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对峙
    领域解除,遮天蔽日的枯骨消散,高大的身影立于荒地之中。


    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猎物的逃脱并没有让他感到愤怒,但——


    囚于掌心的玩物在眼皮子底下的戏耍却让他心底陡然升起难以言喻的不悦。


    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脱离掌控一般。


    宿傩垂眸,脑海里一闪而过那张因痛苦而扭曲、布满泪痕的面庞,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


    竟然胆敢在他面前耍小手段,那就好好承担他的怒火吧。


    ——垃圾女人。


    他转身离去,高大的身影没入黑暗之中。


    *


    从黑暗之中醒来,眼前一片青葱的翠色。


    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这是哪儿……并不重要。


    稀疏的阳光透过竹叶照在脸上,习惯了黑暗的瞳孔骤然接触刺眼的亮色,被刺激得骤然紧缩。


    随遇而安地闭上眼眸,破败的身体恢复如初,此前失去知觉的右手仿佛从未经受过那惨烈的痛苦一般活动自如。


    左手掌心握着圆钝粗糙的刀柄,她一边整理脑海里紊乱的思绪,一边习惯性地屈起手指沿着纹路细细摩挲。


    经过上一次的教训,让她真正地认识到了攻略对象近乎无敌的武力值,目前最迫切的事项就是通过复盘已知情报,整理线索,针对性地改进计划。


    显然,在这之前作为首选的B计划——窥探到他的弱点后借由外部力量之手不惜一切代价干掉他的筹谋,已然落空。


    可是,攻略他……眉心紧蹙,白鸟显而易见的抗拒。


    没有人会爱上虐杀自己的变态,就算真的有,那也一定不可能是她。


    尽管并非是要真正的‘爱’他,但现实主义者白鸟大山一向笃定,想要获得感情,必然要先付出感情,没有付出必然也无法真正获得回报。


    但是,她确定自己做不到那种事情。


    ——在变态的身上投入爱和包容什么的,她打从心底里不认为心理扭曲到那种程度的家伙会被所谓的爱和包容感化。


    她当然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童话,她不愿意相信的仅仅是那家伙而已。


    以杀人,尤其是以虐杀女性和孩子为乐的人,真的会有‘爱’这种情感存在吗?


    退一步说,‘爱’什么的尚且不提,光是良知就很难在他身上找到吧?


    如果不以‘获取好感度’为前提,也干不掉他,看样子大概率也无法借助外力,那么……


    只能从‘赌约’入手。


    但假设她赢下了这所谓的赌约,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可以对他提出‘请求’,而非‘要求’。


    也就是说,她固然可以对他提出合理或不合理的‘请求’,但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他手上,哪怕他撕毁赌约,她也完全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死局……吗?


    沉闷的脚步声透过略微湿润的泥地传到耳朵里,在她身旁停下。


    白鸟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果不其然又是一大片高斯模糊。


    她微微仰头,纤细脆弱的脖颈毫无危机感地暴露在他眼前,苍白的小脸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看了几秒,她像是失去了兴趣一般神色恹恹地移开视线,转而盯着挂在竹节上的细长竹叶发呆,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找到了吗?杀死我的方法。”


    像是挑衅,又像是厌倦到极致的迫切询问。


    没来由的让他有些火大。


    “想摆脱我吗,垃圾女人?”


    恶意满满的低哑声线从高处传来,白鸟却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似的,径直望着竹叶出神。


    赌约……该从什么方面作为突破口呢……


    宿傩急促地笑了两声,似乎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我说,就让你亲眼看着,我把你寄以厚望的家伙一一击杀,如何?”


    他一边说,还一边思考了一下操作起来的可行性,甚至还考虑到了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听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白鸟这才重新把视线聚焦在他模糊的面孔上,动了动瘫软的手指,从脏兮兮的泥地里坐了起来,好奇地看着他,“寄以厚望?”


    “哦?想不起来了吗?”宿傩俯身,宽大的袖袍拂过她的脸颊,痒痒的,他伸手扼住她的下颔,尖利的指甲抵着大动脉,感受着脉搏清晰的跳动,“需要我来帮你回忆么?”


