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南风入怀
    只是一瞬,温菱总觉得有什么被邵南泽给看穿了。


    那目光像是能洞悉一切似的,反而迫使她热气上头,又急又燥。


    “我让你看他们,你也别明目张胆地看啊。”


    孙萌萌忍不住打趣,“不过赵馨愉那个紧张样倒是挺滑稽的。”


    温菱愣住:“很明显吗?”


    孙萌萌很明显地看到邵南泽看了温菱一眼,但也只能昧着良心安慰她。


    “也还好啦……”


    话语被旁边桌椅的人打断。


    “同学,我想问,刚刚那男的真是赵馨愉男朋友?”


    孙萌萌咬了一口排骨:“不知道啊,不过看她那嘚瑟劲,我看八九不离十吧。”


    “也不是不可能,赵馨愉毕竟是新闻系系花。”


    “长得好看,人品不好有什么用。”


    孙萌萌小声嘀咕着,“什么新闻系系花,我看我们菱菱也不遑多让。”


    只不过温菱比较低调,懒得去争什么系花,不然连校花都不在话下。


    这股子不爽劲头,到了宿舍里还是让孙萌萌不得劲。


    她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温菱身边飞来飞去,说着上回和赵馨愉结下梁子的事。


    不外乎是赵馨愉凭借着自己长得漂亮,平常就在男人堆里被宠惯了,到了女寝打水还要插队搞特殊,把极富正义感的孙萌萌给惹毛了,跑出来冲她恶狠狠训了一顿。


    两人的梁子就给结下了。


    温菱正好在晾衣服,眼睛顺带一瞥,就看见宿舍楼楼下一对璧人正走过来。


    树荫斑驳,男生肩宽腿长,罩下来长长的阴影。


    稀薄的路灯下衬出他凉薄的身影,更显不羁浪荡。


    赵馨愉像是努力挂在他身上的挂件似的。


    他走一步,她得奋力走两步,好不容易才追上他的步伐。


    孙萌萌也看见这一幕了,倒吸一口气。


    “卧-槽,是赵馨愉,邵南泽还送她回来!”


    温菱转身抖了抖衣服,过了会才嗯了一声。


    眼见靠近宿舍楼,又恰好都是洗漱的时候,有好几个楼层都在向下张望。


    赵馨愉隐隐有点小得意,勾着邵南泽的手不放。


    “明天你还过来宿舍接我上课吗?”


    “明天没空。”


    “那明天晚上?”


    “有小组课。”


    温菱在楼上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很显然邵南泽有点漫不经心,手指一直拿着手机划拉。


    手机的屏幕亮着,照着他的脸庞,下颚线干净恣意。


    嘴唇冷冽,只一勾唇,能让人魂都掉了,也难怪赵馨愉对他那么着迷了。


    不多会,赵馨愉被打发走,回过头想朝邵南泽招手,他仍旧低头。过了会儿,才在身上掏出来一个铁皮盒子,慢条斯理从里面掏出来一根雪茄。


    温菱不想再看下去,转头就走。


    孙萌萌忽而拉住她,低声:“邵南泽往这边看过来了。”


    她稍稍一瞥,就落入一双桃花眼中。


    夜风中,他低头,露出长而翘的睫毛,修长的手指不经意在火柴上划拉一下,轻巧点燃了手里的雪茄,再一甩手,把火柴抛入最近的垃圾桶中。


    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他把雪茄别在手指上,却不急着放在嘴里。


    眼睛微微眯着,一身的散漫劲儿,慢条斯理地看向宿舍楼楼上,也不知道是在看向哪一层楼。


    “不就抽根烟,有什么好看的。”


    温菱笑笑,拿着脸盆走回寝室。


    “……也是。”


    孙萌萌挠头,莫名感觉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拉着温菱看热闹,偏偏还老感觉邵南泽是在往这边看过来。


