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鼻中闻到是消毒水的味道。


    人还在校医室,厉名堂早已不见人了。


    她挣扎着站起来,一步步远离校医室,每走一步,往事的记忆便多一些,仿佛在不断地讽刺她的愚蠢。


    当年她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这所学校,风华绝代,一绝红尘,引无数男学生为她折腰,可她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不过是普通家庭出身的自己,与这些富家子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与他们纠缠,最终也只会沦为他们的玩伴,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冷然拒绝这些人,专心自己的学业,可不曾想,这样人间清醒的自己却引来了学生会主席南宫临的关注。也不知南宫临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对她展开猛烈的追求,甚至不惜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跟她订婚。


    在强权之下,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精神变得很脆弱,而就在此时,她在森林里遇见了转学而来庄楚生,两人身处相同境地的孤独灵魂一拍即合,相谈甚欢,不久后成为了莫逆之交。


    他们时常在森林里相会,谈天说地,畅想未来,不知不觉,彼此暗生了情愫。她决定鼓起勇气,向南宫临提出解除婚约,可还没等她行动,庄楚生就被校园欺凌这种事逼得自杀身亡。


    她知晓这一切都来自于南宫临的愤怒,表示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他这种人,在班会组织的户外活动上跳海自尽。


    只是,她没死成,被疯狂的南宫临硬生生从海里捞回来。


    南宫临见她丧失了记忆,与厉名堂联手策划这一切,目的是为了让她爱上南宫临……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演戏,都是在布局,不过是为了愚弄她这个跳梁小丑罢了!


    她无声地自嘲着,感觉比死还难受,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的,几乎要倒在地上。就在这时,她感到自己的左手被温软地包住,抬眼看去,居然是范以臣的哥哥。


    男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黑亮清冷的眼睛里一点波动也没有,他移开脚,跨过许胜雪想走开。


    许胜雪一急,赶忙扯住他的衣袖: “能不能把我送回宿舍……”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她虚弱地恳求着,扯着他的手始终不肯松开。


    男人顿了一下,看也没看许胜雪一眼,径自走开。


    许胜雪跌倒在草地上,绝望地哭了出来,不敢发出声音,怕被人发现,只是难受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冷风吹着她的身子,冷得麻木,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就在彻底绝望的时候,突然感到身上一暖,一片柔软接触到她的肌肤,她回头看去,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层雪白的布单,抬头看去,只见刚才离开的男人在她身边蹲了下来,伸出手,十分轻松地把她横抱起来。


    许胜雪惊讶地看着他仍然毫无表情的俊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他只是抱着她走,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身子似乎暖和些了,隔着薄薄的单子,许胜雪隐约可以感受到男人身上的暖意,很难想像这么冰冷的人也可以有正常人的体温。


    她尽量不让自己挨着他,因为她知道这男人不喜欢与人接触。


    记忆里,并没有这个男人,关于男人和自己之间的事,都是南宫临编的。


    出于某种心理,她开口介绍自己:“我叫许胜雪……”


    男人怔住了,抱着她的手不由得用力起来,仿佛生怕她会飞走似的。


    “痛!”许胜雪吃痛地叫了声。


    男人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她的脸,刚才那些剧烈的波动瞬间消失了,继续向前走着。


    许胜雪没有再出声,感觉他似乎并不记得那天晚上她把他拖回宿舍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宿舍前。


    “你可以放我下来了,我自己可以走进去的。”已经送到这里了,许胜雪觉得没必要再去麻烦人家。


    男人微微地看了许胜雪一眼,什么也没说,把她放在地上。


    许胜雪双脚一触地,随即一个不稳撞到了男人身上,被他扶稳了:“对不起!”


    面对许胜雪的道歉,男人没有说什么,转过身就要走。


    见他要离开,许胜雪心里又是一急,抓上他的衣袖,让他身子一顿。


    男人回过头来,看着许胜雪,冷冷的黑眸有着清锐、冷傲的神色,仿佛黑暗中的神,让人不敢逼视,怕亵渎了神灵。


    “名字,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尽管害怕他的气势,许胜雪却硬是逼自己开口。不管怎么样,她都希望能知道他的名字。


    男人看着许胜雪,良久,就在许胜雪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开口了:“庄楚生。”


    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带着魅惑的磁性,仿佛有魔性一般,让他说出口的话就那么烙在许胜雪的心上。


    庄楚生?


    怎么会?庄楚生不是死了吗?


