”了半天,都没你出个所以然。


    季然淡定转头对埋头苦吃、指望靠装傻撇清干系的亲妈说,“应老师,或许你也该给季教授挑几本修身养性的书帮他陶冶陶冶情操,你上次推荐我看的《菜根谭》就不错。”


    季母绷不住了,横他一眼,“吃饭,哪儿来这么多话。”


    像是怕季然还要继续嘴欠儿,季母笑眯眯问苏柠,“苏柠,我记得你比我家季然小两个月,交男朋友没啊?”


    苏柠看看季然,转头笑道,“还没呢!”


    季母一听,笑容更灿烂,“巧了不是,我家季然也还是个单身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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