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1.松田阵平


    早上八点,周一笔的闹钟响了,他毫不犹豫地按掉。


    早上八点半,他的闹钟又响了。周一笔睡意朦胧地按亮手机,发现屏幕上弹出了大老板的消息:@全体成员现在一整层楼只有我们组还没开灯?!做研究必须要投入时间!还没到的学生去找小老板说明原因!


    他再往上翻,看到了大老板分享的公众号文章:做人,就是要顶天立地!


    周一笔一腔怨愤无处发泄,默默点进去,狠狠把那个公众号举报了。


    九点,准时到工位。他拿上准备好的样品唉声叹气地去测,被负责仪器的师弟赶了回来。


    “抱歉啊师兄!”师弟遗憾地拍了拍他:“今天仪器不知道为什么坏了,可能测不了了……”


    周一笔脑子里轰然一响,“不是吧,工程师上周刚来过啊!”


    “是,但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又坏了,常见的原因都排查过,还重启了好几次……”


    再不测他的样品可就白制了,之后甚至还要重配。他凄风苦雨地摘下自己的胶皮手套以示投降:“罢了,原是我不配。”


    “怎么能说自己不配呢师兄,”师弟眨着纯良的大眼睛看他,“你不是又要重新配模拟胃液了吗。”


    周一笔:……


    “嗯,我配,”他微笑着瞪师弟:“我呸!”


    周一笔把手套往桌子上一丢,默默走出仪器间,和一个卷毛擦身而过。出于某种雄性生物的好胜心,他在心里偷偷比较:那位同学比他高一些,好像挺帅的——我们组有这么酷的学生吗?不过这个从头开始卷的气质倒是很适合我们组,不错!


    怀着对帅哥多看一眼是一眼的心情,周一笔回过头去,刚好看到对方抓起他的橡胶手套,正朝着他的方向扔过来。


    喂!这是不是太洒脱了?周一笔赶紧接住,内心惊涛骇浪:这是中世纪的扔手套决斗邀请吗?他待会要和我决斗?可是在实验室里能斗什么?斗实验速度吗?


    “戴上吧,”对方平平淡淡地说:“别急,很快就修好了。”


    “可是工程师都搞不定——”


    那人全然置若罔闻,已经弯下身去看等离子体室了,腾出左手冲周一笔随意挥了挥。


    “这种故障,我只需要三分钟。”


    “这种事就交给专家吧。”


    2.萩原研二


    “……师兄,”周一笔迟疑着开口:“我还要准备读书报告,这个本子能不能——”


    师兄露出为难的神情,周一笔看着他,感觉活像在照镜子。


    “没关系啦,你肯定要先忙你的事情。”他对着屏幕沉思,“反正经费申请下来是大家一起用,你写不写都没关系,都有得用……”


    周一笔赶紧澄清:“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没没,我就胡说的。也知道你忙,但是这本子确实也该提交了,月底就是死线。读书报告你还能申请下次做,本子截止日期可不能推,那是死线又不是发际线是吧。”


    哈哈。周一笔干笑两声。


    推不掉了。他在操场上乱走。推不掉了。


    真的要推迟读书报告吗?现在他都读到博三了,还做不够次数的话,怎么办呢?找导师帮他的忙?真的拒绝掉师兄?


    ……可他真的没有项目经费啊。


    “这位同学,”周一笔听到有人在叫他,立刻疑惑地抬起头;他发现对方的头发在耳侧垂着,个子很高,一伸手就正正好好指到周一笔的衣领:“你这件衬衣质量看着真不错!可以告诉我是什么牌子的吗?”


    周一笔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


    “不是衬衣。”他麻木地说:“是白大褂,质量确实好,耐酸耐碱物美价廉,诚惠二十五块钱,但不算实验材料只算普通耗材走预算,现在我们实验室白大褂都换不起了。”


    对方相当同情地看了看周一笔,随后就自来熟地和他并肩走了起来,“没关系的,我们实验室也缺钱,都出去帮人修仪器挣钱咯。”


    ……看来这位同学早就认出这是白大褂了,搞不好还因为做实验眼熟了周一笔的脸,此刻只是找个由头过来安慰安慰他。周一笔心里有点感动,也就顺着他往下说:“修仪器好哇,修仪器厉害的话所有人都会很崇拜你的。今天上午我还碰见了一个修仪器很厉害的同学,三分钟就把工程师都弄不明白的问题搞定了。”


    “诶,是修的离子质谱仪吗?”


    “是啊——难道是你?你头发拉直啦?”


    那名好心的同学就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不,那是我朋友,”他刻意强调,带着点得意的语气:“小学就认识了的好朋友!”


    他自得地等着周一笔羡慕的表情,但周一笔只是满脸的同情:“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你们竟然一起来读生化环材!”


