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桐
    徐雅刚刚就收到了梁叔的短信,知道他没有把人拦下,不过那又怎样,她有的是后手。


    人群里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那个小孩不带伴手礼就算了,那两个大人怎么好意思空手来的?”


    “我知道,那个小孩是江老挑给江轩的女朋友,啧啧,看来婚姻大事还是得门当户对啊,遇到这么一家子占便宜的,要我就丢死人了。”


    凡盛脸色难看,他好歹是个校长,还没有遇到过这种被人像物品一样指指点点的时候,心里知道自己被阴了,那个接他的人只说来吃顿饭,几乎是半绑着他来的,他哪里有时间准备礼物?


    不过他没有马上甩脸子走人,那样才是丢自己的脸。


    这时,梁叔才跟在他身后姗姗来迟,凡盛看到他眼前一亮,“是你没有……”


    “梁叔,你怎么没和贵客说清楚呢,扣一个月工钱!”


    徐雅厉声呵斥梁叔,后者恭敬地低下头,“是。”


    凡盛的脸色却更沉了几分,她这幅模样在别人看来分明就是替凡家掩饰,真的也给她说成是假的了。


    他如果再继续纠缠下去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凡惜音也有些措手不及,她没有料到江老的生日宴这么夸张,成堆的金银就那么随意地堆成了小山,她还真信了他说的吃顿饭。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笑着向前一步,把凡盛和孙悦护在身后,“谁说我们没有准备礼物,只是我们怕迟到就先来一步,徐婶子既然这么关心我们送的什么礼物,欢迎一会儿你亲自来拆呀。”


    徐婶子……


    徐雅恨恨地瞪了这个死丫头一眼,这个土包子,叫什么婶子,平白给她叫老了几岁。


    死丫头鬼的很,她才不信她有准备的话。


    徐雅的弟弟徐浩躲在人堆后,见缝插针地嘲笑:“不会是通知别人现买去了吧?”


    凡惜音笑意不变,她就是准备让别人现买,不过他有证据么?


    “你是……”


    徐浩起哄完就准备深藏功与名躲在别人身后,可凡惜音不肯放过他,不是准备煽风点火么,躲着算什么本事,来前面说吧。


    徐浩突然被这个小丫头锁住,尴尬了一瞬,不过他还怕她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挺胸抬头地走出来,“我是江轩的舅舅。”


    徐雅听他这么快自报家门,心道不好。


    果然,凡惜音顺着他的话转移了火力,“原来是徐婶子的兄弟啊,你们两个虽然性格不像,对我们凡家却格外关注呢。”


    言外之意两人唱双簧,一个白脸一个黑脸地欺负人。


    江老被她这么一点也反应过来,徐雅明面上对凡惜音笑脸相迎,可每个举动每一句话都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他的好儿媳玩的一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快要把他也骗进去了。


    他知道她不满意凡惜音,所以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同样没面子的还有他江权山!


    “你闭……”


    “行了!”


    徐浩瞪着眼睛就像上去揍凡惜音,江老面色不善地打断。


    徐雅却红了眼,左右今天公公已经得罪了,她一定要把凡惜音咬下一块肉,所以她像是没听到江老的暗示,“什么礼物这么慢,一定很贵重吧,梁叔,去派人接应一下,务必不能让凡家的贵礼磕着碰着。”


    凡惜音瞧着她背对着别人,毫不掩饰的怒目,就知道徐雅今天不会放过她。


    徐雅盯了她一会儿,知道对方根本没有准备伴手礼,知道自己赢了,“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就学会说谎了呢?”


    她今天就是要在所有人面前给她扣上一个德行有亏的帽子,她不仅不会让她进江家,敢得罪她徐雅,她要让她这辈子都进不了豪门大家。


    “凡小姐!”


    一个负责保护她的保镖突然从大门口进来,众人循声望去,他目不斜视地拍了拍手,“凡小姐,您的礼物刚刚送到了。”


    身后出来两个人抬着一个木质的盒子,又细又长,外面挂着个精致繁琐的金锁,和这个房子一样古老,跨越了时空来到众人面前,他们小心翼翼地把木盒放在地上。


    “凡小姐,您要现在打开么?”


    凡惜音没有听到她说话,她看到保镖的时候就下意识找顾生,却看到了他紧绷的侧颜,他不肯看她,他生气了。


    凡惜音知道他一不高兴就是这幅样子。


    他为什么生气啊,生气还帮她。


    “凡小姐?”


