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德海文的黄昏，属于生与死的交界。
伊莎贝特总是断断续续的从睡眠中清醒，脑海里的记忆就像默片，从白天一路跳到黑夜。
她有一头柔软的卷发，及耳，在脱衣舞娘里像她这样的发型是少数；
她喜欢穿着上世纪二十年代风格的金色流苏舞曲，金色亮片和她苍白的皮肤非常相衬；
她会独自吃一顿晚饭，然后安静地穿过嘈杂的人群前往舞厅，等待属于自己的舞台时段到来。
伊莎贝特喜欢跳舞，哪怕是脱衣舞。她在这方面充满天赋，尽管没有收到过任何专业培训。
她喜欢跳舞时，就像在空气中自由自在的自己。从后台走到台上，从黑暗走进灯光，每一步都是一次蜕变，就像从层层叠叠的茧里剥离出来。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像一只飞蛾。只要舞台充满灯光，她就会义无返顾的扑上去，至死方休。
直到她开始不满足。
她想要更多。
更多的蜕变。
更多的光。
*
阿格狄斯提斯先生是蜕衣舞俱乐部的管理者，但却不是所有人。
他为苏洛恰那女士打工，或者说是，为女士俯首称臣。
他面容英俊，身材细瘦。乍看之下背影和凯利有些相似，但只要多看两眼，谁都能分辨出两人之间的差别。
凯利走进了那扇厚重的大门里。门扉在他身后关闭，隔绝了一切来自外界的喧闹。灯光昏暗的俱乐部里只有舞台中央打着一束厚重的光。
“坐吧。请随意。”阿格狄斯开口说道。
他的嗓音十分动人，像历经岁月的中音长笛那般温润；说话的声音很轻，为舞者所沉迷的人绝不会被惊醒。
他为凯利点了一杯调酒，服务员端着酒来到他身边，阿格狄斯端起它递给凯利，自己却没有喝。
“很高兴见到你，‘辉光之镜’的领导者。”
他说的是辉光之镜？凯利有点震惊。
他怎么知道的这个名字？
凯利回酒店后对闪电侠说的话并未作假，在此之前，凯利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与他相似的修行者，没想过会有一个关于修行者的“圈子”。
这个圈子显然很小，而且大家各有手段。据阿格狄斯所言，当“辉光之镜”被创建、凯利招募了第一个信徒开始，人们就知道了他的存在。
“但请注意，并非所有人都会友好对你，有许多对手在等着你。”
阿格狄斯同时也向凯利发出了警告。
凯利在蜕衣俱乐部渡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不是那种未成年不宜的美好，这意思只是，他很开心。
阿格狄斯并不健谈，但显然有求于他。他为凯利介绍了不少“圈子”里的常识，并承诺当他以后有人脉需求，可以来到这里寻求介绍。
而对应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蜕衣舞俱乐部希望在中心城开一家分店。
“我们只需要一扇门，一个空间。”
“俱乐部不会真正在城市里营业，我们只是想多开拓一个通道。”
“如果能和莫兰书店开在一起就更好了。”阿格狄斯表示，而“更好了”这意思基本上就是，他们“要”和莫兰书店在一起。
凯利当然没有马上答应，他也得评估一下风险。凯利确实踏上了修行之路没错，但这不代表他希望脱离原本的生活。
所以晚上回到酒店，他和闪电侠问起了这件事，而中心城的超级英雄显然对此很抗拒。
凯利很难解释其中缘由。
当然他自从决定要来布鲁德海文出差后，说起脱衣舞俱乐部的次数有点多，但这次真的不一样。
他不是因为自己喜欢才想开。真的。
面对巴里的疑问，凯利无法回答。想了想，只能将就地用“有个朋友想去中心开店，所以我提前问问”这种话敷衍过去。
巴里的眼神里充满探寻，凯利是一位魔法师，能让他这样含糊不清讲述的朋友多半也是魔法师。
魔法师开脱衣舞俱乐部？
这可太奇怪了。
巴里对此不置可否，凯利暂时把这件事放下，左右阿格狄斯也不急，慢慢和巴里商量就好了。
大不了就直接偷偷开，闪电侠只是城市守护义警，又不是市长。就算闪电侠不同意，只要政府通过商户注册就行。
凯利是第一次在布鲁德海文办活动，格洛弗父子公司也是，他们谁都在这座城市没有关系。
