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
    在一阵诡异、又莫名多了几分和谐的沉默过去后,芥川既没有正面回应,却也没有和往前一样毫不留情地说出一些事不关己的话语。


    他只是在亲眼确认了眼前的敌人尽数歼灭,任务完美完成后,转身就走。


    这样的反应倒是稍微有点儿出乎白鸟的预料。


    她本来以为,在把那些可以称得上刻意套近乎的话说出口之后,自己大概就要达成这周目的三杀成就了。


    ——毕竟第三次见面就说出‘请成为我的意义’什么的,不管怎么说也太像诈骗团伙作案了吧?


    更别说她说出这番话的对象还是攻略难度五颗星的黑涩会·杀人不眨眼先生。


    她刚才说什么‘换成是她只会不耐烦地要求对方死远一点’之类的话可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想法,没有一丁点夸大的成分在里面——倒不如说,因为担心没办法圆场她还稍微收敛了一点儿呢。


    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大团马赛克慢吞吞地移动,白鸟低头盯着脚下的地面,捉摸着大概过多少秒自己就会被毫不留情地贯穿身体。


    可是,直到那道模模糊糊的身影在视野里逐渐缩小,她的猜想也没有得到验证。


    疑惑地低头看了看干净的棉拖,视线顺着光洁的双腿一路上移,露出裤腿边边的居家短裤,宽松的白色长袖t恤,上面印着露出傻乎乎笑容的Q版卡通人物。


    全身上下都干干净净的,预想之中的虐杀场景没有出现。


    心底陡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受。


    就像是做好了以身饲鹰的打算,却发现来的其实是不愿开口歌唱的夜莺一样奇怪。


    不过——


    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无论是凶残的鹰也好,寂寞的夜莺也罢,想要驯服他们,就必须做好受伤的准备,不是么?


    眼底淡淡的嘲讽一闪而逝,白鸟唇边扬起小小的弧度,迈开双腿小跑着跟上速度慢吞吞的身影。


    “不杀我吗?”她在他身旁慢下脚步,微微侧着脸注视着他,大剌剌地把问题点破。


    “在说出那种话的时候,我就做好了为芥川先生你随时去死的准备哦。”


    纯粹只是因为身体不适,才不是刻意慢下脚步的芥川对此表示不屑一顾,“为鄙人?”


    “鄙人才不需要这种毫无用处的认可。”


    “诶?”白鸟浮夸地挑高音调,一只手夸张地掩在唇边,清泠泠的眼睛睁大,“没用吗?芥川先生还真是知道说些什么会让人伤心呢。”


    “对吗?”她顺势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困倦的生理泪水,“那边那位鬼鬼祟祟的小姐。”


    樋口·鬼鬼祟祟·暗中观察·气地跺脚·一叶:“……”她的直觉果然没错!


    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看起来就一肚子坏水,作为芥川前辈的部下,她绝对、绝对要保护好单纯(大雾)的芥川前辈不受欺骗!


    在角落里不知道躲了多久,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的樋口在白鸟好奇的视线下不情不愿地挪了出来。


    芥川像是早就知道一样,对此没有发表看法,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事不关己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上芥川前辈视线的樋口:“……”满脸通红.jpg


    难道要她说因为担心这个女人把前辈你拐走才会提前跑到任务地点蹲守(划掉)保护前辈这种话吗!


    “是在担心吗?”


    一道轻飘飘的女性嗓音打断了这份怪异的沉默,让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的樋口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才松到一半,她忽然反应过来在这个只有三个人的隧道里,能发出声音的除了她和芥川前辈,也就只剩下那个被打上了‘危险分子’标签的女人。


    可恶!


    她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手摸到腰侧,不满地看着那个和芥川前辈并肩而立的女人。


    就连她脸上那种云淡风轻的表情都让她感到了嫉妒和不爽。


    她的敌意几乎不加掩饰。


    白鸟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冲她笑了笑,眼睛很亮,仿佛洞悉一切,“不需要担心哦。”


    “你所在意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改变。”她这样说道。


    这几句轻飘飘的话,却给樋口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难以避免地参杂着个人的私欲,眼前这个女人装模作样的话语让她感到了被窥探的冒犯。


    按在腰侧的手动了动,熟悉的视线敏锐地落在她的身上。


    确切地说,是落在她试图摸向木仓支的手上。


    樋口身体一僵,耳边响起尊敬的人的声音。


    “你想做什么?”


