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17章
    放学后,夏小凡在住院部楼下的花园看了一会儿书。庄妍在医院住了半年多,连带她也成了这里的熟客。


    天气很冷,又接近晚饭时间,花园里没什么人。廊子旁边的路灯有盏坏的,一直在闪,远处有位老人掌控着电动轮椅缓缓经过,在石板路上发出疙疙瘩瘩的声音。


    她把书放在石桌上,发现自己刚才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小姨让她在楼下等,她就先不上楼,反正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她没再遇上。


    “Macroeconomics”


    电动轮椅缓缓停住,老人读起石桌上的书名。


    他有些意外的看看夏小凡身上的校服:“没想到恒立中学还开了预科。”


    “没有预科。”夏小凡低头默默收起书,“我就是…随便看看而已。”


    “能看懂吗?”


    这爷爷怎么还问个没完了,夏小凡抬起头和他对视,却被对方强大的气场镇得没敢反驳。


    老人看起来年纪很大了,身材有些消瘦,头发花白,气色倒是不错,眼中闪着精明的光。


    “看不懂。”


    夏小凡摇头想了想,眼中的落寞逐渐变得坚定:“但以后总会看懂的。”


    老人点点头,看着这个脸上带点倔强的小姑娘,露出欣赏的表情。


    “以后想经商?”


    夏小凡跟着小姨耳濡目染,眼力极好,见老人一身行头都不是便宜货,推测对方指不定是哪间VIP病房的大老板。


    “我其实是想学医的,但是最近想法有点改变了。”


    夏小凡从不放过求知的机会:“爷爷,您说挣大钱和成为名医,哪个更容易实现呢?”


    老人被她逗得哈哈直笑:“你这姑娘,说得好像你想实现就能实现一样。”


    “您不相信吗?”夏小凡恨不得展示自己一屋子的奖牌,“我学习成绩很厉害的。”


    “不要在意别人相不相信。”老人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点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HERMES羊绒毯,缓缓道:“只要你想,相信就会成真。”


    廊子旁的路灯终于彻底坏掉,停止了闪烁,熄灭时发出了滋滋的怪声,两人头顶的光线在瞬间暗了下来。


    与此同时,有些无形的东西在少女心中亮起:“谢谢您,我会的。”


    “夏小凡,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庄阮出楼找了半天,才在花园看着穿着校服的女孩。


    夏小凡摸了摸兜:“呃,我把手机放书包里了。”


    “哎,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闺女!”庄阮帮她拿着书包,两人缓缓走进住院部大楼。


    “小姨,我怎么又成你闺女了?”


    “还不是被那个姓柳的气的!我打算从今往后直接当你妈了!”


    “啊?”夏小凡满头黑线,“这又是发哪门子的疯…”


    *


    束之渊一脸惊讶地目送庄阮和夏小凡离开,若不是看着母女俩长得很像,他是绝会不相信如此年轻的女人能生出这么大的孩子。


    现在的女人都打扮得很年轻,真的很难看出真实年龄。


    “束老,原来您在这里。”


    护工拿着一件外套跑过来盖在他身上:“刚才大少给您打电话。”


    “哼,他找我干嘛?”


    束之渊语气带着嫌弃,手上却还是把电话回拨过去。


    顾司洺接得很快:“爷爷。”


    “听说你回美国了?是不是改变主意,打算跑路了。”


    顾司洺叹了口气:“阿野下次能不能让您听点高兴的事。”


    “你就不能做点让我高兴的事?阿野说你在装房子,还要结婚,咳…有对象就带回家看看。”


    束之渊想起刚才那对年轻母女,感叹道:“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有人要就不错,别再耽误了。”


    “知道了。”


    顾司洺那边信号断断续续:“爷爷,我这几天会彻底结束美国的工作,以后…不会走了。”


    “这边的资产有一部分是当年您提供的,我想问问您的意见,折现后还给公司还是打给您?”


    束之渊生气生得眉毛乱飞:“臭小子!我什么时候用公司的钱补贴过你!给你的都是你应得的,以后再说这种话信不信我…”


    还没说完,顾司洺就打断了他:“那我就收着了。”


    什么?这小子居然转性了。


    束之渊操纵着轮椅往楼里走:“学乖了?跟我装软。”


    “哪有。”顾司洺笑笑,“您不是说都是给我的吗,这么多年,我知道好歹。”


    “还有廊园的房子,我最近在准备装修了,等回国了就去办过户手续。”


    束之渊皱了皱眉,这小子当初上大学时就是这样,服从家里的所有安排,装乖服软。谁知道一毕了业,撇下一句“不是束家人”就去了美国。


    “你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可不许再折腾我老头子了。”


    “不是您说的吗,我都这么大岁数了。”顾司洺像是沉思许久,“该攒点老婆本了。”


    “哼,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千金,需要束家大少爷攒老婆本才能娶到。”


    顾司洺想起某人漂亮的睡颜,嘴角上扬道:“万一遇上个爱钱的,当然是越多越好。”


    束之渊回到17层,面色凝重地给束星野打了个电话。


    “阿野,我怀疑你大哥被人下降头了。”


    *


    顾司洺挂了电话,走出休息室。彻夜未眠的赶工,他所在的展厅终于到了最后的布置阶段,几小时后即将开展。


    展厅经纪人Steven以为顾司洺忙完了,想来聊聊一会儿开幕式的流程,走进了才发现他在看着手机笑。


    认识Gu这么多年,Steven很少见他露出如此舒展的笑容,这个略带忧郁气质的东方帅哥从中国回来以后,就经常会笑!


