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天色逐渐黯淡,剌骨凉意袭来,陆西婵挂掉七爷的电话,再次拿起罗盘,继续寻找女鬼尸骨。


    等陆西婵跟着指示来到田梗那几株芭蕉树下时,顿时便明白,为何在林中找不到那女鬼的尸骨了。


    就说能修出鬼骨的鬼魂,多少都会有些不同。


    芭蕉树在风水中的寓意为破坏和招鬼。


    这树叶子大,湿气重,遮蔽多,极容易招阴。招阴地葬骨,没滋养出个大祸害已经是万幸。


    芭蕉地这地方,陆西婵来过几次,每次经过,她都没有发现异常。


    其实这也怪不得她。


    迁坟那天,女鬼不在黄荆弯,魂体不在,骸骨就只是一堆死物,还是埋在地里的,陆西婵又不是神仙,能看出什么。


    找到尸骨埋葬地,陆西婵收起罗盘,观察了一下四周,最后在芭蕉树最招阴的位子点了六根蜡烛。


    六根蜡烛呈六角星状,烛火微弱,却驱散了空气的阴寒之意。


    田边吹起的风,竟没办法吹动烛火半分。


    道点蜡烛,佛点灯。


    道门五行有三奇,即乙、丙、丁,蜡烛在道家里对应的是丁火,所以称为三奇之一,蜡烛数量与排列各有用意。而佛家的灯,寓意则为一灯能除千年暗,一智能灭万年愚,代表光明与智慧。【注】


    丁火招阴,极受阴物喜欢,甚至能迷惑阴物神智。陆西婵想用丁火引出女鬼,然后伺机取走她的骸骨。


    别说,这一招还真管用。


    没有鬼不喜欢香烛的。


    蜡烛刚点亮,芭蕉地里就突兀升腾起了一缕薄雾。


    随着这薄雾的蔓延,寒意再次攀升。


    陆西婵知道,女鬼出来了。


    她眸子忽闪晶亮,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根红绳。


    就在火烛受寒意影响,明灭不定之即,只见她以一种让人看不明白的手法,迅速将红绳系在了六根蜡烛底端。


    红绳刚系好,蜡烛中央的空地上,就陡然出现了一条人影。


    人影大红嫁衣格外显眼。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双因丁火而产生的迷离眼睛,刹那间浮出了让人心惊的阴冷。


    女鬼抬头,阴恻恻地盯着陆西婵:“小道长真要插手?”


    说着,她凌空的脚轻一挪,就想踏出蜡烛布的困阵。不想刚移一步,系在蜡烛上的红绳就忽地升腾起了烈火。


    这火对她伤害似乎很大,不过一接触,女鬼就厉叫了一声,忙不迭将脚缩回了阵中。


    陆西婵没管女鬼,拿出桃木剑,往前走了几步,开始在土里挖了起来:“不是我要多管闲事,是你的作为,已经危害到了阳间的人。你要不越界,谁会来管你的事。”


    一句话落下,陆西婵就挖到了自己想挖的东西。


    女鬼尸骨埋得并不深,距离地面不到十公分,且骸骨是散乱入土的,连副挡尸的草席都没有。


    看到这儿,陆西婵眼里闪过疑惑。


    依埋骨深度来判,这具骸骨入土时间应该不长,且还埋得特别草率……


    这女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像是林中的孤魂野鬼,埋骨地还招阴……


    招阴之地葬骨,她没成厉鬼,反而还修出了鬼骨。


    “又不是我先越的界,小道长修道,该知道有些姻缘天定,冒然插手是要遭报应的。”女鬼并没强行冲出蜡烛困阵,她退回阵中,鬼瞳幽幽凝视着陆西婵。


    女鬼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陆西婵陷入沉思。


    莫不是这事另有隐情?


