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关陇贵族
    “挺费劲的。”小庞叹气,“我觉得李元英已经很厉害了啊,有家底加持又怎么样呢?这时候她才多大啊,才十六岁,就敢在男权社会领兵打仗了。这红娘子有必要揪着世家子弟这个身份不放吗?也是够傲慢的。”


    何弄瞄他一眼:“傲慢的是你,没吃过红娘子的苦,就别讲这些废话。”


    小庞撇嘴:“红娘子是从小苦到大的,我还觉得吃苦对她来说容易些呢。那李元英从小养尊处优、涂脂抹粉的,摇身一变也能领兵作战,这不是更牛吗?”


    何弄听得脑壳子生疼:“我不跟你争这些没用的,你现在就去抓梁红玉那段,别让我看见你闲着。”


    *


    而画面中的李元英此时一副男儿装扮,带着自己的家僮三宝,一同面见了另一支起义军的领袖何潘仁。


    这只军队规模庞大,足有数万人,人数直逼李渊在晋阳的军队。


    但李元英心里明白,并非每个领兵起义者都有皇帝梦,像这种起于乡野的义军,多半是生活所迫,不得不反。连父亲李渊所率都不过三万之师,一个乡野莽夫有怎能有将万人之才?


    因机缘巧合组建起来的大军,终究不是一个何潘仁驾驭得了的。


    三宝是个机灵的家僮,把李元英教的话背得溜溜的:“何总管,我家公子乃是唐国公李渊之子,此番是为求贤而来。听闻何总管不满官差杀人,义而举兵,如今率有万人大军。我家公子想问一句,何总管可想过后路?”


    何潘仁似也读过些书,并非全然莽汉:“既起兵,何来后路可言。”


    三宝道:“何总管所率仁义之师,若有朝一日君临天下,百姓自能安居乐业。可何总管毕竟乡野出身,就算打得下江山,守得住江山吗?”


    眼见何潘仁心有犹豫,三宝便继续道:“一来,何总管虽骁勇善战,可未必精于治国,您拿什么对抗那些专于官场的世家?二来,何总管虽心怀大志,然身份低微,若您反得了隋,天下英豪自可以诛杀反贼之名再来反您,如此博个名正言顺。只怕何总管忙活一通,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何潘仁便道:“那依李公子之见……”


    李元英见时机成熟,便开口道:“我家老祖李暠,乃是西凉开国之君。我曾祖父李虎,乃西魏八柱国之一,北周时追封唐国公。我祖父李昞,为北周柱国大将军。我祖母更是北周外戚,隋文帝之妻独孤伽罗的亲姐姐。我父李渊是杨广的亲表兄,袭封唐国公,受命留守太原。我母亲窦夫人,乃北周文帝宇文泰的外孙女。”


    她道:“我李氏家族与杨氏同为关陇贵族出身,如今杨广失道,我父李渊举兵诛杀暴君乃是名正言顺,自会得贵族世家拥戴。何总管心如明镜,当知手上兵力投靠何处最为妥当。”


    何潘仁拿指头敲着几案,犹疑道:“敢问李公子手上兵力几何?”


    李元英夸大道:“何总管若问中原兵力,我手上不过几百。但我父已从晋阳起兵打来,他处兵力十万有余。”


    “呵呵呵,”话到此处,何潘仁却阴恻恻笑起来,“听闻唐国公起兵,三个嫡子皆在左右。何某倒好奇,为何李公子偏留在了中原?”


    这话说得已经够明白了,何潘仁是疑心她是个庶出弃子。


    李元英索性抱拳道:“何总管果真明察秋毫,我并非什么李公子。我乃李渊嫡女李元英,奉我父之命发展中原势力,与父兄里应外合,誓要拿下这大隋江山。若何总管信不过我,大可以将我斩首于此,待我父日后皇位稳固,定也会为女儿报仇!”


    很显然,这是何潘仁没有想到的走向。


    *


    眼见红娘子神色愈发凝重,何弄已经按起了快进键:“我的锅我的锅,给农民起义领袖看什么贵族称帝史啊。”


    阿彩的心思倒一直在剧情上:“弄姐,你们老李家的背景比我想象中还强大哎,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还是唬这个何潘仁的啊?”


    “都是真的。”何弄说,“我这个时候首先就得让他相信我是李家的人,要是还胡编乱造,他还不得直接把我砍了。”


    “真牛啊弄姐,所以你当时害怕吗?”