于是出差的第二天，他必须在城市里四处寻找足够宽敞、足够满足客户条件的活动场地，以及能配合场地布置的装修队。
巴里带来了一位朋友为他提供帮助，这位朋友在布鲁德海文定居，也是一名警察。据说最近刚好在休假，所以听说他们来布鲁德海文玩就主动提出要带他们四处走走。
真巧啊这位布鲁德海文警察。
凯利疑惑的询问，“全国的警察都在这段时间休假吗？”
“呃……倒也不是。”巴里噎了一下，抬起手挠着金发，“他刚好也……前段时间刚解决了一件大案子，所以申请了调休……”
巴里的那位朋友听闻站在原地转过身焖笑，凯利这才注意到对方竟然有一副堪称黄金比例的身材。
布鲁德海文的警察水平真高。
凯利不动声色的在脑海里评价。
巴里的这位警察朋友名叫理查德·格雷森，理查德是哥谭人，为了工作才来到布鲁德海文。凯利隐约觉得似乎在哪看过这个名字，但一时想不起来。
据他自己表述，这次主动要求帮凯利寻找活动场地也不全是因为巴里的请求，实际上，他希望能掌握这个活动的动态。
“布伦特是这座城市最大的赌场之一，在几年前他们还是地下帮派势力中不可忽视的一股。”理查德停顿了一下，大概是担心凯利被吓到，过了一会见凯利没什么反应他才接着往下说。
“夜翼来了这座城市以后布伦特就开始逐渐洗白，据我所知他们这次举办的活动不仅是为了周年庆，也是想表达赌场上岸的决心。我很难不担心这其中一点麻烦都不会出现。”
“可他还在开赌场和夜总会，这也能算洗白吗？”普通居民凯利发出了灵魂质问。
“在布鲁德海文算。”警察理查德耸耸肩，“在这里，只要你不主动犯罪，不伤害别人，那就算良心企业。”
理查德开车带着凯利转了几个场地，他们顺便去参观了泰坦塔，理查德说因为自己是警察所以有进入泰坦塔的基础权限。
自从修行以后凯利的直觉就越来越敏锐，这种相当表面的借口当然不可能瞒得住他。他猜测或许是因为巴里的原因，所以理查德对他没有那么戒备。
让人震惊的是，泰坦塔居然由夜翼出资建设。
好有钱的超级英雄，他怎么有那么多钱。
巴里和理查德听到他的感想后，在旁边哈哈哈哈狂笑。
中午凯利主动请他们吃了顿饭算作报答，原本据说还有一位他们的朋友要来，但临时有事没空。
巴里听到这个消息居然松了口气，而理查德则又在旁边低头笑。
凯利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
伊莎贝特为自己画好了妆。她一般不会提前在家化妆，因为不安全。
为了搭配金色的舞裙，她会用耀眼的金色亮片作为眼线。口红并不是常见的大红色，而是能够衬托皮肤光泽的黑色。
当她走在路上，谁都知道她的工作是什么。
布鲁德海文并不太平，黄昏的夕阳仿佛是一天里最后的光亮。
她喜欢在这个时候出门。
仿佛是在向巨大的火光奔去，不计后果。
今天的布鲁德海文很热闹。
伊莎贝特不喜欢这样，尤其她今天提前化了妆。她尽可能试图遮住自己的脸，不被路人注意到。
或许大部分人并不觉得如何，但总有些人看不起她的职业。
她知道脱衣舞者并不是一份很有地位的工作。
但她不是普通的脱衣舞者。
她走入了一条小巷，有人在跟着她。
伊莎贝特并不在意，她工作的俱乐部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入的，只要她能走到那附近，一切隐患就能解决。
但很不幸，她今天遇到的跟踪人是个狂妄的犯罪。伊莎贝特尽可能加快脚步，不希望在外起冲突，但身后的人三两步跑上来拽住她的包。
麻烦了。
伊莎贝特想。
或许我可以……我可以吗？但阿格狄斯先生说过，在外面必须装作最普通的人，以免引起夜翼注意。
伊莎贝特像一个遇到危险的普通女人一样，用牙齿和高跟鞋抵御犯罪。
她在巷子里尖叫和求助，但这里是布鲁德海文。人们或许良心尚存，却并不会冒着危险提供帮助。
或者这就是她需要经历的劫难。每只飞蛾蜕变前，都会经历劫难。
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从来不存在光明。
这正是为什么她们会寻求转变。飞蛾扑火是天性，可如果这个世界没有火源，它们无处可去。
伊莎贝特垂下头，放弃了抵抗。
她没有悲伤，没有绝望。她想象一切物品被抢夺时，是一层坚硬的外壳正在褪去。
她会因此重生。
