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他怎么来了
    那二楼根本没有人?!


    刚缓了一口气的纪昭亭重坠冰窟,长刀尚且握在手上还未回鞘,台阶上,力士们纷纷喊道:“副使,这上面一个人都没有!”


    与此同时,厨房里也出来了几个人,手中端着余热尚存的砂锅,说:“副使,在香料里发现了乌香壳,锅也还是热的。”


    不会吧……纪昭亭真想拿刀把自己戳销号算了。


    她并不是在自责没有来个人赃并获,而是绝望地反应过来,她被人给耍得团团转了。


    该死,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曹瑾!


    “曹府,快骑马带我去曹府,曹瑾有危险!”纪昭亭慌张地抓住纪郁川的手腕,提起裙摆就往外飞奔。


    她还没学会骑马,这几日都是坐马车出行,轻功也还没熟悉到可以长距离飞檐走壁的程度。


    像在现代世界里经常性的马后炮,她总是在事情发生过后才后悔犯懒,没有事先做好准备。


    但以前她所马后炮的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的琐事,这次的事情可是关系到了曹瑾的性命。


    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性命。


    光是这么想着,纪昭亭就已经脸色煞白,手心里陡然蒙了层冷汗。


    纪郁川倾身去牵她上马时敏锐察觉到了,待纪昭亭稳稳当当坐到马鞍上,他略略催鞭,让马儿跨步前行。


    他这才低声发问道:“姐,还好吗?”


    “不太好。”纪昭亭蹙着眉老实回答,“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骑快点,我怕曹瑾那边……”


    她不再说话了。


    聪明如纪郁川,他已经猜出来纪昭亭在担心什么,也不再多问了。


    曹府。


    曹侍郎已经心急如焚地往各处报了案情,他的女儿在晚膳回房后便离奇失踪了,和许留意失踪之事相似,随侍的婢女死在了曹瑾的闺房中。


    从曹册嘴里得知这个消息后,纪昭亭只觉得身体发软,险些站不住。


    ……搞砸了。


    这样的心态顷刻间像一座崩塌后又重新堆叠起的高山,狠狠地压在纪昭亭的胸口。


    “纪副使,求你救救小瑾吧……”曹册颓然坐在雕花椅上哽咽着,老泪纵横。


    “我……”纪昭亭张张嘴,欲言又止。她哪敢把话说得太满?可又怕委婉过头了,会让曹侍郎觉得自己是故意推脱。


    她只好删繁就简道:“我肯定会尽全力。”


    而后,她疾步走向曹瑾居住的小苑,血腥味在风中涌动着。


    纪昭亭近乎轻车熟路地绕过廊柱,从郁郁葱葱的墙拐角往前走到曹瑾的窗外。


    之前布置人守卫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扇窗户最有可能成为歹人闯入之处,只因窗户面向僻静后院,距离曹瑾的床榻又近。


    她还针对这个地方布置了很多人暗中看守,自己也守在这窗前不远处。


    纪昭亭凝神,借着火折子的微光查看,发现那窗户上的确有人为闯入的痕迹,但只是些泥土、草叶,连完整的脚印都没有。


    从洞开的大窗往里看,就见到曹瑾摆放齐整的床榻。


    太整齐了,毫无反抗痕迹,和之前失踪的女子们相似,现场看起来就像是“自愿”的,没有任何凌乱之处。


    纪昭亭走进房中,就看到曹瑾的贴身丫鬟小丹扑倒在地。


    小丹的后腰上有一道深深的剑伤,从伤口里涌出的血濡湿了大片衣衫,继而干涸,黏在肌肤上形成明显的褶皱。


    小丹死亡的时辰并没有太久,她的脸色还是粉润的,唇瓣微张,美目圆睁,似看到了什么可怕之事。


    纪昭亭眯起眼,蹲下身凑近查看。


    纪郁川一直跟在身后,问道:“怎么了?”


    “不对劲。”仵作还没带到,纪昭亭并没有贸然去动小丹的尸体,她单膝跪地歪着头认真看了看,得出结论来,“小丹的口脂也花了。”


    直男的疑惑:“啊?”


    纪昭亭解释道:“小玉和小丹的口脂都花了,这个痕迹看起来,像是被人捂住过嘴巴。”


    她说罢,却没有抬头,目光落在小丹那双已然冰冷僵硬的手指上。


    从微拱起的指节缝隙间凝神一瞧,就见小丹的掌心下隐约有着鲜红的字迹。


    纪昭亭心中微动,为了不破坏尸体,从怀里掏出干净的手绢捏攥着小丹纤细的手指轻抬起些许。


    那掌心阴影之下,果然有种一个潦草的“亭”字。


    果然!


    “姐……”纪郁川蹙眉,“莫非是谁想铁了心嫁祸与你?”


    纪昭亭撇嘴哼声道:“我有不在场证明,他们如何嫁祸?”


    “人心可畏,姐。”纪郁川低声。


    他说的并非全无道理。在这个没有监控没有澄清平台的世界,要证明自己不在场就像要证明自己确实在场一样困难。


    纪昭亭觉得心中闷闷的。


    难道当日在桐花渡下毒之人,就在这多罗教里?


