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黎川拿着热水杯的手颤了颤，他在恐惧，但还是坚定的说：“表达尊重和认真的意思。”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一种奇特的热流涌入封黎川的心脏，带来柔和的安全感，像是清风吹过巍峨的山岳，这股力量支持着封黎川放下手中滚烫的热水杯，支撑他走到了充满攻击性的父亲身边，坐在离父亲最近的地方，从容的直视父亲通红的眼睛。
封悦信被封黎川这一系列从容的行为搞得懵了一下，他顿了顿，有些气势不足的问：“那你母亲是什么反应？”
“她带林烨参观了新项目的实验室，还送他了最新款智能跑车。”封黎川强忍着变扭握住封悦信的手，“放心吧，母亲很喜欢林烨。”
封悦信讽刺的冷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呢？林烨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林烨是有高人一等的智商呢，还是有无尽的财富呢，他能为你生育后代吗？你母亲庞大的产业，以后又由谁来继承呢？”
封黎川微笑的嘴角抖了抖，最终还是缓缓放了下来，‘生育后代’这四个字给他带来了强烈的羞耻感，因为他不是因为父母相爱而出生的，他是‘不应该出生’的孩子，他是母亲的拖累，他的存在毁了她母亲的爱情。
封黎川快速松开封悦信的手，他想逃离这里，但是他的脚像是生根一样长在地上：“我们可以不谈这个问题吗？”
封悦信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到底在逃避什么呢？就算你喜欢男人，也得找个女人……”
“够了！”封黎川低吼了一声，然后勉强维持住冷静，轻声说，“别再说这个问题了，我不想和你吵架，父亲。”
“你不想和我吵架？现在做错事的是你，你怎么有脸这么跟我说话！你母亲得对你有多失望，她又会怎样迁怒我，你想过没有！”封悦信咄咄逼人的吼道，他满眼都是对封黎川的失望。
可封悦信不知道，封黎川对他更失望。封黎川从小就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他内心埋藏了多少羞耻、悲哀、纠结，封悦信一无所知。
今天，封黎川注定要说出他众多黑色秘密中的一个了：“别再说这件事了，这让我感到羞耻，非常剧烈的羞耻。”
封黎川下意识站了起来，他想要俯视躺在床上的封悦信，他也的确这么做了：“我十五岁那年，陈叔叔回到了母亲身边，那时我就知道了你们年轻时发生过的全部事情。我母亲和陈叔叔在大学时就是金童玉女，是爷爷强行拆散了他们，还用权势强迫母亲和您结婚。母亲原本打算大学毕业就和陈叔叔一起创业的，可她毕业后却浪费了两年时间，只为了给我生命。”
心脏剧烈的震颤，泪水溢出眼眶，封黎川哽咽着说：“您和爷爷想过我母亲的感受没有，想过陈叔叔的感受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我……真的讨厌活着的感觉。”这句话轻到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所以封悦信并没有听见，封悦信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愤怒里不可自拔。
“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封悦信面色苍白，虚弱的捂着额头，哭的比封黎川还惨，“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替那个姓陈的狐狸精说话！你还是我的儿子吗？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从小婴儿到现在，陪伴你的都是我，你母亲管过你吗？姓陈的管过你吗？”
封悦信悲痛的呜咽着，还好他长得好看，不然现在真的会丑的让人没眼看：“他俩的确在你成年后教过你不少专业知识，但那都是因为他们发现你是个天才。你为什么是个天才，还不是因为我含辛茹苦的培养你？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他们俩会看你一眼吗？你个没良心的，看他们俩有权有势就想和他们俩亲近，抛弃你没本事的亲爹！你看着吧，万一哪天你生病了，爬不起来了，守在你床边的只有我。你母亲，姓陈的，还有那个林烨，他们谁会愿意照顾你？”
“你也就是现在风光了，才有本事来嫌弃我，但人不能忘本，你不能忘了谁才是真的对你好！”
封黎川知道封悦信说的是事实，如果他现在就瘫痪在床，愿意照顾他的只有封悦信，所以他是不是做错了？
封黎川不懂得什么是爱，从小到大，他受到过的所有关于‘爱’的教育都来自封悦信，所以他会因为封悦信的几句话而迷惑。他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没良心了，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父亲呢，只有父亲是真的爱他的，其他人都只是爱他的权势和美貌罢了，他怎么能为了别人让父亲伤心呢？
“可是……可是……”封黎川隐隐觉得这么想不对，可又不知该怎么反驳。如果是从前，他一定已经对封悦信道歉了，如今他到底是变了，虽然不懂如何反驳封悦信，却不愿再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
封黎川脑海里一直有位高大的黑影，这个黑影从他幼年时出现，陪伴了他几十年黑影，并且越来越强大。
黑影严厉的谴责他：“你注定就是罪人的孩子，你注定站在父亲这边，你的出生已经有愧于母亲和陈叔叔了，难道你还要辜负父亲吗？这个世界上唯一没被你辜负的亲人，就是父亲了，你要坚定的支持他，只有你给他足够的爱，他才不会想要自杀，才不会去打扰母亲和陈叔叔。我都教导你多少年了，为什么你还没学会懂事，封黎川，你已经二十六岁了！不要任性！”
“可是……我不想。”封黎川虚弱的反驳着。
黑影放柔了声线，蛊惑道：“只要你做个完美的孩子，所有人都会快乐。如果你不完美，所有人的幸福都会被你毁掉。你的喜好，没那么重要，放下吧。”
这个黑影太强大了，从他五岁时第一次目睹父母吵架时，黑影就出现在他身边，陪他一起长大，左右他每次重大决定，他总会听从黑影的指导，所以这一次，一切也不会例外。
封黎川咬着后牙，把剧烈的委屈吞进胃里，开始组织着向父亲道歉的话，思考该怎样道歉才能既让父亲满意也不愧对于母亲。
“可是他不愿意！你为什么不考虑他的心情呢！”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轻柔但是坚定。
“是谁！”封黎川吓了一跳，到嘴边道歉的话又咽了下去。
“是我！你好呀，好久不见。”那道明亮的小影子缓缓变得清晰，看上去是个小男孩儿，大约五岁左右，他的眼睛仿佛会发光，很漂亮。
“你是……”封黎川有些迷茫。
“我们已经二十一年没见了，你不记得我了吗？”
封黎川想要探寻这个小孩子是谁，可他刚想细问，封悦信的声音就打破了他脑内的胡思乱想：“封黎川！你沉默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无理取闹吗！”
随着封悦信的声音落下，那个小孩子的身影一下就消失在了封黎川面前。
封黎川慌乱的问：“你去哪儿！别走！”
回答他的只有黑影冷漠的命令：“快安慰你的父亲，他再哭会头疼的！”