    “怕是肯定怕的,如果没有按原史发展,我真有可能被何潘仁刀了,然后我在现实中的身体也会受到冲击。”何弄想了想说,“不过这都是小事了,如果李元英在这时死去,那未来世界我出没出生都难说。但你要说怕得手抖腿抖,那也不至于。”


    她用大拇指指指心脏:“一方面心理素质在这摆着呢,另一方面,我想着我也做过几次大的穿越任务了,加一块儿也活够100年了,真死了也不算太亏。”


    *


    因为何弄按快进键的缘故,接下来军队的发展过程,在红娘子眼前飞速闪过了。


    何潘仁想了三天三夜,最终决定投靠李氏家族,所率大军成为李元英兵力的地基。


    而李元英也意识到女扮男装反而不利于解释自己李家人的身份,索性不再着意遮掩,而是以唐国公嫡女的身份示人。


    在何潘仁军之后,实力大增的李元英又收编了多支军队,终于拓展至朝廷派兵镇压的地步。而李元英以昔日所学兵法治军,令出必行,严明军纪,对抗隋朝的溃烂之师屡战屡捷。


    甚至在一次大胜之后,她看着溃退的敌军将剑一收,啐了口血道:“这天下要是打不下来,我那两个哥哥也算是废了。”


    是的,她对满心仁义、决断优柔的父亲是马马虎虎,对那个资质平庸、儿女情长的丈夫更不抱什么希望。但对大哥二哥的能耐,李元英是再信任不过。


    *


    李元英内核里的何弄是知道唐太宗李世民有多牛,但即便抛开这一点,仅作为李元英在人生的前十六年认识的二哥哥,也足以让她认为是天生帝王之才。


    大哥李建成年长他俩近十岁,这些年李渊又常年在太原任职,所以河东家中总是大哥管事,主打的就是一个长兄如父。


    李元英敬重大哥,却也觉得大哥有些高高在上的疏离。二哥就不一样了,二哥只比她年长两岁,从小带着她招猫逗狗不学好,就连给老爹找宫女这事儿也带上她一起干。


    至于隋朝的颓势,李世民也早就在观察了。他早就同妹妹说过,大隋算是完了,谁起兵都能推得倒,关键就在于大隋倒了之后谁来继承大统。


    “那当然是咱爹啊。”李世民说得确切,也不怕杀头,“隋文帝杨坚怎么当的皇帝?那是北周静帝宇文阐禅让给他的帝位。那为什么又禅让给他呢?那是因为弘农杨氏属于关陇贵族集团,杨氏代表的其实是整个关陇贵族的利益。如今杨氏不行了,当然就要从集团内部再出一个皇帝,否则你说关陇贵族能答应吗?”


    他说:“那这个新的皇帝是谁呢?除了咱爹,你放眼看看还有谁更合适?”


    李元英拿白眼瞄他:“你能想到的,杨广也能想到,真要这么说我们老李家也算大祸临头了。”


    “到位。”李世民点着指头称赞道,“要么反,要么等死。咱爹就是没想明白——别人反了叫造反,咱老李家反,那能叫造反吗?这该叫关陇贵族内部的权力转移!”


    “得得得,你再嚷嚷大点声,砍头的时候血别溅我身上。”


    虽然李元英说起话来一般是给他泼冷水,但行动上总是跟着干的,因为她觉得二哥说得对。


    同时李世民的行为也从劝父亲造反,催父亲造反,最后到逼父亲造反。


    他是个志向远大的人,做个李家二公子本已是幸事,他却总还想往高处去。回想起做李元英的那段时光,何弄还是会会心一笑,因为跟着二哥浑天浑地确实够爽。但是每每看到大哥,听大哥关心她的身体学业,她又总是心下刺痛。


    因为按原史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二哥会杀了大哥,她只庆幸那时候娘已经死了,顺利的话,李元英本人也已经死了。


    那死后的事,她也管不着了,她只管做好现在的李元英。


    何弄回忆了一下穿越前背下的原史,作为李元英生活的这些年,她一刻也不敢忘——鄠县已经打下了,接下来是户县,还有周至、武功、始平……


    让她接手这个任务,是上级对她的信任,他们相信原史中李娘子做得到的事情,何弄也做得到。


    是的,在快进键停下时,李元英的军队已颇具规模。因军纪严明、善待百姓,百姓们称她一声“李娘子”,所率军队称“娘子军”,人数超过七万。


    此时是大业十三年(617年)九月,何弄看着这乌泱泱的人马都感到眼晕,心下感叹这李渊真是生得好——不仅李世民是帝王之才,李元英其实也得算个军事天才。


    也正是在这个九月,李渊主力终于渡过黄河,进入关中。而关内已经属于李家军的大片领土,就是女儿李元英送给父亲的惊喜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