    Steven走到顾司洺面前,看到他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瞬间皱起了眉。


    这是什么啊,一桌子饭,难道Gu刚离开,就开始想念中国的美食了?


    【装老板:今晚陪姐姐吃饭,馋死你。[饭桌].jpg】


    顾司洺看着那桌饭,甚至还把照片放大了滑动。


    【Gu:怎么不问我在干嘛。】


    【装老板:这不应该主动报备?[猫猫左勾拳].jpg】


    【Gu:承蒙关心,正在资本主义的大染缸里泡澡。】


    【装老板:不洗干净别回来。】


    顾司洺看看聊天记录,轻点几下,把庄阮的备注改成了“老婆”。


    再看一遍。


    【老婆:不洗干净别回来。】


    顺眼多了。


    “Gu,有什么很开心的事吗?”Steven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Sorry.”顾司洺把手机放进兜里,“My wife is so cute.”


    嗓音轻松磁性,带着宠溺和纵容。


    Steven惊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他仔细看了看顾司洺的手指:“你结婚了?什么时候!?可是你没有戴戒指!”


    “是我的失误。”顾司洺很抱歉,“今天就去买。”


    Steven有些生气地问:“为什么不邀请我参加你们的婚礼?”


    “…还没有计划,以后补。”


    “她不会还没有见过你的家人和朋友吧!?”


    顾司洺疲惫地搓搓脸:“还没有。”


    Steven要疯了:“Gu,那你准备了什么?你对你的妻子很不好,她为什么会同意嫁给你!”


    “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准备。”


    顾司洺把手插在衣服口袋中,摩挲着手机:“我准备了…很多钱。”


    她说过喜欢财神爷,那他就做她的专属财神。


    Steven呆呆地环顾了这座纽约黄金地段最大的艺术展厅,又看看顾司洺。


    国际著名摄影师,以Vacant为笔名火爆ins的知名博主,上月刚刚荣获业内最高荣誉金奖,国家地理为其撰写专刊的艺术家,为新婚爱人做的唯一准备居然是——很多钱?


    “Steven?”


    顾司洺看着这个石化了的国外友人,陷入了自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对老婆太差了?


    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改了昵称的庄阮在医院吃了顿丰盛的晚餐,饭后,一家三口展开了一场严肃的家庭会议。


    会议内容从庄阮的闪婚行为展开,围绕这件未经思考的头脑发热行为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教育。


    庄阮想知道领证那天顾司洺和姐姐到底说了些什么,但庄妍绝口不提。


    对于顾司洺这个人,庄妍很满意,她只是觉得两人不应该这么快就把证领了。


    “阮阮,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庄妍躺在病床上,“我指的是所有方面。”


    “当然。”庄阮拿出手机,“婚前协议,体检报告,甚至征信我都去查了。顾司洺虽然穷了点,但是没有违法和经济犯罪记录,算个身体健康的良民吧。”


    夏小凡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身体健康的良民?这小姨夫的标准也太低了吧。”


    庄阮好奇:“你觉得我应该找个什么样的?”


    夏小凡想着班里其他女生互相传看的小说,对这些词汇简直是信手拈来。


    “那必须是智商情商极高,业界精英,宠妻狂魔,最好还是个富二代。”


    “真有那么完美的男人,会看上我?”庄阮笑着,“顾司洺其他的不说,外形起码是符合的吧。”


    庄妍看这两个直女讨论得还挺认真,赶忙拦住跑偏的话题。


    “阮阮,我的意思是…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我看他年纪也不小了,家里会不会催?”


    “我们不要孩子。”庄阮拉起夏小凡的手,“我本来就没想过要孩子,正好他是丁克。”


    夏小凡甩开她,把脸扭到别处:“我就一个妈,别想着到处认闺女。”


    庄妍正色道:“这不是你一个想法就能糊弄过去的,你们认真聊过这个话题吗?”


    庄阮撩了下刘海,他们好像什么话题都没有聊过。


    “姐,他出差了,等他回来,我们会谈谈的。”


    “还有,婚礼你们不想办就不办,但婚纱照还是要拍的。阮阮,一辈子就这么长,总要留下点东西。”


    “好。”


    从医院回到家,庄阮疲惫地倒在床上。


    她想起下午柳凯质问她的话,又想起姐姐的病和夏小凡稚嫩的脸。


    以前确实从没考虑过,顾司洺能接受自己这样的家庭吗?


    可她也从没有过问他的家庭,甚至他的工作。


    这证领得好像确实有些仓促了。


    打开落地灯,和顾司洺重逢那天,他送的那个烟盒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散发着金属的反光。


    庄阮把它拿回家后就一直放在床头,没有过多在意。


    此时拿起仔细端详,烟盒落了几天的灰,上面的纹路变得暗淡,略显陈旧。


    突然,庄阮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可思议地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


    随即,她跳下床,翻出白天拍摄用的相机。


    照片翻了几页,终于停在一张廊园别墅客厅五斗柜的照片上。


    那柜子顶部摆着一个五彩珐琅托盘。


    托盘中,赫然放着一个和庄阮手中一模一样的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