    “姻缘天注定是没错,但鬼有鬼道,人有人道,你和肖兵道不同,定下婚契已属逆天。你逆天而行,我顺应出手,这报应怎么算也算不到我头上。”陆西婵心生疑惑,捡了一张芭蕉叶铺到地上,弯身把土里散落的白骨,一截一截捡到了芭蕉叶上。


    女鬼看陆西婵捡她尸骨,并没有多生气,反而道:“你拿走我的尸骨也没用,婚契是肖家弟弟亲口定下的,你哪怕是打杀了我也没用。”


    “能不能,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谈话间,陆西婵已经把尸骨捡完。她站起身,不再和女鬼废话,提上工具箱,转身就往田梗上走了去。


    以骨锁魂需要起坛做法,她得先回去,准备起坛的事。


    还有便是,女鬼和肖兵有婚契在身,这个时候打杀女鬼无用,女鬼真要魂飞魄散了,就肖兵那样子,必然也熬不过去。


    所以,得另想办法。


    蜡烛依旧在燃烧,困阵中的女鬼静静盯着离开的陆西婵,苍白嘴角,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诡谲微笑。


    *


    天已完全暗下,黄荆弯弯口的几家农院已经亮起了灯,而周家那边,则连院子里的千瓦大灯泡都亮了起来。


    按说这个时间点,正是各家各户做晚饭唠嗑的时间,偏弯口这边,各家除了亮灯,就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反而都聚到周家那边去了。


    周家院子里,几根木头打的长板凳上,老老少少坐了不少人,大伙这会儿都惊奇地够着头往堂屋里看。


    院子水槽边,周建国在七爷的指点下忙着杀鸡。他杀的那只鸡是公鸡,很肥很大,鸡血接了一碗,鸡却还吊着一口气在水槽里扑腾,一身鸡毛,扑腾的满水槽都是。


    七爷这会儿则拿着一面镜子,镜面上有朱砂画的道家敕令。这朱砂还没有干,七爷捡了几根公鸡落气前掉下来的凤凰毛,黏到了敕令上。


    朱砂开光,昴日星官的凤凰毛助威,这面新鲜出炉的反煞镜已初具威力。


    弄好后,七爷把反煞镜递给旁边的肖国辉:“拿个梯子,把这面镜子挂到堂屋中央。”


    反煞镜镜如其名,今晚来的东西不管有多凶,光这面镜子就够她喝一壶。


    肖国辉嗳了一声,接过镜子,道:“七爷,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暂时不用了,等小婵回来再说。”七爷说罢,一好一坏有些狰狞的双眼,落到了周家院前的田梗上。


    见田梗上隐隐约约走过来个人影,便知道陆西婵回来了。他收回视线,坐到凳子上,道:“弯子里谁家养狗了,拉两条过来套到院子前,要是能弄到黑狗血就更好。”


    “黑狗没有,大黄狗我家有一只,我去给牵过来。”坝子上,来周家看稀奇的某个老头,站起身就准备去给牵狗。


    农村养狗也得□□,有些人嫌弃麻烦,都不愿意养了,所以别说黑狗了,能牵出来条大黄狗就不错了。


    院子的这些人,都是住在周家附近的邻居。


    肖兵那副样子被送回来,后面周建国又去请了戚瞎子,大伙稍一打听,就知道肖兵撞邪了。农村人就喜欢凑个热闹,虽然对撞邪一说半信半疑,但还是忍不住好奇,来了周家看热闹。


    那说去牵狗的老头一走,陆西婵就踏进了院子。


    见院子里这么多人,她也没说啥,而是向周建国这个主人说,“周叔,把家里八仙桌搬到院子里来一下,另外,前儿老人迁坟用剩下的黄布还有没有,要是有,就铺到八仙桌上,没有随便拿块布铺一下也成。”