    隔了好几间寝室里,赵馨愉走到宿舍阳台前想向邵南泽招手,谁知道他下一秒已然转身离开。


    众人看完热闹,纷纷回神。


    可在关灯后,寝室的夜谈会全变成了邵南泽。


    温菱住的四人寝,除了孙萌萌外,还有一个家住帝都的走读生廖妍,轻易不住在宿舍,只偶尔过来歇歇脚。


    另一个室友安珂,男朋友在另外的高校。两个人随时随地打电话和视频,恩爱秀得叫人发指。


    晚上也就只有孙萌萌聊的起劲。


    她正用手机和法学二班的人扒拉邵南泽的事,忽而咦了一声。


    “菱菱,原来邵男神也是J市S中的,那他不是高中和你同个学校?”


    温菱的声音闷闷的。


    “是同个学校。”


    “这么劲爆的消息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们熟吗?”


    孙萌萌视赵馨愉为仇敌,巴不得邵南泽早点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不熟。”


    温菱翻了个身,把被子扯高了点,“他是高三才转学过来的,读的理科班。我是文科班。”


    孙萌萌的声音有点失望:“那就是一点都不认识了?”


    “可以这么说。”


    温菱顿了顿,说,“当时一个文科班都有六十多个人,我自己班的同学都认不全呢,顾着学习,哪里想那么多。”


    “那也是。”孙萌萌叹气,“我还想着怎么挫赵馨愉的锐气呢。”


    “没必要吧。”


    和男朋友打完电话的安珂加入讨论,“你说邵南泽会相信你,还是会相信自己的女朋友?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


    “那也是。”


    孙萌萌咬牙切齿,气归气,从温菱这里没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没多久就睡着了。


    温菱倒是一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再抬起眼看着天花板,影影倬倬的都是某个人的冷冽气息。


    他整个人隐匿在阴影里,表情又邪肆又浪荡。


    那种表情,在高中时她也见过一次。


    那时刚升高三不久,她收完全班的作业,从班主任办公室走出来时和班里的学习委员不期而遇。


    刚好两个班都下楼上体育课,学习委员见机会难得,红了脸把温菱堵在教室门口,支支吾吾的,过了好久才问温菱想考哪个大学。


    温菱不以为意:“A大。”


    “A大的分数线太高了,如果选了A大我就不能选专业了。”


    “你可以选D大,不一定非要读A大。”


    “……可我想和你读同一个大学。”


    这话弯弯绕绕的,温菱有点听懂了。


    她把头发撩到耳后:“你不用强迫自己非得和我一个大学,那样你也会读得很辛苦的。”


    “可是我喜欢……”


    对方张口结舌,木讷问道,“温菱,我是想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喜欢的人吗?最少要和我并肩吧。”


    “并肩?”


    “我是文科第一,起码也得是个理科第一。”


    温菱随口一诌,没发觉学习委员脸色惨淡地离开了。


    她正想下楼上体育课,突然耳边传来很轻很淡的啪嗒,啪嗒声。


    温菱循声望去,眼角余光瞥到楼梯上的拐角处站着一个人。那人逆着光,气质冷冽,整个人隐在阴影里。


    温菱扬声:“谁?”


    对方没答话,只是匆匆地把烟掐了。


    烟气飘飘袅袅逸出,像笼着一层薄而淡的冷雾。


    光影斑驳间,对方的样貌从眼前掠过。


    男生身形高大,却闲适懒散地靠在墙上。


    手里拿着一枚打火机,啪嗒啪嗒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他没穿校服,只是松松地套了件黑色短袖,上面的logo有点眼熟,是杂志上经常出现的轻奢牌子。


    “不是刻意要听,没想到有人。”


    男生漫不经心踱步走下来,一步一步像踩着玩的,他似乎不怕被温菱发现,更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学校里不允许抽烟,你是谁?”


    温菱皱眉,大胆质问。


    她的目光始终平视着,视线从打火机落到他脸上。


    “你是文科第一?”


