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 章
    “毕倾城!”傅宏湛只觉得心肺被硬生生搅得生疼,“待在我身边,就让你这么难受吗?”


    “你要这样想……”苏小沫忍住眼底一点热泪,“也行。”


    “现如今,我阻止不了白青宇断他们的粮食,将他们与北雪狼关押在一起,”傅宏湛声音嘶哑了,“你觉得我对你没用了,是吧?宁愿跟他们死在一起,也不愿留在我身边,是不是?”


    苏小沫被他的气势震慑,呼吸乱起来,但仍咬牙说出那个字:“是!”


    傅宏湛瞬时成了一座雕像,一动也不会动。过了不知多久,他才低笑,从齿缝中挤出一句:“好!好的很!”


    停顿了一下,他嘲讽道:“你不愧是他们的公主殿下,那些人狼心狗肺,你也狼心狗肺。既然你这么想跟他们死在一块,好,本将军成全你!”


    由于太过激动,指向苏小沫的手指也有些颤抖,齿间不住叩击作晌,嗓音沙哑。


    他冲不远处的士兵大吼:“来人!”


    嗓音高而狂躁,打破了雪地里的寂静。


    几名四蜀国军士兵一路小跑过来,有些气喘地请示:“裴将军,请问有何事吩咐?”


    “拿一把削铁如泥的剑来。”


    士兵摸不着头脑,但瞧见傅宏湛怒火喷发模样,哪敢多问半句,赶紧领命走了。


    不到片刻,便给他找来一把剑。


    傅宏湛接过剑,脸连带冷然的笑意。他一把抽出,仔细端详着锋利的剑身,目露寒光。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甚至连苏小沫都认为他这是要砍杀了自己,死死地盯着他。


    傅宏湛看了一会,确定剑身锋利无比,半晌,才说出一句:“倾城公主,你不是要与他们同生共死吗?现在就滚过去送死吧!”


    说罢,将手中剑收回剑鞘,狠狠砸在苏小沫身上,转身就走。他毫不留恋,很快就没了踪影,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苏小沫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紧握着手中的剑,感受到冰冷而细腻的触感,是那么熟悉而温暖。


    她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不知何时,方才的漫天星辰,此刻不见一颗,只有摄魂的黑暗。


    背着那把剑,她挺直腰肢,一路走到兽笼。她知晓所有人都在看自己,没有四处张望,寻了个角落坐下,不发一言。


    即便不看,也能感受到那些目光就如同一支支尖锐的箭,充满恶毒的恨意。


    她闭上眼,背靠着木桩,在这些恶毒的目光中静静地睡去。


    实在是……太累了!


    另一头,白青宇正在华丽的车厢里休闲品茶,车门忽地被人一脚踢开,傅宏湛杀气腾腾地闯入,带着充满冷意的风。


    不知被对方的气势吓倒还是被寒风刺激到,白青宇浑身打了个寒颤,没等他做出反应,人已经被掐着脖子。


    “冉监军,你这样算计我,当真不怕弄巧成拙?”他眼底的冷酷几乎要满溢出来,“你真以为你是陛下的亲弟弟,我就不敢杀你?”


    白青宇坐直了身体,并不畏惧:“你当然敢。但你不会杀我。”


    他弯下眼眉,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容:“因为杀了我,就等于同时杀了毕倾城。”


    “是么?”傅宏湛手中的力度加大,目光阴森。


    “你可以试一试。赌赢了自然皆大欢喜。赌输了……”白青宇故意不说下去,心中闪过一丝算计。


    “白青宇!关于毕倾城,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傅宏湛双手攥成拳头,手腕上的青筋暴起。看起来,就像随时会扼杀白青宇。可是最终,他没有动手,只是眼里射出更凶悍的光。


    白青宇知晓这男人迟疑了,暗自松了口气。


    于裴原这种人而言,杀人无须迟疑。迟疑,就意味着退让。


    看来这回是他白青宇赢了。


    他勾唇,故作深沉地笑道:“裴将军,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等价交换,你想得到什么,就得先付出相应的。”


    退让这种事,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无数次。


    从前,这位将军无坚不摧,所有人都惧怕他,是因为他从不退让,对自己毫不在乎。今非昔比,如今有了毕倾城这软肋,只要他白青宇紧攥着,裴原便会为他所用。


    因此,毕倾城一定要落入他白青宇手里。


    思及此处,他望向车窗外的黑暗,面露志在必得的笑意。


    月上三更,车窗外一片寂静。苏小沫窝在一角,手里握着剑,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此时,车门外传来一人的声音。


    “小声点,一边去。”


    语毕,一前一后的两人脚步声响起,逐渐远去。


    紧接着,一件温暖的外跑罩在她身上,男人将她抱起,让她的头埋在他颈窝处。男人的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清冽气息,让人眷恋不已,不是傅宏湛,还能是谁?


    在现实世界,他与她从未这般亲近,难得的温馨,她不想破坏,想要贪心一些,再与他多呆一会,便继续装睡。


    她伪装得很好,以至于对方毫无察觉。


    傅宏湛凝着苏小沫的睡容,想到即将入京面圣,以皇帝的好色,必定会将人纳入后宫。他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最后的办法便是找人冒名顶替,而让这个计划顺利的唯一办法,便是将认识毕倾城的人全部都闭嘴。


    见过毕倾城的兵士不多,都是他的心腹亲兵。他早就告诫过他们不可乱说,至于其他人,也只能……


    他的眼眸闪过一丝杀意,走出去,吩咐士兵将天启奴隶赶回囚笼里,给天启奴隶全部灌下哑药。这药毒性不大,药效也不过几日,但能够毒哑了嗓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灌药之前,他早就挨个盘问,但凡对方有出现出卖毕倾城的苗头,都暗地里解决掉。他要确保皇帝派人来盘问之时,这些人不会吐露一星半点的线索。


    在他看来,这是万无一失的,只要能瞒天过海,往后便是他与毕倾城你侬我侬的小日子。


    然而,在他远离后,车厢内,苏小沫睁开眼。她的眼神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睡意?


