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数学大概是所有学生的克星,数学老师就是克星中的克星,有时候真是很搞不懂,分明就是难到升天的题,在数学老师嘴里,怎么就跟一加一等于二似的那么简单?


    胡敏是学校专门返聘请回来的教师,七十多岁一老太太,头发焗得黝黑,一丝不苟梳到脑后,脑袋小额头大,两只眼睛比老鹰还亮,课讲地超好,就是教学方式老派,打压多过鼓励,最常挂在嘴边的话——


    “你们不要以为实验班就了不起,你们是我从业四十多年来,带的最差的一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每次学班搞什么排名榜公示,她又会跑去年级组长那里生气——


    “成天搞这一套,学生的信心就是被你们这样搞垮掉的!!这个年纪的小孩自尊心最强,赶紧把那个排名表取下来!”


    总之是个大脾气,却又带点可爱的小老太太。


    这天课间——


    “糟了...数学册子我没带。”


    “啊?那快去借吧!不然胡奶奶会骂死你...”


    话音未落,上课铃猝然作响。


    来不及了...


    冉宁拿出黑色碳素笔,在演草纸上画了画“算了,骂就骂吧,大不了去后面站着。”


    教室门口,胡敏一只脚刚迈进来,人影都还没看清,陆迢就像阵风似地冲过来,撂下册子就跑。


    果不其然——


    胡奶奶吐沫星子乱飞——


    “册子册子不带!笔记笔记不做!陆迢你别以为年纪第一就能为所欲为!后面站着去!!”


    陆迢一个人,连本书都没有,站了一节课。


    ....


    华清六十九中出了名升学率高,同时也是出了名压力大,基本不存在托关系走后门,因为分数不到位,就算你进来了,也会因为跟不上而留级或者转校。


    王婉晴是擦着分数线进来的,但她的成绩不稳定,当初考进来就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属于大部分时间普通发挥,偶尔时间超常发挥,这回月考成绩不理想,分数班里垫底,一时想不开就做了傻事,虽然发现及时,没有酿成无法弥补的后果,但这件事还是给校领导们当头一棒,在重视分数的同时,学生的心理状况更加重要。


    于是...轰轰烈烈的减压行动开始——


    说减压,其实就是军训。


    这天,站完军姿,大家解散休息,某些污言秽语就传出来——


    “艹!好端端闹什么自杀?现在好了!停课不说,还他妈的军训!神烦!”


    王婉晴就站在旁边,戴着迷彩帽,两只眼睛红红的肿着。


    那男生不知道是没看见人,还是看见了故意说,斜歪在身子,晃啊晃的“我妈说了,要是因为什么破军训耽误学习,肯定要去教育局投诉!”


    陆迢摘下帽子,手在头上胡撸了几下,哼笑出声——“得了吧...就你那点分数,那是去教育局投诉的事吗?你得投诉整个教育体系,让他们把高考制度彻底删除,不然你怎么有戏?”


    “哎~陆迢我说你了吗?”


    陆迢两腿站的笔直,腰背从身后看去比校门口的小白杨还要挺拔,收敛起一贯的嘻嘻哈哈,眼中正经严肃——


    “那别人说你了吗?”


    随后,走到王婉晴面前,声音又柔和下来“数学笔记是吧?明天我给你带过来。”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操场。


    ...


    教室里——


    白黎抱着胳膊趴在课桌上睡觉,冉宁低头写着卷子,恰好一支笔芯用完,身边人迷糊地睁开眼——


    “下午还要军训呢,你不睡会儿吗?”


    “你睡吧,我不困。”


    “你是我姐,你太牛了。”


    话落,白黎又睡了过去。


    大概十五分左右,一道绿迷彩从教室门口走过来,停在冉宁椅子旁边——


    “学霸,数学笔记借我使使呗。”


    冉宁抬头看了他一眼,是刚刚在要去教育局投诉的那位男同学——


    “没有。”


    “没有?”