    她正蹙眉思忖着,忽地灵光一闪,想起来当日在地下殓尸房中同仵作查验小玉的尸身,借着烛光她看到小玉的发髻一边散着,一边尚且完好。


    当时只以为是遇袭时散了发,现在想来,更像是拆发髻刚拆到一半,然后被杀手捂住嘴杀掉了。


    然后杀手再将小玉抬到了许留意的闺房里,还在地上留了血字。


    顺风车杀人加威慑,对方肯定不是多罗教那种小心翼翼的人。


    当然了,推理虽好,但也需要证据。


    纪昭亭当机立断对纪郁川道:“我们得找几个服侍曹姑娘的女子问话。”


    问什么呢?


    问了小丹的当值情况。晚膳后时近戌时,小丹和另外两名侍女换了值,已经回房休息了。


    “劳烦带我们去一下小丹的房间。”纪昭亭心中惴惴,在这样的世道中失踪,可谓是凶多吉少。


    尽管和曹瑾只有几面之缘,但她不免得在心里愤愤长叹,为何总是善良之人多受苦难?


    小丹住在临近的耳房,纪昭亭甫一推开门,就敏锐地闻到了几缕浅淡的血味。


    房中芬芳馥郁的熏香还没有燃尽,纪昭亭忍不住冷笑出声,好一个欲盖弥彰。


    纪郁川提着的灯笼散发着光亮,让她在昏暗之中看清了房中的布局。


    那正对着床榻的小巧圆桌上放着一个针线篓子,纪昭亭遂大步走近查看,却见那绣绷被随意地丢在桌侧。


    奇怪的是,那没绣完的图样上拱起了松散的绣线,银针也在背面安静垂挂着。


    据那些仆人们所说,并没有听见任何异响,在门外上守着的婢女们也未听见曹瑾在屋内出声呼唤。


    也就是说,小丹这时候是在耳房内做女工,这一针刺下的线都尚未收紧,便被人捂住嘴杀死了。


    对方定然是有备而来,且十分娴熟,屋内的血渍都被擦拭干净了。


    纪昭亭脸色肃然道:“把绣绷收好,我们现在去许府。”


    纪郁川道:“好,我去牵马,姐到曹府门口等我。”


    曹府门口。


    天色已沉,纪昭亭缓步走下石阶,抬眼就看到两侧高墙一路往前延伸,隐没入黑压压的天际,她顿时觉得压抑极了。


    在死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虽然经历着和父母因催婚而大吵数月关系破裂、在公司因繁重的工作而身心俱疲、在出租房里当边缘人不爱去社交......等等之事,却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般恐慌过。


    因为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事是围绕着她而发生的,她成为了某些死亡的缘由。


    纪郁川牵着马从侧门绕过来,辔头叮当响了几声,在夜色里转化为刺骨的寒气。


    纪昭亭踩着马镫一跃而上,扎在背后的长发在微风中凌乱着,一如她的心绪。


    这匹马生性温和,乖巧地驮着她,连马蹄子都没有挪动一下。


    她抬眼前望,却见远处漆黑的街口里缓慢浮现出不少人影。


    纪郁川也发现了,立时警惕地想拉着马稍稍后退。


    “等等。”纪昭亭密睫轻垂。


    借着数个府宅门口灯笼的光辉,纪昭亭霎时就将来人认了出来。


    牙红的衣裳,黑鞘的双刀,挺拔的身姿,还有俊朗淡漠的面容。


    来者正是裴旻和他的部下。


    “他怎么来了?”纪郁川拧眉,似是不解。


    纪昭亭没有搭话,她心里想着,佑圣司的消息得的也快,不出多时便来了曹府。


    裴旻走得近了些,显然早已看到了纪昭亭一行人,但他脚步不顿,仍是大步流星地前来。


    迎阳带着金吾卫的人跟在身后,步履匆忙。


    本以为裴旻要径直入府中去,纪昭亭示意纪郁川往前走些让出位置,可没料到裴旻竟然朝着她走来。


    裴旻立身于她马前,先是向着迎阳道:“带人先进去。”


    迎阳虽觉得奇怪,但也遵命而行,带着士卒们进了曹府。


    而后,他抬眼看向纪昭亭,道:“纪副使,我们借一步说话。”


    纪郁川一听就不乐意了:“裴副特进,何事不能光明正大说?”


    裴旻轻飘飘瞧了他一眼,倒是不恼,反而认真异常地道:“需要偷偷说的事。”


    纪郁川:“......”


    说罢,裴旻便直接上手从纪郁川手中接过了缰绳,在对方阴郁的眼神中牵着马儿往一旁走去。


    马背上的纪昭亭云里雾里,但那双眼眸却是直直盯着裴旻那宽阔的肩背。


    直到离远了些,她才开口低声说道:“裴副特进,你说吧。”


    裴旻顿住脚步,缰绳在他的指掌间绕了几圈,他靠过来,身如长竹目若寒星,逼人的英气在夜色里让纪昭亭呼吸微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