    她坐起身来,突然,腹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搅弄着,一阵剧烈的疼痛突如其来,但又很快消失。


    她打了个寒颤,心里清楚,这是第三次毒性发作了,只怕离身亡的日子不远。


    她撩起帘子下了马车,正要走回去兽笼,却被副将赵无为张开双手挡住去路。


    他客气有礼地劝说:“倾城公主,请不要让末将为难,将军特意吩咐,你只能待在车厢里。”


    事出反常必有妖,苏小沫见对方态度强硬,神情紧张,显然前方有自己不能知晓之事,便更加坚定了回去的决心。


    “我只会待在我该呆的地方,让开!”


    她紧握手中剑,准备与之博弈一番。


    赵无为见她这大无畏的架势,左右为难。


    “倾城公主——”


    “让我来。”闻声赶来的傅宏湛搂着苏小沫的腰身,将人扛回车厢里。


    苏小沫不想被人看戏,并未大喊大叫,而是在对方将自己放进车厢内时,伸腿踹了他一脚,以示愤然。


    傅宏湛吃痛,揉了一下被踹的地方,却并未动怒,而凑到她耳边,郑重其事道:


    “倾城,你且配合我几日。等见过陛下后,你想如何都行。”


    苏小沫凝视片刻,将他的真诚看在眼底,可碍于任务,不得不坚持道:“我要回去与子民待在一起。”


    傅宏湛见她如此倔强,心里头一肚子火,但细想一下,将她与那群贱民放在一块,未免不是掩人耳目的好方法,遂应了一声,道:“我放你回去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能强出头,不能暴露你的身份。”


    苏小沫困惑地看了他两眼,心想着这是主角,断没有害女主的可能,便干脆地应声:“好。”


    得了这句“好”,傅宏湛顿感心花怒放,抱着苏小沫狠狠亲了几下。


    他曾经得到过,又曾经以为永远失去了的珍宝如今就在怀里,只要这关过了,以后他们便能做一对比翼鸟了。


    苏小沫任凭他亲,面上始终带着笑。


    进都城的那一日,大雪纷飞。车队停在城门口,列成仪仗队形,等待四蜀国最高皇权前来检阅。


    所有精兵列队出迎,长枪上的红缨在狂风中飞舞,像是一团又一团血,昭示着他们的功绩。


    这一次,他们直捣黄龙,屠了天启城,亡了天启国,威名震慑四海。天子龙颜大悦,亲自出城相迎。


    皇帝坐在巨大的皇辇之上,明黄色的大氅一直垂到雪地上。他的眉目与白青宇几乎一模一样,但眉间那份阴鸷,却让人不可能错认这兄弟二人。


    “臣等恭迎圣驾,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宏湛与白青宇分别率领军中武将、文官,列队叩见皇帝。皇帝的目光从他们每个人脸上扫过时,都让人觉得这空气更冷上几分。


    “众爱卿平身吧!”


    他走到傅宏湛面前,亲自将人扶起,以示自己对这位将军的荣宠,只是,在人站起身来的那一刻,他眉毛上挑,成了一道凌厉的折线。


    “将军这一趟应该没让朕失望吧?朕已在宫中设宴,准备好好犒赏将军您!”


    “谢陛下。”傅宏湛知晓皇帝话中有话,并未直面回应。


    皇帝审视片刻,扫视他身后众人,不悲不喜地问道:“打胜仗还真能损兵折将,怎么朕认识的人都折了呢?”


    那些人皆是皇帝派过来监视的,若要隐藏毕倾城的身份,自然不能留他们性命,很显然,从这点看来,皇帝已对他产生了猜疑和不满。


    “请陛下恕罪。”


    傅宏湛绷紧身子,准备好迎接皇帝的怒火与质问。


    白青宇见此,出来打圆场:“皇兄,这都怪臣弟,是臣弟无能,他们为了保护我牺牲了。”


    皇帝转头盯着白青宇,表情里像是带着几分嘲弄。


    “看来皇弟你即便长大了,依旧是个阴霾不详之人啊!”


    声音不大,只有傅宏湛、白青宇二人听清楚,但白青宇并未面露半分不悦,反而对皇帝谄媚一笑。


    傅宏湛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并未有太多的表情。


    这对皇家兄弟本是一母所生。皇后在诞下白青宇时难产而亡,导致皇帝从小失了母妃,遭受了不少欺凌。因此,白青宇对皇帝而言,是个不祥人。皇帝恨白青宇,但白青宇又是这世上唯一与他血脉相连的兄弟,他失去他,但也从来容不下旁人觊觎,就连白青宇房中,也不准有侍女伺候,只能由他派去太监掌握起居。


    这变态的掌控欲让傅宏湛看得叹为观止,但也不会傻到去触碰皇帝的逆鳞。


    皇帝在白青宇脸上扫了一圈,沉吟片刻,道:“罢了,也是他们在劫难逃,给他遗孀些慰问,赏些抚恤金吧。”


    “是。”傅宏湛与白青宇恭敬地拱手领命。


    看着竟有些心惊,这兄弟两个之间,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纠葛?实在太过诡异了!


    皇帝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随意挥挥手,巨大的皇辇就往后方的奴隶移动过去。


    此刻,苏小沫正与臣民们坐在大型囚车里,背靠着木桩,神情疲惫地半张着眼,从车窗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