    对方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质问般调笑。


    温菱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心里猛然一颤,把头发捋到耳后。


    两人不期然对上眼。


    他嘴角噙着笑,又坏又邪肆。


    温菱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教导主任从楼上走下来,喊住了他。


    “邵同学,等等,转学手续没办完。”


    对方把打火机塞进兜里,和温菱擦身而过。


    像是在回答她般,声音落在她耳畔间——


    “我会是理科第一。”


    温菱背脊僵直,直至对方走远了,才如梦初醒。


    后来温菱从学校的布告栏和其他人的口中知道了那人叫邵南泽。


    刚从北方城市转学过来。


    而十分神奇的是,自从转学后,就没人能把邵南泽从理科第一的宝座上拉下来。


    一次也没有。


    第二天闹钟响的时候温菱没听见,起晚了。


    到了教室时,前面的位置几乎都被人占满了,只剩下最后一排。


    孙萌萌坐在倒数第二排,也没比温菱早多少。


    按理说温菱做事严谨认真,每次都是提前到教室,课前还要温习,这次居然是踩着铃声来的。


    孙萌萌转过头,用口型说:“我以为你一早出来了,就没叫你,怎么今天比我还晚?”


    温菱笑了笑:“今天起晚了。”


    还不是因为昨天晚上思来想去,在床上辗转了好久都没睡着,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温菱又回到了高中校园,像是毕业后回去,重走一遍校园。


    她在梦里走过学校门口的矮松,又走过实验楼。


    身边陆续有抱着书的同学从身边经过,笑着闹着,充满了久违的勃勃生机。


    在教学楼下的玻璃橱窗里,贴着几张理科生的照片,全都是考取名校的优秀学生,头一个就是邵南泽。


    尽管拍的是证件照,他的面上仍旧现出散漫不羁的意味。


    嘴角朝一边扯起来,露出玩世不恭的神情


    在一众呆头呆脑的理科生照片中,邵南泽的简直鹤立鸡群。


    温菱眼风轻扫,视线里只记住他那张堪称惊艳的脸。


    她仍记得这张照片刚贴说不久就被人撕下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还会好好地贴在那里。


    就因为在梦里一直记挂这事,醒来后仍然头痛欲裂。


    上课铃响了,教室里座无虚席。


    今天这节《法学逻辑》是上的大班课,一班和二班一起上,教室里顿时坐了百来号人。


    嘈杂声中,老师抱着课本拿着保温杯走了进来。


    《法学逻辑》是法学专业的主要课程,上课的教授都是学院大拿,字字珠玑。


    只可惜今天来晚了,前面的位置全都被人占满,温菱只能坐在最后一排。


    她有点轻微散光,备用眼镜放在书本的旁边,看不清楚的时候戴上瞄几眼。


    正在温菱奋笔疾书的时候,安静的教室里忽而起了骚动。


    骚动是从门口传过来的。


    在门口站着的是邵南泽,穿牛仔裤白色T恤,睡眼惺忪的样子,尽管迟到了,仍然不以为意,丝毫不惧教室里盯着他的目光。


    教授见他背上斜挎着包,吊儿郎当的,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么重要的课也迟到?”


    都快过了一刻钟了,真不像话。


    教室里骚动了会,就在那么些窃窃私语中,忽而有人扬声,义正言辞的口吻。


    “教授,正义都可以迟到,邵南泽为什么不能迟到?”


    温菱瞥过眼,说这句话的应该是邵南泽的好哥儿们,有时还经常看见他们在一块儿的。


    那人说完后还朝着门口那身影吹了声口哨,挤眉弄眼。


    邵南泽唇边扯出来一个玩世不恭的弧度,扬起下颚,眼风徐徐探过去,像是在对那哥儿们说,你可闭嘴吧。


    全班都哄堂大笑了。


    就在刚刚,教授才讲到了这个法律观点,没想到被活学活用。


    这群学生的脑子可真就那么灵活。


    教授没辙,无奈摆手让人进来。


    邵南泽根本不在意别人打量的眼神,大阔步往前走。


    他走到最后一排,把包放在桌子一角,径直在温菱旁边的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