    就在许胜雪感到困惑的时候,庄楚生已经转身走入黑暗之中。


    许胜雪看着那没入黑夜的高大影子,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个人更加适合黑这个颜色了,仿佛他天生就和黑暗一体的。


    冷风吹醒了许胜雪,她环住自己的身子,这才发现身上仍然裹着那雪白的单子。她迈开脚,艰难地走回自己的宿舍。


    经过范以臣的宿舍的时候,门突然开了,开门的人是她现在最不愿意碰到的人——范以臣,不,应该是南宫临。


    南宫临的脸色从雪白变到苍白,是扭曲的痛苦,是崩溃。


    “咚”的一声,他一拳打在门板上,颤抖地发出近乎于哭泣又是窒息的低吟,那种愤怒到无法抑制却无法发泄出来的痛苦,让人看着不忍 。


    “你为什么还跟他纠缠不清,庄楚生就这么好吗?”他臣猛地扑向许胜雪,双手死死地搂住她,好像要把她全身的骨头勒断一般。


    他抖得很厉害,在她耳边仍然发出那种绝望而破碎的□□,越来越急促,仿佛就要吟出血来一般,听得她心都揪起来了。


    许胜雪看向他,眼里充满困惑:“他真的是庄楚生?为什么跟我记忆中的不一样?庄楚生不是死了吗?”


    南宫临面无表情地把她扶到房间里,低着头,幽幽地开口:“庄楚生没死,他当年为了演戏特意去整容,现在认祖归宗,他又整回来。”


    许胜雪一听,身子震一下,大声喊:“你说慌!”


    看着他凄厉冰冷的眼睛,许胜雪噤声了。


    大概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吓人,南宫临赶忙低下头说:“庄楚生是我爸外头的私生子,当年他是刻意接近你,利用你来报复我的。”


    “……”


    许胜雪看着他那如上好的瓷器般的脸,优美的眼帘是紧闭着的,眼睛下深深的阴影和憔悴的脸庞让她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疼得全身都不由自主动跟着轻颤。


    若这是真的,那当年她的恨,她所作的一切,算什么?


    仿佛是心灵的感应,那双眼在这一刻睁开,原本清亮的眼睛充满丝丝血红。


    “渴不渴?我拿水给你喝。”眼睛的主人突然温声问。


    许胜雪看着他疲惫的面孔,感觉喉咙干得要烧起来般,点点头。


    南宫临递了杯水给许胜雪,许胜雪接过来喝了一口,没有想像中那清舔幽香的味道,淡涩的白开水让她想也没想就吐了。


    “胜雪!怎么了?”范以臣担心地看着她。


    “没事,突然有些反胃而已。”许胜雪放下水杯,淡淡地说。


    南宫临手中拿着杯子,凄苦地看着许胜雪,语声干涩地说:“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我没事,我很好,你总是这样说,可是,为什么你都不能了解我的心情呢?”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胜雪?你从来不和我商量,遇到麻烦也不说,受了伤害更加是一声不坑,可是,你知不知道看着你这样,我的心好痛啊,你知不知道,你不见的时候,我急得都要疯了,你知不知道,我好害怕失去你,好害怕你受到任何的损伤?你知道吗,胜雪?”南宫临颤弱的话音里有着心碎的声音。


    许胜雪震住了,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打在她心上,让她发颤,让她心痛。


    南宫临不想再失去她,真诚地解释道:“你不要气我设计你,因为只有这样,才让你看清楚事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非常害怕失去你,你感受到了吗?”


    “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许胜雪红着眼道歉,却抵消不了心中万分之一的内疚……


    当年若不是她错信庄楚生,若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心存偏见,就不会惹出这么多麻烦事。面对南宫临执着的爱,她给与的只有无尽的伤害,她实在不配……


    “答应我,胜雪,别再伤害自己,求求你,好好保护自己吧……”南宫临闷声说着,声音里满是祈求。


    “嗯,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许胜雪搂着他,在心中发誓,再也不让他伤心了,再也不让他担心了,只是这时的她,并不知道,这个誓言,会破得有多快……


    那天之后,又过了一个多星期,许胜雪的身体也已经康复,生活也很是平静。


    今日南宫临又不在了,她一个人闷得慌,决定出去走走。


    走在树林里,感受着初秋的清凉,她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不少,心里想着,如果这时南宫临在身边就好了。


    她低头想得入神,丝毫没发觉背后的动静,突然感觉颈背一阵剧痛,就不明不白地跌入黑暗中……


    再次睁开眼时,她看见的是陌生的天花板,无法反应过来。


    “胜雪,醒了吗?”


    耳边响起温和的声音,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却有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许胜雪惊慌地看过去,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一用力,铁链交击时发出的“叮咙”声让她反射性地低头一看,她的四肢竟然被铁链拷着,成大字形的被固定在一张大床上。


    动不了,无法获得自由的恐惧感,让她使劲扯动着粗粗的铁链。


    “别挣扎了,胜雪,这次,你逃不掉了……”


    仍然温和的声音,许胜雪僵住了。


    她慢慢地转过头,惊讶不已,却发不出声音,原来,连嘴也被堵住了。


    “呵呵,别来无恙吗,胜雪,我最爱的胜雪……”


    温和的声音,温柔的笑脸,阴噬的寒意……


    许胜雪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