    萩原:……


    路上周一笔和他聊了不少,也默默观察了他,甚至还请他喝了一罐芬达,于是今天的运动又白做了。他穿得相当利索,姿态也自如,周一笔暗自猜测,他大概经常到操场运动:对于研究生来说,这可真是太难得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人大概在什么时候都会很自如。周一笔不知不觉地就把写本子的困扰全都倒给了他。


    “我想还是有办法的,你师兄是博后对吧?”他热心地建议:“博后也算教工了!你可以和小老板讲,让他作为老师去旁听你的读书报告,小老板大概率不会拒绝的。你正在帮他写本子,去求一求他,让他深度参与进这件事,大概就能给你留出做读书报告的时间了。”


    周一笔敬佩地低下头:“你是我的神!”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隐隐有种感觉,似乎不该向这个人玩这样的梗。但他又是那么亲切,那么自然……为什么?周一笔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他叫什么名字?好像忘了问,又好像不需要问。


    总之,他们是朋友了。在实验室交朋友还是很简单的。


    3.伊达航


    回去的路上他和一名留着精神平头的男性打了招呼。周一笔看着眼熟,偷偷问:“这是你小老板?”


    “不是啊——当然不是!”


    “那是健身房教练?”


    “……也不是。是我们班长,人特别好,超级擅长做汇报,导师们都挺喜欢他的,和同学们关系也好,会帮每一个运材料的朋友拉实验室小推车。哦对,他还用小推车挡过炸飞的马弗炉碎片。可是好好地帮了小阵平一把呢。”


    周一笔:虽然很离谱,但在实验室,倒也正常。


    “别那副表情,班长可是唯一一个有女朋友的人,”对方做作地感慨:“他女朋友可漂亮了,还上过我们学校论坛十大热贴呢。感兴趣的话你可以搜搜。”


    周一笔毫不犹豫地打开手机,并把学校论坛的小程序删除了。


    “哈哈还好我不认字,让他们带着我的祝福滚。”


    萩原:“带着诸伏滚吗?只有小降谷能做到吧。”


    “好生硬的谐音梗啊!扣钱!”


    不过,总感觉这个谐音梗不太对。说话的人不太对。内容好像也不太对。


    不管了!只要大家都好好的就好了。


    “……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问,他平时都怎么来上班?有女朋友的话,应该会住在外面吧。”


    “他的话,平时坐校内循环车,组会周的时候骑电动车。”


    周一笔疑惑:“为什么组会周就要骑电动车啊,是时间来不及吗?”


    “是的哦。”萩原肯定,“而且,组会周出车祸也不亏啊。人死后七天叫头七,而人死前七天叫什么,学术界有不同的意见。比如说,有些人就会叫它组会周。”


    周一笔:……


    “麻烦转告他,组会周还是也好好坐班车吧,电动车太危险了。”


    “啊,我会的。放心,他一定会注意安全的,毕竟娜塔莉小姐就坐在他的后座上嘛。”


    4.诸伏景光&降谷零


    晚上那会儿,周一笔和两名正在外面交换的同学聊了聊。他们很久没回实验室了,但仍和大家保持着联系,偶尔还会打打视频。这两位一个会做菜、另一个对厨艺一窍不通,每天都在异国他乡艰难复原菜式,还买不到像样的食材,属实是最低端的食材往往需要最复杂的烹饪了。


    周一笔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了。但反正没关系,总是会回来的——小日子过得这么逍遥,不回来也行!他们也许永远都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什么,你们竟然在咖啡店打工赚零花钱?”周一笔愤愤道:“经费不应该这么紧张啊,你们不是还都拿了全额奖学金吗!寇老师又把你们的补助扣了吧!混蛋!”


    黑发蓝眼的那位同学就温和宽慰:“没关系的,有我们两个一起,再加上这里的店主照顾我们,打工生活也很愉快啊。只不过零他对烹饪一窍不通,所以店主还是安排他做收银工作更多。明明来之前是第一,怎么开始做第二的工作了?”


    周一笔:“……景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快给拿银牌的朋友们道歉啊!”


    “喂,景!”略带着点抱怨的声音从对面闷闷传过来,还是稳拿第一名的严谨认真,“我在学了!无论是烹饪还是吉他都有在学了!”


    景光就肯定且满足地笑,“嗯嗯,零学得很快呢。烹饪可是很实用的技能,过两天我们去现场勘测的时候肯定用得上。”


    “现场勘测?”周一笔有点紧张,“工厂的环境评价吗?那可是个有点危险的工作,你们千万小心,别被当地人抓到了。”


    降谷的声音令人信赖地响了起来。


    “没关系,”他承诺,“我们都有备份手机,遇到人只要藏好就行了。这可是法治社会,他们也不过是普通人,不会有任何危险。”


    对啊。只是做研究,他们会很安全的。


    他们本来就应该这样安定、这样幸福。


    5.不存在的云居博三


    “真好。”他看着他们感慨。


    “……朋友送我一对珍珠鸟?”陪他遛操场的朋友下意识接话。


    周一笔很是奇怪地看了看他:“你怎么会接这个?”


    “九年义务教育的课文!”对方夸张地叹气:“怎么可能不会啊!”


    他和他的朋友勾肩搭背地走开了,身后留下班长“为什么不带他”的控诉。


    班长。


    周一笔有些困惑地摸摸自己的脸。他为什么也会叫他班长?


    梦是没有逻辑的,所以他也没有深想。不过大概,无论在哪,他们都会光芒万丈、精彩漂亮地活着吧。


    要是可以的话,真想毫无障碍地一起讲笑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