    干陆西婵这行的,讲究特别多。


    在道门中,黄色代表五行中的土,土地养育万物,五行以土为尊,所以道家做法,都喜欢在法坛上放张黄布增加威力。


    前儿周家迁坟,贡桌上的桌布就是黄色的。也好在周家前面做过一场,有些东西不用特意去准备,家里就有。


    周建国听到陆西婵的话,赶忙跑进屋搬桌子,而他媳妇则上楼,去把收进柜子里的黄布翻了出来。


    等他们弄好,陆西婵走过去,直接就把怀里的那团芭蕉叶给搁到了桌子上。


    先前芭蕉叶一直在她怀里,大伙还不知道她抱的是啥,等放到桌上,芭蕉叶包裹着的白骨就露了出来。


    住在黄荆弯这边的人,老老少少,就没人不认识死人骨头,看到桌上那堆死人骨头,大伙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陆大闺女,你怎么弄堆死人骨头回来?”一个看热闹的老婆子,一脸震惊地问。


    “难道肖兵撞邪,撞得就是它……”


    “嘶……陆大闺女,肖兵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众人问出肖家两口子心里的疑惑,两口子眼巴巴地看着陆西婵,都想问,自家儿子到底撞了什么。


    陆西婵没吊众人胃口,让周建国拿了两对前儿剩下的白蜡烛过来,分别点在八仙桌的四角上,道:“肖兵走桃花运,和一个女鬼纠缠上了,桃花运变成桃花煞,煞不解,肖兵就真要去和这朵阴桃花做伴了。”


    说到这儿,陆西婵看了看众人,又道:“各位叔婶,今晚这儿不大平静,大家还是先回去吧,免得受无妄之灾。”


    陆西婵的话大伙都听懂了。


    大家心里惊怕,不敢多留了,七嘴八舌又说了两句,就纷纷散了去。连那牵大黄狗的老头,也在知道情况后,丢下自家的大狗子麻溜的走人了。


    不相干的人走后,陆西婵回头,向肖家两口子道:“肖叔,肖兵胆子真大,这具白骨就是缠他那东西的尸骨,也不知道肖兵许诺了她什么,让事情复杂成了冥婚。”


    “啊……”肖家两口子一脸懵,都不懂陆西婵在说什么。


    倒是懂行的七爷听出了关键:“小婵,你是说今晚这场冥婚,是肖兵主导的?”


    “嗯,女鬼虽然修出了鬼骨,但通身不见邪气,听她话里的意思,她和肖兵之间这场孽缘,非她主动招惹。”


    陆西婵走向水槽,把手上的污秽洗掉:“七爷,有办法让肖兵暂时清醒过来吗,虽然我能以骨锁魂,暂时阻断婚契生成,但事有因果,不将他们这场孽缘化掉,救得了肖兵一时,救不了他一世。”


    七爷闻言,垂头思索了一下,道:“有,我能让他清醒十几分钟,你想要问什么,得抓紧时间。”


    肖兵受鬼气浸蚀,人昏迷了,心智尚存多少还不清楚,但七爷出自崂山,最精通的就是驱邪制符。他说完后,便让周建国再去抓只公鸡过来。


    周建国点头,忙不迭去鸡圈那边,又拎了一只公鸡出来。


    七爷接过公鸡,从公鸡头顶上薅了两撮毛,然后眼疾手快,掐了一下公鸡的鸡冠。


    公鸡吃痛,喔喔喔地尖叫了几声。


    鸡冠冒出血珠,七爷拎起鸡毛在鸡冠血上沾了沾,然后把公鸡丢到了地上。大公鸡可能觉得七爷是坏人,两条腿一着地,喔喔叫着跑远了。


    谁也没空去管那只公鸡,七爷拿着沾了冠血的凤凰羽,走去了堂屋。


    堂屋里,肖兵静静躺在折叠床上,那张苍白的脸,仿佛一个死人。床边凳子上,放着一个陈旧的香炉,香炉里装满了香灰,而那块被女鬼送回来的鬼骨,这会儿就躺在香炉里。


    陆西婵跟着进屋,看到香炉便知道七爷刚才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