    他身形高大,而她坐在地上,仰着头被他钳制的感觉并不好受——让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提着后脖颈的小羊羔,下一秒就会面临毫不留情的屠宰。


    白鸟蹙眉,忽然伸手搭在他的手上,握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从脸上扒拉下来。


    整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莫挨老子’四个大字。


    “如果你指的是不久之前——具体过去了多久我并不太清楚,如果你指的是他们,”她的瞳孔很黑,有时显得专注而有神,有时却又格外冷漠,她注视着他,眼底清晰可见的漠然,“我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无法付诸信任的人身上。”


    宿傩难得地正常了一回,哪怕是被不耐烦地拂掉手也没有一言不合下死手,反而像是忽然对这个从未放在眼里的小小蝼蚁产生了兴趣一般,期待着从她眼里看到希望破灭的色彩,死性不改地嘲讽道:“信任?可笑的天真,那不过是抱团取暖的弱者对彼此的束缚罢了。”


    白鸟摇摇头,不想和他深谈,生硬地敷衍道,“你说得对,诅咒先生。”


    “哈?你这无用的女人是在戏弄我吗?”


    “你误会了,诅咒先生。”


    “你这家伙是在找死吗?”


    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接收到亲切的死亡问候——物理意义上的,白鸟见好就收,小脸一肃,忽然认真问道:“那么,诅咒先生找到杀死我的方法了吗?”


    宿傩看得出来,她并非挑衅,而是认真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仿佛只要他能告诉她一个确切的答案,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去死一样。


    这让他多少有点不爽——尽管他没有深究这点‘不爽’的缘由。


    让他不爽的人多半会付出点儿代价,兴许是生命,兴许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但看她的样子显然一穷二白,哪怕有家人大概也在这数十年里死得差不多了,不能亲手鲨掉她的家人看着那张寡淡的脸上流露出痛苦还真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呢。


    看来看去,她最值钱的大概就是这具诡异的身体了吧?


    不过,这女人似乎倒是没什么变化呢。


    难道是因为‘复活’的原因改造了她的身体,同时获得了‘不变’的能力么?


    有趣。


    就让他稍微期待一下,这个女人能给他无趣的生活带来什么有意思的变化吧。


    不过,比起杀掉她获得的快感,果然还是亲手打破那张脸上的平静,看着她为他所施加的痛苦而挣扎的模样更让人热血沸腾啊。


    垂眸注视着那张冷冷清清的面孔,他压低声音,“没有。不过——”


    白鸟疑惑地看向他,“?”


    “如果你能乖乖的把脖子送到我面前,让我亲手敲开你的头颅,一点一点放干所有的血液,最后,兴许我能从你的大脑找出点什么异常现象也说不定。”


    面无表情地听完这一大段说了等于没说的屁话,白鸟默默缩回了自己稍微前倾一丁点的脑袋。


    她可没有什么被虐杀的爱好,比起发现身体的异样——虽然身为玩家的她完全心知肚明自己复活的原因,但这家伙显然不知道,不过居然能想得出这种正常人根本不会想到的主意,果然变态就是变态。


    变态已经超越了‘人’的范畴,和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之间存在着亿点点宇宙壁垒。


    “——怎么样?”宿傩从她眼底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无语,虽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但比起古井无波的模样还是有趣了不少。


    对于能够引起他兴趣的东西,他总是不吝啬于给予几分等待猎物落网的耐心。


    ……很显然并不怎么样。


    休息够了——毕竟再这么休息下去她大概真的要被掀起头盖骨了,白鸟站了起来,把手臂上脏兮兮的黑泥随意抹在衣服上,把握刀的手换成右手,看向他,“请不要消极怠工。”


    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着实有趣,看起来倒是要比躺在地上死气沉沉的样子生动不少。


    但宿傩可没有丝毫心慈手软的打算,他直起腰,光是随意站在那儿的模样,就给人难以逾越的压迫感。


    “你这是在,命令我?”


    白鸟:“……”这熟悉又窒息的对话。


    白鸟:“不。这是请求。”


    “请求啊,很好。”宿傩兴奋地扯了扯嘴角,语气里没有被冒犯的不悦,反倒带着明显的跃跃欲试,“我接受你的请求。”


    得益于无数次的对峙经验,白鸟对大变态的阴晴不定不说了如指掌,大多数时候也能猜得出七八分,光是听着他这诡异的语气就知道他大概是真的打算把刚才提起的傻逼想法付诸行动。


    对于自己为什么会无限复活这件事门儿清的白鸟:玩家心里苦,但玩家不能说。


    可恶,出生自带复活甲这件事是白鸟做的,和我大山酱有什么关系?


    深吸一口气,在大变态极度兴奋没有丝毫放水的情况下,白鸟很快就被送回了复活点。


    白鸟:谢邀,人在复活点,走得很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