    “嗯。”


    男同学大概率是不信,毕竟学霸怎么会不做笔记?但是冉宁的表情太镇定,又让人不得不信,而且她看上去也不是很‘乐于助人’的模样——


    “那...那好吧。”


    ...


    下午放学——


    金色霞光洒满大地,天际红日染了半边云彩。


    “陆迢。”


    一双手干净修长,纤细的指节白如葱根,猝不及防的出现在陆迢面前——


    “什么?”


    “数学笔记。”


    “....”


    “拿黑色碳素笔抄,重点部分用红色荧光笔描粗。”


    陆迢都傻了“你给我笔记干嘛?”


    “你明天不是要给王婉晴吗?你有笔记吗?”


    愣了好几秒,陆迢才恍然大悟,同时却又诧异“我是要给她...但你怎么知道我没笔记?”


    冉宁把笔记本拍进她怀里,淡淡的说道——


    “上星期胡奶奶训你,忘了?”


    陆迢顿时眼睛一亮——


    “上星期的事儿,这星期你还记得?看不出来...你挺关注我啊~”


    贫嘴的毛病又犯了,冉宁没跟她计较,定定的看着她——


    “要是我没给你笔记,你明天打算怎么办?”


    陆迢拉开外套,把笔记塞进肚子里,再把拉链拉上——


    “能怎么办,熬夜做一份呗~”


    “那你今晚有的熬,明天记得还给我。”


    说完,冉宁要走,被陆迢眼疾手快地捞住,明明隔着厚重的羽绒服,什么都触不到,心却猛然加速狂跳——


    摸了摸鼻尖“那什么...我也坐六路,一起走吧。”


    这个点儿人多,公交车挤得厉害,陆迢一手拉着吊环,另只手撑在车窗户的横杠上,她把冉宁护在怀里,下盘像生了根似的,就算被左右后面的人撞,也没东倒西歪。


    冉宁看着她的手,筋都暴起来了,头稍微侧了侧,碰到这人敞着的衣领,里面是一件纯白的T恤。


    一股淡淡的香皂味飘来——


    清爽干净,和她这个人一样。


    .....


    第二天,陆迢把笔记还给冉宁。


    “抄完了?”


    “抄完了。”


    “全抄完了?”


    “嗯。”


    白黎一进班,就看见两人再说话,刚走到旁边,嘴巴瞬间张大,指着陆迢的脸——


    “哇!你昨天做贼去了吗?眼圈黑成这样??”


    陆迢伸手揉了揉“啊?还...还好吧。”


    等人走开,冉宁低下头,嘴角忍不住抽笑。


    “你笑什么?”白黎莫名其妙。


    “没什么。”


    冉宁摇摇头,视线瞥向狂打哈欠的那人,看来她昨天真熬了一夜。


    ...


    都说学霸的笔记相当于通关秘籍,冉宁觉得这说法委实夸张,要真是通关秘籍,哪还用什么上学,抱着‘秘籍’回家研究去得了,人人都是清华北大,说到底笔记这东西,就是起个辅助作用,最主要还得靠刷题。


    冉宁不知道笔记对王婉晴有没有帮助?不过...她来找陆迢的次数,倒是日渐频繁。


    刚开始隔三差五,渐渐地一天一次,再往后几乎每个课间都会过来,怀里不是抱着数学册子,就是捧着物理卷子,再不然化学英语,总之每个科目都被她问了个遍。


    陆迢又是个乐于助人的性子,从来没有拒绝的时候,属于有问必答型。


    只是问不代表就一定能问明白,连着两次月考,王婉晴的成绩还是不理想,虽然比之前有很大提升,但总体看下来她还是差了一大截儿,怎么说呢...这应该是每个重点高中的通病——你考的不算差,但依旧垫底。