——直到有光明出现。
*
下午世界，凯利初步定下了两个场地。其中一个由理查德大力推荐，因为就在警局附近。
凯利不觉得他的客户会选择这里。但这个场地确实在市中心，交通很方便，所以姑且还是记下了。
另一个场地在郊区。布鲁德海文是座港口城市，城市郊区基本上意味着不仅偏僻还了无人烟。
但同时，这样的场地也没有人会来打搅，听上去就像是赌场客户会喜欢的地方。
凯利吃完午饭后暂别了两位，巴里和理查德有事要聊，所以一起离开。他又独自看了几个场所，去赌场和客户进行了汇报，一直到黄昏时候才离开赌场。
他们约了晚上一起吃晚饭，还是他请客。
凯利看了看时间，决定趁天还没完全黑，去远一点的地方找家有特色的餐厅吃晚饭，顺便更新一下“密教教主”的探店范围。
在出发前，凯利给巴里发了餐厅地址。
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吃晚饭。他真的只是这么想的。
理查德有车，他们俩过去会很快，所以凯利仗着自己不怕一般犯罪，找了条近路走。
他也没想到为了缩短路程而穿的小巷里，居然能遇到一起犯罪。
凯利眯着眼睛在巷子拐角处辨认了两眼。刚才他就觉得这身衣服眼熟，现在确认了那位遇到危险女士就是昨晚在蜕衣俱乐部里遇到的舞娘……
不会吧，蜕衣俱乐部里不可能有普通人吧？
而且他明显能感受到舞娘身上有踏上飞升之路的能量波动，凯利之所以还站在这里而不是转头离开，并不是担心这位舞娘受到伤害。
是担心这位舞娘忍无可忍暴起之下把那位没眼力的犯罪给干掉了。
凯利没有想到的是，那见证了那位女士从挣扎到放弃抵抗的过程。
这很让人迷惑，也很奇怪。
她明明有反抗的能力。
凯利想。
普通人犯罪根本没法对她做什么，只要她不愿意。
我应该去帮助她吗？凯利非常犹豫。
舞娘或许有自己的考虑，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放弃抵抗。看着一位女士遭受危险，也同时折磨着他的良心，凯利几乎站立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事情快要无法挽回。
凯利拿起手机，他思索着是否要打电话给巴里。这件事交给闪电侠来解决会更好吧？毕竟闪电侠是超级英雄。
但……他就什么都不做吗？就在这里站着？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反正这位舞娘知道他是谁。凯利为自己找了个借口，没关系，这不算暴露自己。
一盏提灯在这条窄小黑暗的巷子口被唤醒，小路里正在纠缠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动作向外看去。
是一道光明降临。
*
“哇哦……他比我想得要厉害。”
在不远处，穿着蓝黑制服的夜翼正站在破旧公寓的楼顶看着楼下刺眼的动静。一身红色制服的闪电小子正站在他身边，脸上神色莫测。
“我得说，他不太像普通人。”夜翼把玩着他的短棍和闪电小子聊到，他们刚才差一点就准备出手了。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那种没有能力的‘普通’人，而是过着普通生活的‘普通’人。”
“我保证他一定有什么没说出口的秘密。”
“我相信闪电侠的眼光。”闪电小子简短的回答道。
他今天临时有事忙了一天，现在刚抽出空。夜翼说他们晚上会和巴里最近心心念念的魔法师一起吃饭，问他要不要去。
沃利并不会认为巴里一定要和艾瑞丝在一起之类的，他没有那种情节。
他只是不太相信巴里的运气。
巴里的众多前任跳反率甚至高过了迪克。每当闪电家族解决十个中心城危机，其中就有五个来自巴里前任的策划。闪电小子们多少对此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
如果巴里已经被来自魔法师的魅力迷惑的心智，那我就要自己看着办了。
闪电小子在心里下定决心，转身如同一阵金色闪电，和夜翼一起离开了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