    芥川平静地看着她,幽黑深邃的眼睛里却空无一物。


    樋口僵硬地垂下手,略微激动地上前两步,金发散在脸颊两侧,劝说道:“芥川前辈,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最好还是交给那边审讯比较好——”


    “不用。”芥川冷淡地拒绝了她的建议,强调了一句,“这是鄙人自己的事情。”


    话音刚落,就见眼前的女性缓慢地垂下了头,合身的黑色西装因为在角落里蹲守太久而看起来有些凌乱,扎在一起的金发恹恹地耷拉着。


    像是一条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说完这句话,芥川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朝着刚才的方向迈开步子。


    白鸟没有动。


    她也没有说话。


    黑白的棉拖安静地停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追着黑色的身影而去。


    在经过樋口的时候,或许是出于对npc的好奇,又或许只是想这么做,白鸟留下了一句话。


    她唇边浅浅的弧度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在发现樋口的时候没有改变,在樋口对她展露出敌意、甚至是想出手的时候没有改变,甚至于——在她轻轻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也没有改变。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离去,一轻一重的脚步声远去。


    昏暗的隧道里只剩下樋口低垂着脑袋的身影,淹没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明亮的金发也失去了耀阳的光泽。


    她垂下眼眸,眼底弥漫着薄薄的水雾。


    ——说什么‘不会改变’。


    明明就已经变了啊。


    *


    任务完成之后,芥川需要回到港-黑大楼确认任务情况。


    作为跟屁虫的白鸟当然只能眼泪汪汪地跟着他回到了这座回忆十分不美好的大楼。


    她站在大楼前,看着这栋脖子仰成九十度也没法看到最高层的大楼,脸上的五官皱成了一大团,“好高啊。”


    身旁正打算进入大楼的身影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白鸟毫不在意,继续废话,“这么一看,我很勇耶!”


    芥川:“……”


    他转头一看,果然看到这个疑似穿着睡衣出门的家伙拍着胸脯,表情自信,语气自豪。


    很好。


    现在就把这家伙戳死还来得及吗?


    察觉到他的视线,白鸟一副什么也没察觉的傻白甜模样冲着他扬起大大的笑容,唇边孤独的梨涡都洋溢着狗腿子的气息。


    芥川默默安抚了一下蠢蠢欲动的黑兽,决定暂时放她一马。


    他没看到,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白鸟悄咪咪比了个‘耶’。


    走进大楼之后,和外面稍显冷清的样子截然相反,内部看起来倒是一副正经会社的样子。


    只不过,脚步匆匆看起来似乎正在忙碌的人全都是穿着黑西装、室内也带着黑墨镜的……大哥模样。


    好吧。她承认,这不可能是正经会社。(认真脸)


    不过,室内戴墨镜什么的,真的不会走着走着突然一个平地摔——


    ‘啪唧’


    白鸟跟在芥川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拿着手机似乎正在和某一个暗线联系的墨镜大哥在下台阶的时候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啃泥,就连握在手上的手机都飞出了五百米远。


    她低头看了看飞到脚下的手机,又看了看趴在地上四仰八叉,但是墨镜仍!然!好好呆在脸上的大哥,不禁陷入了沉思:所以说加入黑涩会最重要的一点其实就是要把墨镜焊死在脸上吗?


    不……等等,这个就连摔跤都不会飞出去的墨镜真!的!不!是!纹!身!吗!


    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辛——她不会被灭口吧?


    可恶。


    这种要求实在是太艰难、太严苛、太变态了!


    完全侵犯了公民的穿衣自由权嘛,必须抗议!游街!示威!让港-黑头头得到应有的严惩!


    (正跪在萝莉爱丽丝面前求她换上小裙子的森先生:阿嚏!)


    训练有素的大哥火速从地上爬起来,大跨步‘滑’(讲真这里的地面真的有这么丝滑吗?)了过来向她身旁的芥川恭敬地鞠了一躬,得到示意后才弯腰捡起她脚边的手机风一样消失在拐角。


    白鸟会心一笑:同为社恐,这种出现在上司面前的社死现场,换成她大概只会比他更夸张地考虑直接移民外太空之类的吧。


    “芥川先生,”跟在他身后走进电梯,白鸟不确定地问道,“你也会带墨镜吗?”


    她歪着脑袋观察了身边的人好一会儿,盯得眼睛都发酸了也没看出点儿什么来。


    在‘回答她让她消停点’和‘漠视她让她识趣点’之间迟疑了一秒,芥川开口道:“……有时候。”


    也就是说有时候会?


    她自动脑补出一大团马赛克脸上挂着黑涩会大哥同款墨镜的样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她安静了下来,芥川顿了顿,忽然转头看向她,果不其然看到那张瓷白的脸上挂着来不及收回的嫌弃。


    被抓包的白鸟:“……”


    一时语塞的芥川:“……”


    黑兽蠢蠢欲动。


    戳死她吧。


    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