    强压之下,撑过去得是英雄,撑不过去得也不要紧,鉴于王婉晴之前有自杀行为,心里抗压能力差,校方这边跟家长协商后,下一年做留一级处理,重新读高二。


    那天期末考试,太阳特别大,晒得头皮疼。


    考完后,大家都迫不及待匆忙回家。


    冉宁从厕所出来,一抬头就看见小树林里面对面站着两个人——


    王婉晴把手里的瓶子递给陆迢,不知道说了什么,就离开了。


    陆迢拿着瓶子对着阳光看了看,扭过头就和冉宁的目光撞个正着,立马兴冲冲的跑过来——


    “我以为你走了呢。”


    冉宁看着她手中的玻璃瓶,里面的星星五颜六色,装了满满一瓶。


    “王婉晴给你的?”


    “昂,她说她留级了,开学重新上高二,说这两个月谢谢我。”


    “其实我也没帮什么,就是讲了两道题。”陆迢晃了晃瓶子,一脸稀奇模样“她可真有耐心啊,换我肯定折不了这么多。”


    冉宁没说话,走了几步,才出声——


    “心意很沉重,收好吧。”


    ...


    男生喜欢女生可以明目张胆的追求,可以肆无忌惮的告白,可以光明正大的宣告。


    而女生喜欢女生就没有这么大胆了...更多的时候都拿着性别相同的借口,默默做朋友。


    陆迢也不例外,太多张扬的事,她不敢做,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在冉宁面前出现,偶遇也好、刻意也罢...只要能见到她,能被她看到,哪怕不是同一条回家路,也可以共乘一班车。


    “你怎么又在这儿?”白黎挽着冉宁,眉头拧起“你刚刚不是走了吗?”


    “呃...”陆迢哑然,两只手握着自行车把手,无措地紧了紧”那什么...我路过。”


    “路过?”


    “真是路过!”陆迢把车靠边锁起来,指着前面的精品店“我去买个创口贴。”


    店里,白黎和冉宁在前排架子上看耳钉跟头绳,陆迢一个人在边上挑创口贴,时不时眼尾余光扫过去,想说什么,可又插不上话,最后拿了个叮当猫的创口贴去结账。


    等白黎和冉宁逛完出来,陆迢还在路边站着——


    “你怎么还不走?”白黎又问。


    “走了走了,我这就走了。”


    陆迢推着那辆黑色山地车,目光不经意瞄向冉宁,随后低下头,骑得慢慢吞吞。


    “我怎么觉得她老跟着我们啊?”


    “没有吧...人家不是说了吗,来买创可贴。”


    白黎耸起肩膀“那她应该去药店...”


    “可能是想买不带药性的吧。”


    “这样啊,好吧。”


    冉宁收回目光,刚刚骑车的人已经拐出步行街。


    ...


    晚上九点半,冉宁从补课班里出来。


    六路车已经停运,好在补习机构离家不远,大概十多分钟就到,只是这一块最近在施工,所以要绕一下,小路不比大路,路灯又少又暗,就算冉宁练过,也还是怕的。


    于是,她转过身,朝门口那颗大榕树走去——


    “你能送我回家吗?”


    陆迢也补习,不过和冉宁不在一个班,而且课下的也比冉宁早,闻言立马站直身子,双目睁圆,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点头如捣蒜——


    “可以可以!”


    扶着车把,调了个头。


    这车买了快两年,放在地下室都快生锈了,三个月前陆迢专门把它拎出来,又擦又洗的弄了大半天,还把车头灯跟挡泥板换了。


    啪嗒摁了下按钮,又黑又暗的小路瞬间照亮,地上趴着的老狗都没放过,比汽车灯都刺眼。


    冉宁愣了下“自行车灯,这么亮吗?”


    “昂,我买的最亮的。”说完,陆迢伸手拍了拍后座架“要不要坐?我骑得很稳。”


    在她腼腆夹杂期待的眼神中,冉宁斜坐上车,手抓着陆迢腰侧的衣服——


    她骑得真的很稳,一路有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