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
楚千愣了一下，有些陌生。
她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弟弟楚时晏一样。
见自己姐姐一脸错愕，楚时晏心里突然划过一丝痛快。
好像有什么被撕开了个口子，十二年来，憋了太久的东西终于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说啊。
楚时晏嘴角勾起一丝嘲讽。
他倒要看看楚千能编出什么理由……
什么样的理由才能阻止她这么多年不联系他这个弟弟，连通电话都不给他打。
明明在福利院的时候说好了的，每个月都要给他打电话的，结果只维持了一年，一年后他就再也没接过来自楚千的电话了。
楚时晏浑身怨气，死死地盯住了对面的人。
楚千抿唇，向来落落大方的她第一次被问住了，一时答不上来。
呵。
楚时晏微嘲，身后的手握成拳头，力气大的都快把栏杆给掰折了。
他看得很清楚，她在为难。
恐怕正在想理由该怎么糊弄他吧……
楚千抿唇，开口解释：“养父母家管得严，那时候我没有属于自己的手机，国外……”
“不用说了。”
楚时晏冷声打断，嘲讽地收回视线。
他不想听了。
假到不能更假的谎话，还编来骗他，没手机，谁信啊？
以为他还是小时候那个没长脑子的弟弟吗……
楚时晏只替自己感到不值得。
他在国内等了她十二年，明知道她一走了之了，他却还抱着一丝奢望，认为她是在国外遇到什么事耽误了，结果呢？
结果现在，她连句真话都不愿意跟他说，还骗他，骗他就算了，还用这么拙劣的谎言骗他……
楚时晏觉得很耻辱，真的很想把手里的栏杆给掰了。
……
见楚时晏一脸抗拒，楚千只是叹了口气，平静道：“我知道很离谱，但都是真的，更详细的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讲，小晏，你愿意相信我吗？”
楚时晏没吭声。
说这么多，不还是没解释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
避重就轻，转移话题，这套他在娱乐圈见多了。
这也说明了，国外十八年，楚千是能联系到他的，但是她却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哪怕一个……
楚时晏只觉得好笑，小时候的承诺算个屁。
这边，楚时晏心里百转千回。
那边，楚千提着行李，指着旁边的一家咖啡馆，道：“进去坐坐吧，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十二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她联系过国内，不过没人接，而且她确实失约了，楚时晏会生她气也正常。不过楚千习惯向前看，时间不会倒流，他们姐弟也回不去小时候，只能继续往前走，然后尽力去弥补。
听见楚千还要去咖啡馆坐坐，楚时晏都无语了。
他都不知道楚千是怎么想的，他都这么明确地讽刺她，拒绝跟她说话了，她还能忍得下去？
不说脸红心跳，她甚至一点惭愧都没有。
她厚脸皮吗？
还是没有羞耻心？
楚时晏骂骂咧咧，一边朝咖啡馆走去。
*
咖啡馆落座后，楚千开始说明此行回国的目的。
楚千：“小晏，我这次回国来，是来接你去我那儿的，我存了钱，买了房子和车，以后你跟我一起住，一起生活。”
“啪”
楚时晏脑海里百转千回的思绪瞬间崩断了。
连带着碰倒了桌子上的杯子，幸好里面没水。
接他？
一起生活……
楚时晏愣愣抬头，太多的情绪从面上划过，最后变成了一脸迷茫。
他突然不知道是不是该生气，因为楚千还在骗他……骗了他这么多年，现在回来了还要继续骗他。
还是，他该高兴，楚千的未来规划里，有属于他的一部分？
哪怕是说出来哄骗他的。
楚时晏没说话，只把手边的杯子扶起，端端正正地放回它原本的位置，甚至还把碰乱的桌布给抚平了。
仿佛刚才要掀桌的不是他。
……
楚时晏望向窗外，玻璃上映出他淤青的嘴角。
他回了神，幽幽道：“我恐怕去不了。”
楚千：“为什么？”
“我有合约在身，公司不会放我离开的。”
当初，楚时晏为了给自己争最高比例的分成，哪怕公司的合同是霸王条款，是卖身契，他也毫不犹豫地就签了。
以后这公司垮了，他也会被拖垮，楚时晏也不在乎。
他只要赚钱！
至于赚钱干什么，没人知道。
刚进娱乐圈就签这么高风险的合同，当时的楚时晏，比现在的他还要疯。
后来，这公司靠着楚时晏这种娱乐圈独一无二的疯批人设大赚特赚，用公司的话来说，楚时晏他现在正是赚钱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放他走。
楚时晏：“而且，我在国外也活不下去。”
楚千：“怎么会呢？如果是钱，你不用担心。”
她已经存够了够他们俩后半辈子用的钱了。
“我不会说外国话。”
楚时晏梗着脖子，难得地声音生涩。
网上那些人没说错，他没文化。
虽然福利院送他们去上学，但是他学不进去，也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干脆早早就出来了。
不像他姐楚千。
从小就喜欢读书，以前在福利院里也永远都是第一名，是他在一群小朋友里的骄傲。
后来她去了国外，恐怕早就读完了大学，现在应该在读那什么研究生，还是博士什么玩意儿的吧。
他姐和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楚千：“没关系，我起初去国外的时候也不会说，时间长了就学会了。”
“不过，”楚千抿唇，思虑了一下，“我还打算送你去上学，在国外上学不会外语可不行……”
上学？
楚时晏的表情破裂了一瞬。