    她愣神的功夫,保镖又叫了她一声。


    凡惜音这才回过神,“嗯。”


    保镖得了她的指令,这才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把木箱打开。


    所有人看到里面的东西都失了声音,外面那个价值不菲的木盒和金锁都被里面躺着的一把油纸伞衬得一文不值。


    繁复的伞骨一看就知道这把伞绝非市面上传的廉价油纸伞,只看一个角可以窥得伞面的图案是著名画家张景之的名作《落桐》,如今在黑市已经炒到了近亿元。


    传闻他的原稿并不是黑市里流传的那幅画,而是给伞匠画的伞面,但是因为谁都没有见过,再者传闻太玄乎,都当做是炒作。


    由于他老人家五年前已经仙逝,没人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现在看来,传言很有可能是真的。


    上亿的画作江家不缺,可这把伞却让江老失了态,他失神地盯着这把伞,颤颤巍巍地想站起来,却忘了自己的腿,狼狈地跌坐回去。


    顾生冷眼看着他的样子,皮鞋在地上轻轻点着。


    “快!过去!快!”


    江老身后的管家连忙把人推过去,快得他身后都跟着轮椅颠簸了一下,他却还嫌不够快,身子前倾,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地上的伞,似乎生怕它跑了。


    真的到了伞面前,他急切的手却慢了下来,瘦得能看清血管的手抓了几次,还是缩了回去。


    众人没人敢说话,更没人敢嘲笑江老。


    半晌。


    江老恢复了理智,抬眸看着凡惜音,眼里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有后悔,有愧疚,还有疯狂。


    凡盛默默地把凡惜音护在身后,江老没有计较他的警惕,“好孩子,委屈你了。”


    说完,他扭过头,锐利的眼睛盯着徐雅,“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回去!”


    江老从没有对徐雅说过这么重的话,徐雅一时间竟是没有听懂,待周围的人或用同情,或用嘲笑的眼神看着她时,她这才承受不住地后退一步,捂着脸上楼。


    江轩也没有听过母亲被这般数落过,他连忙追上去,快走到拐角时回头看了眼地上的伞,到底是什么东西让爷爷性情大变?


    江老转回头,面对凡盛又恢复如常,“让你看笑话了,饭菜快好了,清坐吧。”


    凡盛听得出来他的客气与疏离,甚至还带着点淡淡的嫌弃,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就是他们上流社会的毛病吗?


    凡惜音趁着人多,想往顾生的身边走,可顾生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躲瘟疫一样躲着她。


    凡惜音跺了跺脚,她就是想说一声谢谢,不听算了。


    顾生侧头看过去,见她跟了两步就不跟自己,眼神阴郁。


    凡惜音坐在桌头,顾生作为一个“弃子”坐在桌尾,饭吃完两人都没有对视一眼,更别提说话了。


    倒是江老委婉地提出想让凡惜音和江轩上了大学就订婚,凡惜音连忙望向顾生,后者毫不惊讶,仿佛早就料到这点。


    凡惜音后知后觉地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她也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到江老叫她父母来是为了什么,幸好凡盛听不懂商人的弯弯绕绕,也无意让江轩和凡惜音在一起。


    “我们不卖女儿。”


    江老本来有些不悦,听了这句话却愣住了,孙悦听他这么说都想拧他,这个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谁知江老却没再纠缠,反而带着笑意地拍了拍凡盛的肩膀,“嗯,儿孙自有儿孙福,顺其自然也好。”


    和谁哥俩好呢,凡盛不想和江老一个辈分,像反抗,被孙悦压回去,“好好吃饭!”


    这么好的菜都堵不住他的嘴!


    吃完饭,一群人聚在一起拍“全家福”,连徐雅和江轩都被叫下楼,凡惜音被姜云从江老旁边的位置挤走,别人见江老顾不上她,也纷纷出手把她往后面挤。


    凡惜音顺势往后退,退到一半,后脑勺突然撞上一堵硬邦邦的“墙”。


    她故作惊讶地扭头,眉眼弯弯,软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讨好,“你不长眼呀?”


    顾生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高冷地抬着下巴,冷着脸不理她。


    “站好了吗,我要拍照了。”


    女佣拿着专业的设备站在墙边,已经摆弄好摄像机。


    凡惜音赶紧往另一边闪,突然被紧紧地拉住胳膊。


    顾生把她拉在自己身前,眼神直白炙热,微微低头在她耳边低语:“你看镜头,我吻你。”


    说完,就在她鼻尖落下滚烫的一吻。


    镜头在此刻定格。


    两人好像听到了两年前的那个雪地里,女孩语气轻快霸道。


    “我看镜头,你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