先不说去不去国外的事，但他楚时晏身为学渣，已经十几年没去过学校了，连学校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他为什么还要上学？
这不离谱吗？！
那边，楚千没注意到楚时晏的炸毛和不自在，还在思考后续的事情。
既然现在公司解不了约，国外那边的学校也暂时考不了，那干脆暂缓进程吧。
让楚时晏把手头上的工作完成，再顺便学外语，准备国外学校的考试，到时候手头上的工作结束，考上了学校，她就带着他出国回去。
楚千冷静沉着，擅长制定计划，光是这一会儿时间，她已经定好了未来大半年的计划。
“对了，”楚千抬头，看向楚时晏，问：“那你现在的外语是什么水平？”
她好针对性地给他制定补习计划。
楚时晏：“……”
楚时晏摇头。
楚千：？
没检测过？
楚千：“PETS考过吗？”
楚时晏摇头。
什么p，什么t，什么玩意儿他都没听过。
楚千知道自己弟弟没读大学，所以四六级什么的他没法考，这也是为什么楚千这么想让楚时晏再去国外读个大学，大概类似于弥补和补偿，她不想他的人生错过某些阶段。
“那高中呢？你外语考多少分？”
这也是可以参考一下的。
楚时晏：“我没上高中。”
？
楚千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弟弟，“为什么连高中也不上？”
她记得，就算是成绩再差，也还是能上个差强人意的高中的。
楚时晏懒懒道：“我不想读。”
楚千：“……初中读了吗？”
这次，楚时晏点头了。
九年义务教育，初中必读。
楚千松出了口气，感谢九年义务教育，没让他弟楚时晏变成个真文盲，睁眼瞎。
楚千：“那初中外语呢？考多少？”
“忘了。”
楚时晏有些不耐烦了。
他皱眉，单手扣指在桌上敲了敲，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懒散地搭了个二郎腿，看起来像个小痞子。
楚时晏活动了下脖子，往周围看了看。
这是间比较有氛围的咖啡馆，周围卡座里，好几个女生点了杯咖啡，坐在那儿看书。
无聊，书有什么好看的。
楚时晏收回视线，对面，楚千正拿着笔在平板上写些什么，神情认真，长发别在耳后，气质疏离高洁。
都说学渣看学霸，是看另外一种生物的存在。
楚时晏同样。
他忘了，楚千是受过良好高等教育的文化人，应该看不惯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就像小学老师看他不顺眼，经常说他流里流气，一上课就让他出去罚站。
但楚时晏却想不通，什么叫流里流气。
楚时晏向来我行我素，也看不惯有些文化人拿腔拿调的油腻姿态，但……楚千跟他们不一样。
准确的说，是小时候的姐姐楚千跟他们不一样，至于现在的楚千……
他不知道。
楚时晏有些烦躁地收敛了姿势，将二郎腿放下，稍稍坐直了身体。
对面，楚千在看日程表，压根就没注意到楚时晏的这一系列小动作。
一边看，楚千一边道：“我给你定的学习计划大概半年。”
楚时晏沉声：“嗯。”
一瞬间好像回到了福利院。
以前，楚千也是这么给他分配作业的。自从楚千走后，没人管，他的作业一塌糊涂，学习彻底崩盘。
楚千：“这半年，你可以正常去工作，但是你的工作日程要记得发给我，我会安排好你的空闲时间……”
“嗯。”
楚时晏不冷不热地应着。
她说，他就答应呗。
楚时晏想。
反正他工作那么忙，他不会学的！
她爱说不说。
反正她说的都是假的，都是骗他的。
*
交代完楚时晏的一切，楚千才反应过来，她自己也还有一堆问题要解决……
既然现在带不走楚时晏，为防变故，她决定也在国内再待大半年，反正工作可以线上解决，不影响。
不过，她得找个住的地方。
“小晏，你在海城住了这么多年，应该很熟悉吧，可以帮我租个房子吗？”楚千问。
想到什么，她补充，“不用太大，我一个人住，一个小单间就可以了，位置偏点也没关系。”
楚时晏：“……”
她果然是骗他的……
她要是真那么有钱，能买房买车，至于现在租房要租老破小？
骗鬼呢？
骗他呢！
不过，或许是知道楚千从头到尾都在骗他，现在知道了真相，楚时晏倒也没有生气。
他只是想不通。
觉得楚千在国外读书把脑子给读傻了，吃不饱穿不暖，还没钱，就这样的生活还要赖在国外不回来，过得有什么意思吗？
那边，楚千在手机上翻出了一个页面，伸到楚时晏面前。
“小晏，你看看这房子怎么样，”楚千把图片往后翻了翻，“我看挺不错的，虽然是个老小区……”
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楚时晏抢过，倒扣在了桌上。
楚时晏：“不用看了。”
他有些烦躁道：“住我那儿吧。”
他以前住过老破小，海城温暖潮湿，多虫蚁，老破小更是重灾区，他曾经大晚上被虫子咬醒过，隔壁有个女生，经常被老鼠吓得尖叫。
楚千最怕老鼠，她住过去……
画面不敢想象。
楚时晏想，反正，楚千总有骗不下去的那天，说谎不打草稿，他也不戳穿她，等她谎言不攻自破的那天，她就会走了。
他最多收留她到那天。
于是，楚千跟楚时晏一起住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楚千也没异议，以后小晏住她家，她现在住小晏家，扯平了。
楚千起身去结账，没一会儿回来了。
楚千：“走吧。”
楚时晏点头，站起身，条件反射地把楚千脚边的行李袋给提了起来，楚千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走在前面，开门去了。
出了门，太阳一照，楚时晏瞬间回神，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行李袋。
楚时晏：“……”
玛德，小时候帮楚千提书包提成肌肉记忆了。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